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登这也算是把“慈不掌兵”发挥到了心狠手辣的程度,亚述军和天眷军即将碰触到一起的瞬间,左右山崖的第三座火炮先后发出了怒吼——“通!”
第一枚炮弹径直钻进了士兵群里,不过不是亚述军的士兵群,而是天眷军的士兵群,冲击波蛮横推开猝不及防的士兵们时,急速飞行的弹片则在他们身上狠狠地削、钻、撞、切……
一瞬间,弹着点方圆二十步内便再无能够站立的人。
一瞬间,火把散乱、哀嚎声、谩骂声四起……
瞧到这一幕的普扥旋即下令后退七十五步,他算是瞧出来了,敌人的火炮准头不算差,但射程还差点意思。
“盾牌防御,霰弹上前。”普扥高声下令罢,耳畔忽然传来一个隐约的唿哨声,下意识抬眼循着声音来处一看,还未来得及看清,心头便已警念大作。
“卧倒!卧倒!”普扥刚大吼出口,身旁忽有一人大力撞来,竟是将他径直扑飞出数步,普扥的身体尚未落下,炸雷般的巨响便传入了他的耳朵里,飞跌中的身形不由自主的翻滚了两圈,然后重重落地。
“我去,好安静啊……”普扥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偏偏眩晕得厉害,全身也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强转了转脖子,便“哇”的一声呕吐起来,直吐得全身发颤连呼吸都无暇。
“我去……”普扥勉强嗫嚅出了这个词后,头一歪,彻底晕厥了过去……
“继续!继续!告诉他们!不要停!”莱登目睹第二枚炮弹奏效,心中顿时大喜,忙不迭的大喊起来。
“是!”传讯裨将也很是高兴,急声应诺罢,竟是跟传讯一起奔向了炮位,被亚述军一路压制着打到了现在,兵将都不知道损失了多少,现在两炮过去居然打出了一点翻盘的意思,自然是再接再励得好。
巨石距离炮位不足百步,传讯裨将一路狂奔到了炮位上,连气息都顾不得平缓便将莱登的指示说了,炮位指挥听得心花怒放,正待要说些什么,身旁一名士兵忽然一指空中:“将军,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往这名士兵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人头大小、似鸟非鸟、黑乎乎的物事飘在空中,而且还越飘越近,在炮台火把柱子的火光照耀下,能清晰得看到它的轮廓和两条长长的“飘带”……
炮位上安静了下来,因为众人都在愣愣的看着,在今天以前,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事呀。
“它会不会是……”传讯裨将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物事忽然一晃,然后径直落下,竟是越变越大,眨眼间便已有窗户大小。
“小心!”炮位指挥一边盯着那物事一边往后退,居然还没忘了提醒其他人,可他的提醒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又或者说是根本没来得及起作用,因为那黑乎乎的物事在一瞬后便狠狠地扎进了火炮左后侧十来步处……
那是摆放炮弹和火药的位置,于是炮位指挥眼睁睁的看着火星迸射、火光升起……再然后,他被狠狠地包裹进了扑面而来的大团烟尘火光中,值得一提的是,他并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因为在火焰围住的顷刻间,那些弹片或者别的什么碎片便将他击出了上百处洞眼——这几乎可以让他在瞬间死去……
爆炸的威力自然不仅于此,这只落点有如神助的风筝在吞噬了炮位指挥的瞬间也将炮位连同其内、其周围的人一并摧成了飞灰,当远处的士兵奔来想要做点什么补救的时候,看到的除了一片坑洼碎屑和满地的黢黑残躯外,还看到了那门在今晚的防御战中只开了一炮并且还是打中的自己人的火炮——它已经被炸成了黑乎乎的两截……
看到这一幕的士兵还未想出该怎么办时,他们的头顶上方又不紧不慢的出现了一只风筝……
……
刚确定两侧山崖的第三座炮台已被摧毁,普扥的警卫连连长便气喘吁吁的奔到了伍莱面前,带着哭腔向他汇报道:“领主,普扥师长伤得很重,已经晕过去了。”
伍莱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问道:“那你们把他撤回来了没有?”
