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莱号以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前进着,高的拦船锁链径直“切断”,顺带着将两岸的巨大绞盘从石槽里拽出、掀翻,矮点的拦船锁链则连斩切都欠奉,径直一压而过,而岸上的绞盘却也仍旧没能挣脱掀翻的命运。
第五根、第六根、第七根……
夜刃舞的心沉了下去,因为第八根虽然已经升起,但第九根却还没有拽出水面。
现在的她,压根就不再奢望拦船锁链能阻挡住伍莱号,她只祈求能够将这庞然大物略微阻住一点点,给码头上的准备多争取一点时间。
第八根拦船锁链在片刻过后崩断,左岸的巨大绞盘径直坠入河中,激起了高高的浪花,与此同时,第九根拦船锁链刚刚浮出水面。
“快点啊!”夜刃舞咬牙切齿的喊道,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喊叫无济于事,甚至还很失态,但她仍旧是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
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她看出来了,在崩断第八根拦船锁链后,伍莱号的航速明显减缓……
伍莱号的船速仍在下降,却也笔直的撞向了第九根锁链。
“嘣嗡”,拦船锁链与船头狠狠的来了个来了个亲密接触,而与此同时,这条拦船锁链尚未完全升起,两岸的巨大绞盘旁,各有数百士兵在奋力猛推绞盘上的铜杆……
伍莱号一滞过后,两座绞盘忽然腾起,那些士兵中当即有近半被绞盘连挂带撞的“温柔”了一把,运气好点的伤筋动骨血染衣襟,运气差点的干脆一命呜呼了,还有些来不及脱离的干脆被绞盘带下了水,一时间士兵落水的“噗通”声、绞盘坠河的“啪啦”声和岸上的惊呼痛嗥混成了一片……
夜刃舞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没了拦船锁链的阻碍,伍莱号就可以畅通无阻的抵近码头,以这船身之巨大、居高临下的态势,以伍莱那层出不穷的能耐,码头上的投火车如果不能在第一轮里奏效,便只剩下被碾压的份了。
伍莱号继续前行,撞开第二道木坝后,两岸的天眷弩机阵地同时发动了进攻,不过夜刃舞并不认为这样的攻击能对伍莱号造成什么像样的影响,因为以这艘船的体型,所用的木料必定是巨大、厚实到无与伦比的,更何况船身、甲板、舱室上的金灿灿反光很能说明——这艘船已经安装了抵挡穿刺的防御装甲,伍莱以前曾在某次闲聊中对夜刃舞说起过这些。
“呼呼呼呼呼……”——天眷军大型弩机阵地飞出的大弩箭破空袭来……
“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这些大弩箭狠狠的撞上了伍莱号,有些径直插进船身,有些则被装甲弹飞,还有些越过护板落在了甲板上……
这一通颇有默契的夹击虽然声势夺人,但杀伤力几可忽略不计,伍莱号上无一人受伤不说,插在船身上的那些大弩箭也未对船体造成什么像样的破坏,远远望去,就像是插了几根牙签似的。
“还击!”早已走进了指挥室里的伍莱下达了命令时眉头忍不住轻轻的皱了皱,他很有些不快,因为就在刚才他居然犯下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他以为敌军的弩机阵地还在里许外,因为从望远镜里看过去的时候是这样的,没成想敌军的弩机阵地居然会埋伏在岸边的小树林里,换句话说,他看见的敌军弩机阵地,是天眷军故意让他看见的……
伍莱不能原谅自己的这个错误,就像他不能原谅天眷军对他耍花招一般。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狠狠的还击,干掉他们!”
执行命令的自然是特种一连,放眼伍莱麾下,也只有他们才能把猎杀者的威力真正发挥出来,伍莱就此骄傲的对炮兵们说过:“你们是群攻兵种,一轮急速射过去,就可以把敌人打得屁滚尿流,特种连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单体伤害之王,可以熟练的使用各种单兵武器,特别是猎杀者这样的单兵大型弩机,到了他们手里,那就是敌人的噩梦……”
急促、高亢的号角声一连三响,略微停顿后,又是一个三连响。
两舷的四十六架猎杀者当即对准了岸边树林里的敌人——已经掀掉了伪装的他们正在忙着准备第二轮射击……
船头的四架猎杀者却没有动,而是继续用猎杀者上装配的瞄准镜观察正前方……
“咻咻咻咻咻咻咻”,四十六支安装了合金尖头的细长弩箭急速飞出,径直钻入树林,掀起了一片鬼哭狼嚎。
但这只是第一拨,攻击号响了两遍,意思就是要特种连狠狠的打,一直打到敌人无力还击。
“咻咻咻咻咻咻咻”……
第二轮弩箭飞出后,两岸树林里的敌军大型弩机阵地里的操弩手又倒下一波后,终于发现对方压根就不是瞎射,而是专门瞄准了大弩机射击位,要不怎么会都是操弩手被射翻呢?
