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见鲁公真要杀人,反倒笑道:“这下这儒生却该如何脱身。可不是被我说中了?”她知道有秦忘舒在此,绝不会见死不救,因此倒也放心。
秦忘舒道:“让他吃了这苦头也好,纵有济世之心,若无相应的手段,也是白饶。”
那儒生虽想争辩,怎奈鲁公身边士卒如狼似虎,早就将这儒生缚住,推出宫殿去。秦忘舒生怕有失,与三省暗暗跟了上来。等离开宫殿之后,秦忘舒暗地里作起一股大风来,吹得宫里宫外飞沙走石,数步之内不见人影。三省再将那儒生衣领扯住,轻轻提到云端中去。
那儒生刚才虽被士卒押往刑场,倒也不惧,想来此行早就抱定死谏之志。此刻被三省提到空中,却大叫起来,道:“怎地那刀还没斩下来,我就死了。既是死了,怎地却不见冥界,是了,是了,我此刻只是一道元魂罢了。”想必是觉得自己死了,这才后怕起来。
三省“扑嗤”笑道:“谁说你死了。”
儒生回头瞧见三省,更是大叫道:“你难不成是鬼卒,要来勾我的魂去?”
三省脸色通红,啐道:“胡说八道,谁稀罕勾你的魂?”将手一丢,那儒生扑通跌到地上,也只是跌了个嘴啃泥,原来已到另一处了。
儒生这一下跌的不轻不重,却忍痛不叫,想来身上既是知道痛楚,定然不曾死了。就将一对阴阳眼瞧定了三省,片刻不离。
三省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喝道:“速速闭上你的狗眼,只管瞧什么瞧?”
儒生却不肯闭上眼睛,叫道:“你生得这般好看,谁能忍住不去瞧,这可不是让人为难?是了,你定是天上的仙子,绝非鬼卒,那鬼卒个个生得青面獠牙,怎会这般好看。”
三省恼道:“还敢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忘舒见二人也闹得够了,将三省扯了开去,对那儒生道:“先生高姓大名?我等专为此城婴儿啼哭一事而来。”为免得这儒生夹缠不清,就停在空中,身边有祥云金光相随,这书生若是有点见识的,自然知道自己的来历了。
儒生见了秦忘舒,立时肃容道:“原来是大修光降。小可姓古,名无疚,南海浜城人士,尚未娶妻。”说到最后一句话,不免向三省瞧了一眼。
三省道:“慢来,慢来,谁耐烦听你家世来历,你捡紧要的来说,为何来到这里。”
古无疚不敢隐瞒,道:“小可幼读诗书,向来敬慕儒道,听得这里是儒门源流之地,这才不远千里而来。哪知就遇到这满城小儿夜啼之事,小可自幼修得一对阴阳眼,能辩幽冥,这才瞧出古怪来。原来是有阴风作祟”
秦忘舒道:“先生倒也是古道热肠。”
古无疚面色一红,道:“哪知鲁公无道,不但不肯听谏,这条性命也差点断送了,多亏大修相救。”
秦忘舒暗道:“此事定有鬼修作祟,此城儒门高士云集,岂能不知。我且暗中瞧着,看那儒门如何行事罢了。”
他道:“以先生瞧来,这阴风自何而来?”
古无疚道:“我在这城中暗察了三日,那阴风竟是无处不在,就此惹得满城婴儿啼哭。但那阴风究竟来自何处,小可也是不知。其后在城门处遇到公差强锁大夫,当时心中一热,也就办下这蠢事来。”
秦忘舒道:“先生有济世之心,这也是难得的,哪里算是蠢事。只不过的确孟浪了些。”
他正想纵到空中,以天目之术瞧个明白。忽听古无疚道:“以小可看来,这城中阴风最强处不在皇城殿宇之中,而是南城一户人家。说来也奇,那户人家三月前恰有弄瓦之喜,三日起恰是百日,而满城婴儿啼哭不止,也是从三日前开始的。”
三省道:“什么叫弄瓦之喜?”
古无疚道:“若生了男孩,就叫弄璋之喜。生了女儿,就叫弄瓦之喜,不过是约定俗成的一种说法,并无他意。”秦忘舒见他此刻说话,倒是小心起来,不由微微一笑。
三省仍是怒道:“凭什么生了女儿,就要叫弄瓦之喜?女子哪里比不过男子了,真正岂有此理。”
古无疚忙道:“是极,是极,以小可瞧来,这话应该颠倒过来,才是道理。”虽是曲意奉承,那三省仍是愤愤难平。
秦忘舒道:“南城是哪户人家,有劳先生领路。”
古无疚道:“好说,好说。这户人家姓秦,恰与大修同宗。虽是中等人家,听说那户主也是儒门大贤,道德文章极是厉害的。”
秦忘舒听到这里,已是心头大震,屈指算来,小妹转世恰好就是百日了,难不成就是投生在此家?更有一桩,如今这满城婴儿啼哭不止,难道与小妹转世相关?
