自始至终,伍莱号连船速都没减,碧马关成为了伍莱号的炮火首秀之地,仅仅右舷十八门小口径火炮的一轮齐射,便端掉了碧马关驻军营地,爆炸声轰鸣中,营地里的屋舍、马厩、器械库、粮仓或倒塌起火,或一片狼藉,浓烟火光中,或肢体不全或血肉模糊的尸体旁,有负伤的士兵在惨嚎呼救,也有被毫发无损却被吓蒙的士兵到处乱蹿,而他们的指挥官锡兰裨将就像所有的反派龙套那样,刚一露脸便以一种很难看的姿势嗝屁了……
一轮齐射,碧马关五百驻军便炸死逾半,从望远镜里看到这般惨状的萨雷斯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起来,激动、惊骇、畏惧等等情绪不断绞缠着他,让他身体颤抖,让他兴奋莫名……
“大神官阁下,要不要再轰一轮?”萨雷斯试探着问道。
伍莱放下了望远镜:“没必要了,况且他们已经散开,再来一轮,捡不到什么漏的,通知下去,保持警戒,随时准备战斗!”
“遵命!”萨雷斯右臂横胸,行了个骑士礼。
……
叩门声响起时,夜刃舞蹙着眉将铁丁尼亚城的调粮申请丢回了桌子上:“进来。”
两名侍从官推门走进,并肩行至距离夜刃舞十步处,同时单膝跪地,叩首行礼。
“什么事?”夜刃舞一边拾起另外一份申请,一边问道。
“禀告大将军阁下,五河关快马报告,内河里出现一艘巨大无比的船只,船身上印的船号是‘伍莱’号……”一名侍从官将伍莱号的模样详细转述了一遍后,接着说道,“五河关已经安排水军拦截,但他们说了,估计拦截不住。”
“五河关来报讯时,那船距离亚述城内港多远?”夜刃舞起身急问,亚述城有五条河流穿城而过,这五条河流中,又以连通卡意克德的内河最大,侍从口中的五河关便是这五条河流的管理机构,半兵半商——既抓水上的军事防御,也负责水运商贸的税收、检查。
“当时已经不到十里,五河关来报讯时,双方尚未交战。”侍从官当即回答。
“给我备马!”夜刃舞反手抓起了自己的佩剑,“立即让人通知南北二营,用最短的时间出发!南营防御港口码头区域,北营护卫内河两岸,还有,通知五河关,将所有拦船锁链都拉起来!将那条船拦在河中!”
两名侍从官连忙记下后,应诺离开,夜刃舞自己也快步行出,在两百匆匆赶来的护卫簇拥下迅速出府……
……
船头甲板上,伍莱负手而立,左手里捏着自己的识别牌——由两张寸许长短的薄铜板和一条长项链组成,薄铜板上刻着姓名、番号和军衔,这样的牌子,伍莱军从军官到士兵人手一件。
不过与其它人不一样的是,伍莱的识别牌上只有姓名。
此刻的他,嘴角正挂着轻松的微笑……
“大神官阁下,拦截的船只已经近百,要不要加快船速?”萨雷斯快速奔近请示道。
“现在距离亚述城港口已经不足六里,又是顺流,继续保持目前的航速就可以了,通知下去,准备战斗。”伍莱淡淡说道,他自然已经看见河面上不断靠近的那些小船了,但这些由民船改装、满载不足三十人、顶多配有弓箭和爪勾的小型运兵船对伍莱号还构不成什么威胁,况且,伍莱现在也需要造出些声势来。
声势越大,敌军便越慎重、越匆忙,集结的兵力也就越多、越集中,而港口周围的平民就越有可能被天眷军赶走或者被伍莱号的阵势吓走。
“是!”萨雷斯心里一喜,从五河关第一艘拦截船下水到现在,“咬”在伍莱号船尾、左右的船只已经超过了百数,就像一堆恶心的苍蝇不断嗡嗡的乱飞着,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不仅萨雷斯,船上的士兵们也是如此想的,不过除了嫌恶以外,这满河的活靶子也让他们心里直犯痒痒,虽然在格林多岛海域进行过炮轰靶舰的训练,可是那哪里又能跟真正的轰击敌人相比拟……
五河关的兵船如果知道这会儿伍莱号居然全船都在嫌憎他们,心里定然更加憋屈了。他们已经出动了百余艘船,投入兵力三千,可是好几里水路追下来,却硬是拿伍莱号一点办法都没有——
射箭?那巨舰所有的船舷位置都早早的升起了高高的护板,不仅遮挡得严严实实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那护板上黄灿灿的是什么物事?铜板!别说羽箭箭头了,怕是连标枪都拿它没辙。
靠过去用爪勾勾住?别做梦了!那巨舰虽然航速不快,可是那船头劈开的水波这么大,行经的河面波浪起伏,小船稍微靠近点便会被波浪狠狠推开,船上的士兵、水手根本难以站稳,再说了,即便勾住了,也只有被它拽的份!