有点醒过神来的他们连忙离开大弩机找掩护,可是第三轮伍莱号上的第三轮弩箭也飞来了,这一次,特种一连射出的是集束弩箭……
三轮射罢,两岸的大型弩机全部哑火,将士死伤近半,或躲或趴的连头都不敢轻易探出,哪里还敢再靠近弩机。
特种一连的射手们见敌军不敢露头,便都停止了射击,换成了警戒姿态……
听完汇报后,伍莱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还是特种连的懂得节约啊,打仗就要这样,要争取让每一次的消耗都值得。”
“大神官阁下说的对。”一旁的萨雷斯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准备,在距离港口码头一里的位置停船,正负十步,左右相当。”伍莱吩咐完大副后,冲着萨雷斯一摆手,“走,我们去船头看看。”
“大神官阁下,一里的距离,会不会远了点?”萨雷斯压低声音问道,他对内河港口非常熟悉,那儿是一处平缓的大河湾,知道离岸一里、左右相当意味着左右船舷距离河岸在一里半以上,虽然能直接让敌军的投火车失效,但敌军船只众多,停下了的伍莱号少了波浪的助力,敌船若是一涌而上,难保不能靠近。
“你是觉得伍莱号靠近些,其余方向的防守压力会小一点,至少不会那么仓促,对吗?”伍莱一边走一边笑着问道。
萨雷斯连忙点头。
“萨雷斯,你是习惯了谨慎。”伍莱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敌占区,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危险重重。”
“大神官阁下说的是。”萨雷斯俯首。
“走,在炮击前,我想跟夜刃舞谈谈,这会儿她一定在某座观察塔上面看着我呢。”伍莱微微一笑,迈步走向船头,萨雷斯连忙跟了上去……
……
“大将军,敌人停船了。”一名副将报告道。
“嗯,我看见了。”夜刃舞眯了眯眼睛,距离港口约莫一里的位置,伍莱号已经完全停下,左舷朝向码头,河面上,此时正有百余艘大小船只缓缓合围向它,每一艘船上都满载着士兵。
“报告大将军,对方在打旗语!”又一名副将急声汇报道。
夜刃舞微微蹙眉,一边举起望远镜一边下令:“旗语兵,立即翻译。”
船头甲板上,伍莱一脸轻松的端坐在大椅上,与两舷、船尾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他的面前,有三名旗语兵成品字形站立,各自朝着一个方向,不疾不徐的挥舞中手中的小旗。
片刻过后,一名旗语兵转身报告道:“领主阁下,对方回应,城主此刻不在城中,让我们放弃抵抗,自动投降。”
“他们是被惯坏了,哼,放弃抵抗,亏他们想得出来。”伍莱自言自语罢,手一挥,“告诉他们,城主不露面,我就开打了。”
“是!”三名旗语兵应诺罢,同时挥舞起了小旗。
观察塔上,旗语兵躬身汇报:“禀告大将军,敌军说,如果你不露面,就开战。”
“那就让他开战。”旁边的一名副将急声说道,“他们这是想套出大将军的位置,一定是想耍什么花样。”
“是啊大将军,敌人来势汹汹,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况且现在我们的兵船已经围上去了。”另一名副将附和说道。
夜刃舞犹豫了一下后,微微颔首,她受命经略亚述、安南两城这大片区域,自然不宜以身犯险……
听完旗语兵的汇报后,伍莱皱了皱眉,起身将手一摆:“打!”
“是!”一旁的萨雷斯心里一喜,忙不迭的回身传令去了……
此时,天眷军港口码头投火车阵地正骂声一片,刚才他们眼看着伍莱号就要“扑”进了射程,正打算给这艘巨舰来一个迎头痛击,却不料伍莱号船身一摆,轻轻巧巧的停在了射程外,这不明摆着把功劳从他们手里抢走送给五河关的水军嘛。
投火车阵地怨气冲天,五河关水军却是喜笑颜开,百余艘大小船只上有近五千士兵,并且还再不断有船只从上游赶来,眼前这艘巨舰已经下锚,这么多船全书靠过去后,凭着船上的挂钩绳索,必然能将这巨舰定住,然后想办法爬上去肉搏,这巨舰还不手到擒来?
缴获以后怎么办呢?当然归五河关所有了,要知道他们可是天眷帝国唯一的水军。
如果这时候让伍莱知道五河关水军有多么能想的话,他一定不介意走到船舷边冲着他们翻个白眼的……
五河关水军船只欢快的划桨摇橹冲向伍莱号时,伍莱号已经做好了所有的战斗准备——下锚、收桨,火炮炮位就绪,特种连的猎杀者装填完毕,毗邻他们的攻城弩机营也全部就位,就连船上的后勤兵们也操起弓箭蹲在护板后等着了。
伍莱的命令很快便传遍了全船……
“攻城弩准备!”
“攻城弩准备就绪!”
“猎杀者集束弩箭准备!”
“猎杀者集束弩箭准备就绪!”
