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舒将身一闪,已至地面,那童子亦急急赶来。只见古无疚躺倒在地,面如金纸,牙关紧咬,已然人事不知。
而三省萎顿于地,虽能勉强坐着,却直嚷嚷着头痛。
童子失声叫道:“怎会如此?”
秦忘舒瞧这情形,比自己当初中了厌胜之术更是厉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钉头七箭书?
他来前对此邪术也下了不少功夫,知道此术乃是邪术之首,千里杀人,百发百中。只要目标人物的随身物事被施法者寻到,那就绝难逃脱,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逃此劫,端得是厉害之极。
那古无疚既在儒城,总要寻地安顿,被那有心人盯上倒也不奇,但三省却是刚刚来到儒城,哪会有随身物事被人偷了去?
他低声问道:“三省,你以前可曾来过这里?”
三省颤声道:“去年曾随夫子来过,唉呀,不要与我说话,头痛,头痛的紧。”身子一软,就向秦忘舒身上倒去。
秦忘舒慌忙将三省扶住了,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好不心痛。心中忖道,既是三省曾经来过儒城,那么此番中了这邪术也就不奇了,令人心惊的是,那施法之人计谋深远,心胸歹毒,竟连一名小姑娘也不放过。
他对童子沉声道:“二人像是中了钉头七箭书,我要立时将那施法之人寻找出来。”
童子变色道:“怎地是钉头七箭书,这邪术可着实厉害。”
秦忘舒原还存了一丝指望,以为三位福神或有办法化解此术,此刻见童子色变,便是三大福神也是束手无策了。
奇的是,若子路是施术之人,怎地又请来福神替秦家镇宅?此人究竟是怎样的打算?
幸好那钉头七箭书虽是厉害,却需作法七日,方能取人性命。只是中了此术者,这七日之中却是动弹不得,只知昏睡,算是束手待毙了。
秦忘舒将二人送进山居之人,叮嘱刀灵细加看顾,这才施展藏身慝影之术,向东城掠去。
儒城又有多大,秦忘舒刚刚抬起足来,已到东城,依着童子指点,很快锁定一处宅院。那宅院也就三间土屋罢了,唯有那庭院尚算广阔。此刻院中聚了七八名学童,正由一名年轻儒生领着,在那里摇头晃脑,念诵文章。
细细听来,诸学童念的是:“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这是四书中《大学》里的一段。
诸学童念罢,儒生便道:“这一段是何意,谁肯替我解来?”
那诸多学童嘻嘻笑着,你推我,我推你,终究推出一名学童来,这学童立起身来,挺身胸膛道:“这段是说,小人在私下里无恶不作,一见到君子便躲躲闪闪,掩盖自己所做的坏事而自吹自擂。”
儒生点头道:“倒也解得好。只是小人再怎样掩藏,也是瞒不过君子的,既为君子,不光道德堪为表率,亦要有十足手段,才能斗得过小人。若是君子连小人都斗不过,岂不是笑话了。”
秦忘舒暗道:“小人闲居则不善,无所不至,这话倒也应景。”
他既有许多凡俗学童在场,实不便动强,而动用禅识瞧去,那屋中并无声影,更无仙修之士的灵息,看来子路定是另有所在施术,若寻出那子路来,只好着落在这位院中儒生身上。
秦忘舒缓步上前,来到院中,见到儒生便揖手道:“这位先生请了。”
那儒生见秦忘舒一表非俗,也连忙还礼道:“先生来自何处,今来贱地,有何指教?”
秦忘舒暗道:“夫子弟子虽好,就是夹缠不清,怎好与他说理?此事只好快刀斩乱麻。”
他冷笑一声道:“你又是谁,与仲由有何关系,那仲由所做的恶事你难道不知?”