从船头方向堵截?之前那三道木水闸都经不起它的挤压,用小船又怎么拦得住?活够了吗?
接舷战?我的萝神啊,对方的舷距离水面起码有五十多肘,让我们飞上去吗?
所以,五河关的船只能一边咒骂一边追赶,不,不是追赶,而是“护航”。
岸上的五河关将士更是骂声一片,他们或骑马或奔行,无可奈何的遥遥跟着伍莱号前行、前行……
“哼,杂碎,再过两里路要它好看。”一名副将一边挥鞭在岸上急追一边骂道,两里外就是亚述港的“铰链阵”所在——在那长一里宽仅半里的河面上,不仅有两座横贯两岸的木坝,还布置了十二条横跨两岸的拦船锁链,每一根都有壮汉腰身粗细,平日里沉入水中,需要派上用场时便用两端连接着的巨大绞盘拉起来固定住,值得一提的是,那二十四个绞盘各重万余斤不算,还都牢牢的镶嵌在巨大的石槽里。
这位副将的看来,伍莱号即便能突破三五根,也会被后续的锁链拦下的,但他却是不知道,伍莱如何会不知道这亚述城防卫的情形呢?
……
夜刃舞赶到港口上方的大观察塔时,一眼便瞧见了三里开外内河河面上的伍莱号。
“怎么?拦船锁链没有升起来吗?”夜刃舞一怔,厉声喝问道。
先期赶到的数名副将中有一人连忙上前答道:“回禀大将军,第一到第七根已经升起来来,后面的正在拖拽,这拦船锁链非常重,两边各需要数百人合力才能转动绞盘……”
“反应慢就是反应慢,解释这么多干什么?”夜刃舞皱眉,“投火车和火船准备好了吗?”
“回禀大将军,已经准备妥当。”又一名副将上前答话。
“这儿的平民呢?怎么处置的?”夜刃舞又问道。
“回禀大将军,已经驱赶进城并安排好了警戒,保证没人能乘机捣乱。”另一名副将答道。
“好,一定要记住,我们入主未久,不能奢望亚述人全心归附。”夜刃舞点头说罢,举起了望远镜,眉头顿时骤了起来,因为她这一瞥,恰好看见伍莱号撞开第一道木坝的骇人威势,那掀起的巨大波浪上空,有被冲撞力击飞的木桩飞舞。
“伍莱,你果然……果然……”夜刃舞的心里霎时变得沉甸甸起来。
河中,伍莱号已经加速,由齿轮带动的摇橹在推进速度上可不是人力能够比拟的,虽然只提前里许加速,便已经给了伍莱号足够的冲势。
但冲势并不是撞开木坝的全部依仗,伍莱号船头下方的结构才是让它在猛烈冲撞后还能够毫无迟滞的最大原因——伍莱号虽然在建造时使用的是与雪莱号、萝莉号迥异的平底设计,但是它的船头却与雪莱号、萝莉号一样是前倾式尖夹角设计,这种设计不仅能大大减少阻力,还能够让船头具有一定的杀伤力,因为那笔直前倾的船头就像是一柄硕大无朋的刀。
更何况,伍莱号的船头不仅仅像,压根就是,因为它的船头不仅用铜板包裹,最锐利的锋面还特意加厚、打磨过……
伍莱知道,撞开第一道木坝只意味着开始,望远镜的视界里,港口码头区域已经聚集了近万天眷兵马,通向港口周围的观察塔、指挥塔、大小堡垒、内墙的道路上,也不断有兵马隐现。
而前方的河面上,数根巨大的铜锁链已经升起,或高或低……
“这么多铜,哪天我一定弄来造炮弹。”伍莱笑着对萨雷斯说罢,手一挥,“两舷,猎杀者准备!”布置拦船锁链的这段河面有些窄,伍莱号居中航行,距离两岸虽都在二百余步外,但这样的距离只能保证普通羽箭无法造成伤害罢了,还不足以无视大弩机这样的利器,因为船身在建造时为了兼顾装载能力、吃水深度等方面,外置的铜板装甲厚度可不太高,当然,它也不可能只是摆设。
“是!”两名旗语兵起身应诺罢,转身快速打出了旗语,紧接着,特种一连百人快速从船舱里奔出,每两人为一组,将已经组装好的五十架猎杀者固定在了紧贴的小口径火炮位的弩机射击位上,就连伍莱所在的船头位置也架设了四架。
“准备就绪!”此起彼伏的应答声刚响起,伍莱号轻轻一颤,便已“切断”了第一条拦截锁链,向第二条冲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夜刃舞咬了咬牙,喝问道:“码头上的投火车阵地布置好没有?”
“回禀大将军,已经布置好了。”一名副将连忙回答,心里却是一怔,心说刚才不是已经汇报过一次了吗?
