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了百里,只见前方云雾之中,果然挟裹着六殿狱君数修,正在那里迤逦前行。
那冥界因无日月当空,处处皆是阴云惨雾,又兼山高林密,故而道路曲折离奇。若是不识路径,便是转上个三五月,也未必能寻到鬼都去。
秦忘舒有六殿狱君引路,也就省了许多手脚。只是六殿狱君等人行路缓慢,凡间二日时间,一行人不过是行了两三千里罢了。以仙修之士而言,这算是行得极慢了。
秦忘舒自得知父帅与宁大海在枉死城中受苦,心情也就急迫起来,恨不得一步踏进鬼都,也好救父帅于倒悬,只因他在外多呆一日,那父帅就要多受一日苦楚。
平日里也常听到阎罗十殿的刑法极其厉害,元魂落入十殿刑堂之日,必是死去活来,秦忘舒既为人子,想起此事,自是寸心如焚。
哪知到了第三日,那六殿狱君入了一座城池之后,竟呆在城中半日不出,秦忘舒忍不住入城去探,去见那六殿狱君竟和着城主在那里饮酒高会起来。
鬼修之士自然不食五谷,所饮用之物,乃是冥界特有的琼浆玉露,那是将上古寒玉置于极阴之地,每日取寒玉上的凝珠,封于瓶中,三月方能集得一瓶,再以冥界九阴草泡制三年,名之为九阴玉露。
那九阴玉露凡人饮了,立时骨僵血凝而亡,但对鬼修之士却是大有好处。此间城主难得见着鬼都上差,自然巴巴地将多年所藏奉献出来。
那六殿狱君等修安坐城中高台之上,秦忘舒则藏身于空中云雾之中,瞧见诸修饮浆作乐,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了。只可惜手中并无冥界地图,否则早将高台上的诸多鬼修一网打尽了。
就见六殿狱君连饮了三杯九阴玉露之后,忽地将手中玉杯一掷,哈哈大笑起来。
公孙轲不免问道:“狱君何故发笑?”
六殿狱君笑道:“那位凡修跟随我多日,只当我不知,却不知我早就密密传讯,请来鬼都大能相助,公孙先生,今日让你瞧个热闹。”
话音刚落,秦忘舒陡觉身后两道赤光乱晃,瞧来赤光所照之处,虽离自己甚远,但两道赤光交织照来,总会照到自己身上来的。
秦忘舒暗暗点头,难怪六殿狱君行前迟缓,原来是要等鬼都救兵。
虽见赤光照来,秦忘舒却是不慌不忙,那赤光行进的路线总有规律可循,自己仗着凌虚步法,随时可以闪避,也不怕这赤光照来。
不想禅识探去,却是略感吃惊,原来城池上空共有八名鬼兽,皆是鬼将境界,各持一面铜镜在手,在城池四处乱照。
秦忘舒若是出手诛杀,八名鬼兽岂在话下,但若是出了手,不免就暴露了行迹,自己前往鬼都之路又生波折。若是一直隐忍不出,那六殿狱君始终瞧不见自己,说不定心中疑惑,觉得自己多疑了。
好在那八名鬼修虽是持镜乱照,以秦忘舒之能,若想真正照在他身上,那也是绝无可能之事。
六殿狱君见八名鬼兽始终照不出对手,果然疑惑起来,道:“难不成我竟是弄错了?”
就听其中一名鬼兽道:“狱君不必着忙,待我等布成镜阵,方圆八百里皆可笼罩了,好歹也能瞧出蛛丝马迹来。”
六殿狱君道:“速布镜阵。”
那鬼兽一声令下,八镜齐齐祭到空中,果然布成镜阵一座,那八镜赤光一阵乱晃,很快合成一束,只听得“铮铮”两声响,空中镜阵大放光芒,果然将整座城池罩定。
不等那镜阵布成,秦忘舒已然掠出城池,然而那镜阵既成,光芒来得极快,刹那间那阵中镜光便照出百里去。
原来此镜阵能照八百里方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可不就能照出近百里去?