那儒生不慌不忙,道:“子路是晚生亲叔,本是堂堂君子,若说天下恶事,与子路叔绝无瓜葛,先生莫要血口喷人。”
这时诸多学童都立起身来,指向秦忘舒道:“血口喷人,你是小人。”
秦忘舒也不答话,将身一晃,已晃过儒生,来到院后的土屋之中。虽然此处不是子路的施法之地,只盼能寻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那儒生叫道:“大胆,这是何等所在,也敢乱闯。”持着手中书卷就向秦忘舒拍来。
秦忘舒听风辩器,发现那儒生不过是玄功之士,这一击虽可开碑裂石,却是伤不到他的。反倒担心自家体内真玄反击,这儒生可就断送了性命,因此他只好闪身避过,同时目光向土屋中一扫。
那屋中陈设甚是简陋,怎有一丝碍眼的物事?正所谓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那子路先前曾被公孙轲瞧破机密,行事自然就会谨慎起来,此处应该是清理一空,再也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了。
那儒生口中呼喝不已,忽取了墙上的一柄长剑,就向秦忘舒刺来。
秦忘舒哪敢动用一丝真玄,玄功之士与他差距极大,自己的呼吸稍稍重一些,说不定就取了此子的性命。因此他一边要强抑法力,一边还要闪身躲避,这其中大有为难之处。
不得已,只好施展凌虚步法,抢出土屋。却见院中学童已然一哄而散,院门处立着一名青衫儒生,负手而立,神情肃然。探其修为,不过是七级炼气士来。
秦忘舒暗道:“子路暗中行事,定是瞒过了许多人,我便是制住了他们,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不如且离了此处,再想办法。”
也不与青衫儒生说话,身子一纵,便到了空中。哪知空中早有人候在那里,只听有人大叫道:“哪里逃!”一道雪练般的光华当头劈将下来。
秦忘舒却是早有防备,他冲出土屋之中,禅识已探遍四周,不光空中有人潜伏,院打四周,亦有三名仙修之士。此处毕竟是儒门重地,自然是外松内紧,一旦生事,四周儒门仙修之士怎能不来?
秦忘舒虽在重重包围之中,却也不慌,暗忖道:“不如将事情闹得大,正好得见子思,也好细述此事。那子路身为儒门首徒,门户中出了这样的大事,还能再潜伏不出吗?”
本来他来到儒城,是想与儒门弟子以礼相见的,哪知祸起萧城,还不曾见过一名儒门弟子,三省与古无疚就遭了暗算,又岂容他从容行事。
见那头顶光华虽是犀利,剑法高明,但伏击之人,也不过是练气士境界,自己怎能放手厮杀?此番斗法,难就难在方寸拿捏定要仔细,既要保全自身,更不能伤及儒门弟子一人。
而若论举重若轻,慈悲为怀,那就只有禅修的手段。
秦忘舒随手起了一道化字禅言,就将对手攻势化得淋漓尽致。此剑原可洞金穿石,此刻被秦忘舒化解了,那就成了强弩之末,连至轻至薄的鲁缟也刺不透了。
那持剑的儒生被秦忘舒禅言化去剑势,身子差点跌下云端,忙叫道:“诸位同道听真,此人厉害之极,大伙儿定要小心了。”
秦忘舒笑道:“你既知我厉害,何不束手就擒?”
那儒生将胸膛一挺,喝道:“儒门弟子,遇事必定向前,怎能束手?”
秦忘舒笑道:“好。”伸手向那儒生法剑一指,这儒生怎能拿捏得住,法剑顿时离手,就被秦忘舒夺了过去。
那儒生虽是大惊,却大叫道:“今日与你拼命!”合身就扑了过来。
秦忘舒暗叹道:“儒门弟子果然忠勇。”也不便十分为难他,将身子轻轻闪过了。
这时青衫儒生亦来到空中,叫道:“师兄,你我同战此人。”
那无剑的儒生叫道:“不可不可,就算加上你我,也伤不得此人毫毛,速请端木先生,林先生前来擒贼。”
秦忘舒心中喜道:“若是端木先生来此,此事就方便许多?那位林先生莫非是林放?”
青衫儒生怎肯丢下同伴,口中叫道:“早有人去请了,我只与你同生共死罢了。”袖中祭出一柄铁尺,向秦忘舒狠狠打来。
那铁尺上幻出符文数道,或有数岳之力,秦忘舒怎会放在眼中,也不需施法掐诀,只将手掌一探,就将这铁尺也夺了来。
两名儒生虽被夺去法宝,兀自不肯退去,皆急急掐动法诀,动用诸般符文,向秦忘舒攻来。
秦忘舒只守不攻,二位儒生纵是竭尽全力,在秦忘舒瞧来,也不过是莹莹之火,怎好与日月争辉。
正在这时,耳中传来一声弓箭响,三枝羽箭连珠射来,正是儒门射术。
秦忘舒暗笑道:“若论儒门射艺,我倒算是你等的大师兄了。”
伸出左手来只一绰,三枝羽箭皆在掌中了。
四周儒生见秦忘舒露了这手空手接箭的绝技,皆是惊呼不已。
只听空中传来一人声音道:“先生手段高明,欺我儒门无人乎?且试我一箭!”
秦忘舒循声瞧去,只见面前风起云涌,光华大盛,哪里能瞧见人影,唯瞧见四周清风白云之中,忽地生出无数箭枝来,皆向自家身上攒刺,
秦忘舒喝道:“箭典无弦妙术!”
此术他虽是修成,却只曾用来对敌,却不曾身受其苦。且这箭典中的无弦妙术,也实无破解之术。若化解此术,只能凭自家真实道术了。
秦忘舒闯进儒门生事,先前遇到的对手,皆是不值一提,真正的考验,则是从此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