“杀!”——这一声令下响起后,数十成人胳膊粗细、长约十二肘、箭尖装了铁质尖头的攻城弩箭急速飞出,带出了一片呜呜声,与此同时,四十六束集束弩箭也呼啸着散开,径直射向了河面……
“通通通通通……”的沉闷撞击声中,甭管那奏功的巨大弩箭上是否还顺带着串了一名或者几名五河关士兵,距离伍莱号最近的二十余艘船舱都被它们穿出了至少一个大洞,河水顺着洞口上涌时,集束弩箭也到了。河面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攻城弩第二次准备!”
“攻城弩第二次准备就绪!”
“猎杀者第二次集束弩箭准备!”
“猎杀者第二次集束弩箭准备就绪!”
“杀!”
“呼呼呼呼呼”“咻咻咻咻咻咻咻”“通通通通通通通”……
适才还耀武扬威摩拳擦掌的五河关水军压根就想不到伍莱号的攻击能有如此凌厉、迅捷——数次呼吸的时间便攻了两拨,不仅重创四十余艘船舶,还射死射伤了一大票。
于是,河面上彻底乱了,距离伍莱号略近些但侥幸未被大攻城弩射中的船只要么掉头逃开要么停下犹豫,被射穿了船底的那些船正或快或慢的沉没,河水里,有跳水逃命的将士在拼命挣扎,有负伤濡血的将士在高声呼救,在他们的周围,漂着一具具还在往外泛着血水的尸体,那丝丝殷红竟然将河面染出了一条蜿蜒的“红带子”,在红带子里,有船桨、旗帜在沉浮……
夜刃舞所在的观察塔上,陪同她一起观战的五河关水军副将慌了:“大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慌什么?先看看再说!”夜刃舞呵斥罢,目光轻轻扫过河面,便又重新落回了伍莱号的左舷上,因为,那儿的护板已经放了下来,此时,至少有两三百人在那儿忙碌着。
“它们想干嘛?”夜刃舞在心里忖道。
与此同时,伍莱嘴角轻轻扬起,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萨雷斯。”
“萨雷斯在。”萨雷斯躬身应诺。
“去,把天眷军在港口码头的投火车全部给我干了,难得他们这么有心,都扎堆摆在一块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
“是。”萨雷斯应诺罢,转身拍了拍凯撒的胳膊,“保护好大神官。”
凯撒重重点头,扬了扬手里的大盾,示意萨雷斯放心。萨雷斯当然放心,别说现在敌军的攻击到不了船头,即便有那射程,有凯撒这座人形坦克在,伍莱的安全也定然无虞。
右舷的攻城弩和猎杀者在射过两拨后便停了下来,船尾却仍在继续,在没把这个方向上的敌人全部击沉或者赶走之前,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左舷的攻城弩和猎杀者则已经撤了,因为左舷毗邻码头,敌船最少,两轮下来便全部干光了,倒是紧靠码头的那一片水域里尚有百余两百民船、渔船挨挨挤挤的停泊着,这会儿虽有几艘慌慌张张的划了出来,但那也是去救援而不是战斗。
萨雷斯奔到左舷指挥位时很干脆的拔出了佩剑一扬:“左舷火炮准备!”
“左舷火炮准备就绪!”炮兵们齐声应诺,方才他们见特种一连和攻城弩机队打得畅快,早就心痒痒得不要不要的了,这会儿终于轮到他们出战,哪里还有不精气神十足的道理。
“目标,港口投火车阵地!三发急速射!”萨雷斯劈剑前指,高声下令。
“是!目标港口投火车阵地!散发急速射!”炮兵单炮位指挥朗声重复命令。
“开炮!”萨雷斯咆哮出声。
十八门火炮顿时喷出了炙热的炮焰,“咚咚咚咚咚咚咚”……
瞥见炮焰的瞬间,夜刃舞心里骤然一惊,紧接着,整片码头都坠入了炼狱,火焰、烟雾冲天而起,尸体、残肢伴随着破碎的投火车构件四散飞舞,隆隆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间,那紧贴码头的百余船只骤然散开,就像被一只无形中的大手随意拨乱一般,港口上的土堤、石墙轰然颓倒,卷起了漫天尘土,同样在瞬间倒塌的还有紧靠投火车阵地的那些木棚、屋舍,不过它们旋即便被吞没在了不断蔓延的火势里……
十八门小口径的覆盖式齐射原本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投火车阵地里可是有大量的炸药、火油,正是它们助长了火炮的威势,让伍莱号的这一次火炮射击收获了比预期强上数倍的战果和震慑力——后世的史学家把这一次炮击称之为“伍莱号的怒吼”……
所有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人在大惊失色之余,竟都有了种如睹末日的感觉,原本那些在远处观战的民众惊惶逃离,河面上的五河关水军逃得更欢,夜刃舞眸中骇色大盛间,伍莱号的炮焰再次点亮……
“咚咚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