若论秦忘舒的遁速,本也是极快的,一步数百里不在话下,逃过镜阵也是不难,但不想冥界高山林立,又有云雾摭掩,秦忘舒这一步,虽离了城池,却撞到一座高山上去。
他有浑朴金身护体,自是不惧,反将那座高山撞塌了一半去,一时轰隆作响,声震四野。
城中诸多鬼修皆叫道:“就在那里了。”镜光复又照来,秦忘舒已然无所遁形。
那儒圣所赐的不见扇虽好,却仍是不敌这冥界宝镜,公孙轲向那八面镜中瞧去,只见每面铜镜之中,皆有秦忘舒的身影,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
秦忘舒形迹既露,反倒去了犹豫之心,看来只有改变初衷,动用强力手段,挟裹着六殿狱君前往鬼都了。
他不去逃窜,反倒转身回城,迎面来了两名鬼兽,皆持黑幡银剑在手。
二鬼兽见了秦忘舒,同时大喝一声,将手中黑幡一阵乱摇,秦忘舒被那黑幡一晃,顿时头晕目眩起来,不由叫道:“不好!”趁着尚有一丝清明,忙遁出青珠紫羽护体。
果然二名鬼兽已将银剑祭来,却被那青珠挡了回去,其中一柄银剑首当其冲,被青珠一打两断。
虽是如此,秦忘舒头晕目眩依旧,体内魂魄大有不安于室之状,似要离体而出。幸好是被那浑朴金光挡住了,这才勉强留在体内。
秦忘舒暗叫道:“这是压迫气魄之法,不可大意。”
原来人生三魂六魄,那第三魄名叫气魄,若失此魄,自然神智昏沉,如行尸走肉一般,且此魄最是不稳,容易受欺受压。
那阴符经中,自然有定魂之术,秦忘舒双手掐诀施法,那气魄总算安定下来。
不想又来了两修,各持黄幡一道,向秦忘舒一阵猛摇。黄魂一动,秦忘舒顿时面如金纸,体若筛糠。
原来这黄幡能引出凡修体内精魄,精魄一动,人体精气动荡,自然百病丛生。
凡修与鬼修斗法,若论五行之术,杀伐之功,那鬼修自然是远远不如,但论起这欺魂压魄的手段来,却是鬼修所擅。
秦忘舒虽施展了定魂法诀,但主要是保住体内元魂不散,对于六魄的镇压威能,则是力不能及了。
这也是因诸鬼修手中的旗幡厉害之极,这八名鬼修既是从鬼都而来,所用之宝又怎能弱了。
秦忘舒强睁双目,只见另有四名鬼修,正急急赶来,那四名鬼修手中所持,则是两面赤幡,两面青幡,尤其是那两面赤幡,瞧来殷红如血,触目惊人,若被此幡当面摇来,只怕真要失魂落魄了。
仗着神智尚明,秦忘舒不敢恋战,足下步法施展,立时就去了数百里,但这次运气虽好,纵到三百里时,还是撞到云雾中的高山一座,发出轰隆巨响。
八名鬼兽齐齐大喝一声,那镜阵就离了城池,在空中平平飞去,远远照定秦忘舒身影。
秦忘舒刚才被黑幡黄藩伤了气魄,精魄,纵有惊天手段,也是施展不得,那遁速也是慢了许多,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唯知向前逃窜而已。
这也是因秦忘舒先前所遇鬼修,皆是不堪一击,就此小瞧了冥界鬼修,如今方知那鬼修的厉害。
秦忘舒暗道:“他日若遇鬼修,若遇到持幡者,定要先下手为强,否则必被其所算。”
只可惜虽长一智,此番这场劫难,却不知如何了结?那八名鬼修不敢离了镜阵,说来遁速不快,但秦忘舒六魄之中有两魄受损,亦是精气不旺,体怠难行。若想修复二魄,那非得择地静修不可。
只是八鬼兽追得甚紧,却让秦忘舒哪里有机会修复二魄。
正在惶急间,忽见前方有人道:“造化,造化,刚刚出关,就遇到凡修,正好一试我新修绝学。”
秦忘舒见那修士灰袍竹冠,一表非俗,虽也是阴气森森,但双目却明亮如星。且又空着双手,并无旗幡冥宝。
秦忘舒暗道:“难不成冥界之中修士,皆能欺我?此人并无旗幡,还怕了他不成?”
急忙念动阴符经中法诀,六魄稍稍一定,手中赤凰刀就斩了过去,此刀有斩字真言加持,自然是百发百中,那灰袍鬼修也只能怨自己命苦了。
不想灰袍鬼修见着赤凰刀斩来,却是哈哈一笑道:“果然造化,出关所遇对手,竟是不俗。”
此修伸手一指,那赤凰刀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坠进他的大袖之中,秦忘舒耸然动容,那斩字真言何等厉害,此修却视若无物一般。便是凡界之中,又有几人有这手段。
灰袍鬼修收了赤凰刀,复又笑道:“再试我这九幽冥袖之功。”将大袖向秦忘舒面门上拂来,那秦忘舒身不由已,就向此人大袖中飞去。
秦忘舒暗叫道:“冥界之中,何来这样的高人。”
只因那灰袍修士所用,绝非荡魂压魄之术,而是真真切切的仙家妙法,唯一与凡修不同的,就是其法力之基,是为鬼修阴玄罢了。
以秦忘舒的眼光瞧来,这灰袍鬼修的手段,足可与海外金仙大士相提并论,秦忘舒区区一名地仙大成修士,又怎是对手?
于是身如柳絮浮萍,飘飘荡荡,就被那灰袍鬼修收进大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