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原本就是付出和回报极不对等的东西,有时候你拼尽全部想要掩盖的真相,却会因为某件不经意的事被别人轻易泄露。
周冉冉的秘密被泄露这一刻,萧薇忽然觉得,她们两个都是同一类人。同一类带着铠甲的小孩,需要把自己包裹严实,用冷酷来抵挡别人的凌辱或是同情。
父母离异原本是两个大人的选择,包括当初他们选择结婚,选择生一个孩子,都没有让这个孩子参与过。孩子被动地来到这个世界,又不得不接受破碎家庭的现实,没得选择。
好在,韩冰和萧朵朵离婚这件事,并没有对萧薇产生什么巨大的伤害,最主要是他们当时的状态于她而言真是比离婚更可怕的事。无数个萧朵朵以泪洗面日日夜夜,她都要假装视而不见,大家都以为她小,什么都不懂。可是,小孩子又不是傻子。
要说没有后遗症也是假的,虽然离开韩冰,萧薇丝毫不难过,毕竟那个父亲的形象在她的记忆里实在是太模糊了。但是他们的离婚,多多少少对她日后的婚恋观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直到现在,她都没办法信任婚姻,信任男人。在她的眼里,人心易变,唯有金钱亘古长存。
其实这想法虽然极端,但只会伤害别人,不会自我伤害,周冉冉就不同。
或许因为她实在太小了,还不懂得如何伤害别人。
也不对,当年萧薇也只比现在的周冉冉大两岁。
应该是因为萧薇有使命吧,她有母亲需要帮助,有妹妹需要照顾,她一瞬间成了家庭的顶梁柱。可周冉冉家里什么都不缺,她家里甚至富得流油可以任她败坏。她试过挥金如土,当然挥金如土的方式就是请全班一起去游乐场、吃KFC,最后还订了个VIP包间唱K。VIP的级别就是,有高她好几头的姑娘跪在垫子上给他们点歌递水果,VIP到3个小时消费2800。不过很快天要黑了,同学们都碍于家长威严一个个回了家,没有人再陪她虚度时光,大家回家去坐在父母身旁吃饭喝汤去了。
当时,周冉冉赶走了跪着的服务小姐,窝在沙发里失声痛哭。
哭累了抬起头,看见旁边杰森正在安静地吃剩下的火龙果。
周冉冉惊诧万分,“你怎么还没走?”
“家里也没人陪我吃晚饭。”
“可是,刚刚我明明确定了所有人都走了我才哭的……”
“那个时候我在上洗手间,出来你就已经开始哭了,没发现我。”
从那天开始,周冉冉和杰森形影不离。
形影不离不代表无话不谈,有些事周冉冉从不提及,比如说她的家事。
她不说,杰森也从不过问。
周冉冉生活的再组家庭里,并没有继父虐待继女的惯常桥段,因为那里的男主人并不是她的继父,而是她的亲生父亲。
周冉冉的母亲曾经是个理发师,后来做了周冉冉父亲的小三。
周冉冉的父亲是做医药生意的,做到了很高的级别,有自己的集团公司有自己的庞大团队,总之就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也叫当地企业家。他有魅力有威望,迷倒了年轻的冉冉妈。可是毕竟是有家的男人,所以故事也就很老套,他在得知冉冉妈怀孕后,非常平静地表示:“我可以给你一切,除了那张结婚证。”
毕竟是在七十年代末的二线城市,没有几个人有勇气做单身妈妈,于是冉冉妈带着肚子里的周冉冉,嫁给了一个普通的电焊工。
他们其实一起过了几年的消停日子,冉冉妈也曾想,或许这辈子就这样过了。什么爱情,什么崇拜,都让她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可一次重大的工伤事故改变了全家的命运,冉冉妈的丈夫在一次施工过程中从脚手架坠落,摔断了一条腿,脊柱也发生了断裂。由于是个人工程,没有保险,包工头只赔偿了两万元后就再无音讯。面对后续的庞大治疗费,冉冉妈再次找到了冉冉的生父,告诉他自己生下了他们的女儿。