“已经撤下来了,就在那边的马车上。”警卫连连长反手一指某辆马车,“领主,四团长、五团长都牺牲了,现在暂时由一团长指挥,我们撤下来的时候,敌军已经发动了反冲锋,我们被迫退到了第五道石墙后防御。”
“你们叫了医务兵去救治普扥没有?”在伍莱心中,普扥跟战局一样重要。
“已经叫了,半道上就有医务兵开始处置伤口了。”警卫连连长答道。
“医务兵怎么说?”伍莱又问道。
“他们什么都没说。”警卫连连长连忙摇头,“领主,我们师长他不会有事吧。”
“他不会有事的。”伍莱说罢,忖了忖,将手一摆,“你先去照顾普扥师长,告诉医务兵们,一定要保证普扥师长万无一失。”
警卫连连长领命离开后,伍莱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坐骑。
“领主!领主!”斑狼从他身后追了上来,“领主你要去哪儿?”
“六师四、五团长的团长都牺牲了,普扥师长重伤。”伍莱一边踩镫上马一边答道,“现在敌人发动了反冲锋,我军前锋已经退到了第五道石墙,我得去前线指挥才行。”
“领主,这一战的地形逼仄,不安全啊。”斑狼连忙的抓住了伍莱坐骑的缰绳。
“松开!普扥的麾下除了四、五、七团外,其余的团都不擅长打攻坚,我若不去,战果难料,这么就的准备也就白费了。”伍莱蹙眉说道。
“那我陪领主去吧!”斑狼央求道。
“不行!你指挥的风筝队是决胜的关键,你离开了,谁指挥?我会及时给你反馈第四座炮台的消息的!让开!”伍莱果断否决,右脚一抬踢开了斑狼的手,左手马鞭闪电般往回一抽,坐骑吃痛一蹿,顿时跨出了数步。
“领主!”斑狼疾呼,见伍莱头也不回的几名骑兵去了,便连忙喊上些人跟了上去……
……
伍莱奔进交战区域附近时,迫击炮手刚轰出一轮,将敌军的冲锋阻了阻,盾牌手和霰弹枪手也在第五道石墙的大门两侧构织了防线。
在两名一团士兵的带领下,伍莱钻进了被临时充作指挥部的一座小石堡里。
“什么情况?”伍莱一进门就问道。
“领主你怎么来了?”一团长一诧,这才想起还未回答伍莱的问题,“对不起,领主,敌军炮击过后,普扥师长身负重伤、四团长……”
“这些我都知道!”伍莱蹙眉打断了一团长的汇报,“我想知道的,是现在的战况!”
“是,领主,现在的战况是……”一团长犹豫了一下,答道,“敌军连续发动反冲锋,总兵力估计近万,他们不要命的一涌而上,用盾牌手挡在最前方冲、冲锋,弓箭手抛射,我们的霰弹枪挡不住,只好退到这里,在大门附近构建防线。”
“构建防线?!你跟我说构建防线?!”伍莱瞪了一团长一眼,“我们现在是在进攻!不是他娘的防守!”
“对不起领主,是我错了。”一团长下意识的低头认错,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便忍不住分辩道,“可是敌军冲锋的人数太多,这些地形又施展不开,我们根本没办法往前冲。”
他若不是这般说还好,一番话说完,把本就心情不好的伍莱直接激怒了:“没办法往前冲?没办法你不知道想办法吗?你现在一退让,还搞什么防御线,就等于是把原定的突袭攻坚变成了阵地对垒,正中敌人下怀!时间再拖得略微久一点,他们就可以从容布置兵力上山崖,然后从两侧居高临下向你进攻,你还想不明白吗?”