“传我命令,将炸药包改为火油包!”夜刃舞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一旁的传讯侍从领命奔往码头后,一名副将犹豫了一下,凑近夜刃舞问道:“大将军,你是觉得这大船……拦不住,是吗?”
“可能性很大。”夜刃舞轻轻一叹,“伍莱格林多应该就在那艘船上,以他的性格,既然敢孤军来此,就一定有他的把握,大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一定不能让那船逼近码头。”
“大将军,那船前方甲板上黑乎乎的一大堆,是什么东西?”另外一名副将一边用望远镜扫视越来越近的伍莱号,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夜刃舞的眉头锁得很深了一些,她手里的望远镜是当年伍莱赠送给她的,倍数、视距远比副将们手上的大路货强,所以也看得更清楚一些,不过却也仍旧毫无头绪——其实那就是伍莱号的主炮,只不过这会儿被一大块黑漆漆的油布盖住了。
话音刚落,河岸又远远的传来了惊呼声,夜刃舞连忙定睛一瞧,只见拖曳着长长白浪花的伍莱号已经“切断”了第三根铜锁链,冲向了第四根……
“快!点燃狼烟!全城警戒!”夜刃舞尖声喊道。
……
就在伍莱号逼近内河港口的当口,远在矛里塔尼亚海湾附近的萝莉号不情不愿的撤了。
下达撤退命令的不是船长贝利,而是普扥,别看这家伙隔三差五的犯贱捅娄子,却也很得伍莱信任,因为他觉得普扥虽然小毛病一大把,但是忠诚度、领军能力却毫无问题,而且在打仗时不时冒出来的无赖劲头很是合伍莱的胃口——行军打仗时,像奥多那样有板有眼、稳打稳扎步步为营的固然不错,但是像普扥这样见便宜就上、见是硬茬就迂回然后诡计百出死乞白赖的要取胜的货色也是不可多得的。
矛里塔尼亚里的战事昨晚已经平息,不过修曼军却也未曾被彻底歼灭,因为幸存的近万人马已经连同修曼家族的部分核心族人从地面上转移到了地下——矛里塔尼亚的防御工事可不止是地面上的那么点,要知道矛里塔尼亚在七百多年前可是拥有着一处巨大铜矿的,虽然早在三百前便开采枯竭,但留下来的坑道众多到几乎不可计数,修曼家族将矛里塔尼亚纳入囊中后,将这些迷宫似的坑道选择一部分进行了改造,虽然投入并不大,却也鼓捣出了一个地下军营,有水源、有储备充分的粮仓、还有不少的陷坑和防御工事。
最重要的是,它的数处入口都非常隐秘,修曼军参与兵力进入时又非常小心的没让天眷军发现,以至于天眷军都误以为自己全歼了修曼军。
以为战事已经结束的天眷军在第一时间展开了对矛里塔尼亚镇的劫掠和秩序修复,他们一边派出兵力搜剿残余、救火,通畅街道,一边着人挨家挨户的搜集财物、粮食,还有一部分则在集合好以后奔向了海湾方向驱赶逃难的平民回镇。
然后,这部分天眷军便很凑巧的遇上了萝莉号,不过普扥捡的便宜并不大,因为他刚下令射了两轮,付出了千余死伤代价的天眷军便很有眼力劲的溜了,并且只远远的躲在林子里观察着,再不靠近。
又僵持了许久后,贝利下令撤退了,普扥可以置海岸上平民们的哭喊央求不顾,他却是做不到像普扥那么狠心,再说敌人在尝过了火炮的威力后也不敢再靠近了,与其就这么干耗着,还不如先退开一,让这些平民有条活路——虽然可能会被在赶回镇子后受奴役,但海岸上缺粮少吃风吹日晒的,难说这些平民还能再多熬几天。
普扥心里虽然不乐意,却也知道贝利的想法,而且呆着也是白呆再难有便宜可占,便已只好选择暂时作罢了。
萝莉号驶离海岸一小会儿后,百无聊赖的普扥干脆坐在旗杆下休息起来,可是心里挂着伍莱交托的任务,哪里能休息的安心,想了想后,起身走到船舷旁掏出望远镜打量起地形来。
“我去,两座山峰的位置都好,就是忒他妈的陡峭,要不然拉几门炮上去,一定能轰死那些杂碎。”普扥一边远远的看着矛里塔尼亚镇两侧的绝壁山崖,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正在他身旁擦拭甲板的一名士兵犹豫了一下,起身行礼:“报告上校,你说的那两座山峰,我有把握爬上去,只要上校给我充足的绳索,别说拉几门炮,就是把船上所有的火炮、炮弹和人都拉上去也没问题。”
“咦?真的?”普扥一怔,不由自主的重新审视这名士兵来,“你真的有把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
“报告上校,我叫芒固,盐沼镇人,以前曾经在豁口防区呆过,还与上校你照过面呢。”那名士兵咧嘴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