怀着满腹疑虑,就让古无疚头前领路,一路穿街过巷,很快来到南城秦家。
远远瞧去,那秦家也就五六间房屋,且已陈旧。鲁地向来富饶,这秦家虽有几间屋产,也就算是中等人家罢了。
秦忘舒动用禅识瞧去,这一瞧不打紧,却是暗暗吃惊。原来那秦宅四周,果然是阴风阵阵,比他处强了许多。只是阴风虽是强劲,却难以侵入宅中去。只是在屋外盘旋。
而在秦宅屋顶上,挂着一对金铃,却像是被黑漆染了,掩住了金光,虽有风吹来,此铃不响。唯散发出毫光一道,细不可察,将整座屋子盖住了。
看来正因为有这黑漆金铃镇宅,方免去宅中人丁阴风之苦。
秦忘舒暗道:“难不成这金铃是儒门高人布置。”向空中一瞧,忽地明白了,当下悄然纵到空中去。只见一位彩衣童子,正坐在离地百丈之处的云端里打盹,虽被秦忘舒欺到身边,也是无知无觉。
秦忘舒笑道:“童子醒来。”
那童子猛然睁开双目,本是满面惊恐,瞧见秦忘舒却是展颜一笑,道:“原来是秦大修,你来的正好。”
秦忘舒奇道:“你竟认得我?”
童子道:“在下本是紫微大帝座下弟子,名叫纳福童子。因被此处的一位大修祷天运法,这才来此守候。我在大帝座下,常听到秦大修的名字,也曾偷偷动用宝镜瞧过大修相貌。”
秦忘舒大喜道:“原来如此,小道友可知这宅中是何人?”
童子道:“稍许知道一些来历,那婴儿乃是后世万王之母。只因她这一诞,惹得冥界万鬼皆哭。原来这万王之母的后代子孙,会扫平八百万里极荒山,那凶兽若想断绝后患,只能从这根上剪除了不可。”
秦忘舒点了点头道:“你等是仙界神祗,怎会轻易来这凡界?”
童子道:“只因浩劫将起,苍生遭劫,就有禹皇与我福禄寿三神商议,要替凡界苍生送福添寿。虽不能解苍生之倒悬,也可让苍生万众于困苦之中,生出一丝希望来。因此若有修士祷天祈福,自是有求必应。”
秦忘舒叹道:“禹皇与三位福神果然用心。却不知是哪位大修请你来此?”
童子道:“乃是儒圣首徒仲由子路。”
秦忘舒暗道:“子路既肯为同道用心,想来亦是心有苍生,此番行事,更要仔细了。”
他道:“放着儒门大修在此,难道却应付不了区区鬼兽不成?”
童子道:“秦大修,莫要小瞧了鬼兽,大修可知这阴风从何而来?”
秦忘舒道:“正要动问。”
童子道:“此风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九渊地宙之中。”
秦忘舒动容道:“那九渊大能,怎地也与鬼兽同流合污。”
童子道:“大修难道不知冰魇的来历。”
秦忘舒心中暗叫一声,顿时打了个冷战。难怪那阴风去而复生,难以清除,原来却与冰魇有关。
那冰魇本是极荒山兽尊的双修伴侣,因惹恼了世尊,方被永镇九渊。如今鬼兽既拦不住小妹转世,也就只好去求冰魇了。那冰魇神通广大,最擅在梦中杀人,秦忘舒想到这里,怎能不惊。
他道:“既是冰魇亲自动手,区区百日婴儿又怎能逃得掉,恕我直言,小道友这金铃只怕未必有用。此事必定另有玄机。”
童子点头道:“说来也怪,我这金铃挂上半日,就被染得漆黑了,且铃声不作,威能大失。我也只好每日子时亲自施法,方保住这金铃的些许威能。但城中其他婴儿却是保不得了。”
秦忘舒道:“那冰魇好歹也是混沌大能,又受世尊亲自教化,岂能擅杀无辜,城中其他婴儿虽有惊扰,想来性命无忧。只要这阴风去了,定能恢复如初。那冰魇的目标,唯在这秦姓婴儿身上罢了。”
童子道:“我也是这般想来,只是已过了三日了,那阴风仍是驱散不得,可不是令人忧心。”
秦忘舒暗道:“听那公孙轲说,子路屋中立了两块牌子,其中一块就是冰魇了,可见子路与冰魇定有瓜葛,若想弄清此事,非得亲自去问子路不可。”
他问童子道:“那子路既然祷天求福,邀你前来,你必知他的所在了。”
童子就向城东一指,刚想说话,就听地面上传来三省与古无疚的大叫之声,那三省叫道:“头好痛,好痛。”
而古无疚那里,大叫一声之后,此刻却是绝无一丝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