从此,她一面做冉冉爸的情妇,一面拿从他那儿得到的钱给丈夫做后续治疗。
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面对邻居们的指指点点,亲人的谩骂,丈夫的不理解,她只能独自承担。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周童童的母亲,突然得了白血病不治身亡。冉冉妈也借此机会用了点手段,让冉冉的奶奶知道了她和周冉冉的存在,历经了一年多的努力嫁进了周家。
从此,她也落下了抛弃残疾丈夫的骂名,尽管她临走前给前夫留下了一笔足够他过下半辈子的金钱。
嫁入豪门的日子并非想象中的好过,婆婆的支持不过为了让她更好的照顾孙子,至于这个外来的脾气倔强的孙女,他们似乎并没有多少喜爱。
周冉冉并不愿接受自己其实是另一个人女儿的事实,尽管她以为的父亲不过是个普通的电焊工,但是却给过她最朴实的爱。
企业家的血脉并没有给她荣耀,反而是令她永远无法忘记曾经的亲人们给她的屈辱。她永远无法忘记,从小最疼爱她的奶奶骂她的妈妈不要脸,更忘不了曾经的父亲最后投射给她的眼神。
那不是憎恨,而是厌恶。
她清清楚楚听见,自己曾经最爱的父亲,从牙缝里吐出的那两个字:“野种!”
坐在咖啡厅里,冉冉妈掩面而泣,她哭着说:“冉冉不会再回来了,她早就恨透我了,我只是担心她遇到危险……”
萧薇递给她一张面巾纸,“您先别着急,她一个小学生能走多远,玩一会儿怕了就会回去的。而且,刚刚那位警官不是答应去帮忙调取监控吗,他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说着,她对严言使了个眼色。
“也不用报太大希望,每年的人口失踪案数以万计,最后能破的寥寥无几。”严言并不打算安慰冉冉的妈妈。
萧薇有些气愤,“你这人怎么回事?”
严言耸肩,“我只是不愿意骗她而已!你当然害怕找不到,是周冉冉那个爹把你吓住了吧?”
他的话令萧薇气得压根痒痒,不过周冉冉的生父的确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就在刚刚还恶狠狠地威胁了她。
两个小时前,萧薇以及冉冉妈领着杰森,在严言的带领下,到了柴警官的办公室。
“不到48小时?”听完他们的描述,柴警官皱了皱眉,那样子实在很man。
严言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转椅上,“能走正规途径我还会来找你?”
“可我不是刑侦科!”
“这种事,找网监大队的组长不是正合适?”
柴朗撇撇嘴,“我可是正在降值反省,你这是再逼我犯错误!”
“得了吧,你犯的错误还少吗?”
“求你了,柴朗哥,失踪的可是我女朋友!”杰森拉住他的手说。
“操,你小子都有女朋友了,太扎心了!算了,看在杰森的面子上,你们把她失踪的具体时间告诉我。”
他们配合柴朗做完笔录,扭头才发现冉冉妈不见了。
走出警察局,他们发现冉冉的妈妈正和一个男人站在院子的树荫下,男人似乎在咆哮,而冉冉妈只是一直在点头。
他们走近,男人逐渐停了下来,最后对着冉冉妈指了指萧薇,“是不是她?”
冉冉妈不答。
“你哑巴了,啊?我问你,是不是她假冒你去冉冉学校的?”
“您别为难她了,是我!”萧薇上前抢着回答,“我是受周冉冉的委托去的学校,因为校长要见家长,所以……”
话音未落,男人一把抓起萧薇的右手腕,力道之大使得她的额头瞬间蒙上一层细碎的汗珠。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萧薇右脚向下猛得一剁,正中男人的脚面,这次换他发出凄惨的叫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