一团长愣住了,今晚是一、四、五、六团主攻,二、三、七团当预备队,普扥负伤的时候,包括他在内的四个团长都跟普扥在一块,那枚炮弹落下来后,四、五团团长当场牺牲,六团长的额头、眼角被弹片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的捎带着连两只眼睛都肿了,视物都有困难,如何指挥,这才轮到他这个擅打游击不善阵地攻坚的团长指挥全局,也正因为以前从未指挥过像今天这般的战斗,又见敌人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兵力更是远超己方,这些想着先退下来守住再说,哪里会像伍莱想得这么远。
“那……”一团长一惊一吓,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倒也不是说他胆小,好歹他也是领军打仗有些年头,早就见惯了生死的人,可是站在他面前发怒的人是谁啊?伍莱,伍莱格林多,亚述的领主,亚述军民的领袖,最重要的是,伍莱从未像今天这样将怒火表现出来。
“现在改由我指挥。”伍莱皱了皱眉,拿起烛台往一团长摊在石桌上的地图上一照,眉梢轻轻一挑,将烛台往放回了原位,“一团长,以前在军校时,我记得更你们上过一课,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的战场地形就是狭路,可是因为你的无能和胆怯,倒让敌人把勇气和士气打出来了!这是重大的指挥错误,打完这一仗后,你下去当三个月的兵好好反省反省,反省好了,你再回来当你的团长,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一团长连忙挺胸应诺,此刻他的心里除了愧疚外,还有浓浓的感激。方才经过伍莱那么一说后,他自然也明白了自己已经犯下了大错,与自己的错相比,伍莱的处罚可谓是轻的了,只是去当三个月小兵而已,这事若是交给普扥来处理,处罚只会更重。
“你们也都听明白了吗?”伍莱目光一扫周围,一众营长、参谋连忙应诺。
“听明白了就好。”伍莱点了点头,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现在,该我们冲锋了!必须在天亮之前打过去!”
“是!”众人朗声应道。
……
莱登又一次悲剧了,如果不是有裨将眼疾手快拉住,他这会儿已经跳下山崖与那些阵亡的将士一起“共赴国难”去了。
跳崖虽然没有成功,但莱登还真不是作态,是真的想跳,不过在他仗剑怒吼疾奔前冲的时刻,脑子里可没有什么国难不国难,而是单纯的气坏了。
其实跟加隆搭档这么久,莱登也算是善忍之人了,可就刚才那一阵子发生的事绝对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对面山崖的炮台在临摧毁前轰出了两炮,虽然只有两炮,但不知道为什么亚述军却乱了,躲在石洞里因此躲过了“轰炸”的莱登见状,当即下令挥旗指挥前冲,还别说,这不冲则已,一冲之下居然还收获了惊喜,亚述军居然节节败退,眨眼的功夫便退出了第六、七两道石墙之间。
喜出望外的莱登自然急令再度反冲锋,一开始时不算太顺利,因为亚述军派了不少人手扼守第六道石墙的大门,不过在莱登下令用火药包油囊以及弓箭弩机一通猛攻之后,亚述军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再度撤退。
见势如此,莱登自然趁胜追击了,之前天眷军被亚述军一路吊着打本就气得个半死,这会儿见亚述军退了哪还有不拼命追赶的道理,竟是没几下就将亚述军从第五、六道石墙间赶了出去,若不是亚述军增援的四十名霰弹枪手及时赶到而且迫击炮手们发挥得还不错,莱登甚至有把握将敌人一路赶出石墙通道。
“将军,以后驻守,还是不闩门为好,万一有点什么,也好给弟兄们留条活路。”看出莱登心情大好后,一名副将建言道。
“行,打胜了这一仗后,把这个规矩改了。”莱登很痛快的答应了,通过今晚的一战他也看出来了,之前设定的那个闩门防御法根本就是在白送人头——这是加隆规定的,所有防御某道石墙后的守军,背后的那道门是无法自己打开的,必须由领军的将领从后面一扇扇的开过来,举例来说,第一、二道石墙间驻守的将士如果被敌人攻开了大门,那么除非后方的将领能够及时打开第二道石墙的大门放他们撤退,否则的话等待他们的绝对会是死路一条,因为能攻开敢攻开大门的,是绝对有能耐吃下守在门后的两三千号人马的。
莱登刚答应副将的建议,战局就发生了大扭转,转得他瞠目结舌、气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