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言原本是想继续装下去的,可看着萧薇嘴唇都吓得颤抖起来,只好作罢。
“那间屋子里住的是太舅爷,白天你不是还给人家当了一会儿孙媳妇候选人,怎么这会儿就把老人家当鬼了呢?”
萧薇这才缓过神,但仍有些不信,“真的?可他说的什么晓月,还有什么不要离开他是……”
“说梦话没见过?读书少的,还真是蠢蛋一个!”说完,严言掉头就走。
萧薇赶紧追过去,身上的寒意已经消了大半,不管是人是鬼,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严言扫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干嘛跟我跟得这么紧?”
萧薇哪肯承认她独自走害怕,她这个人一向嘴硬,“我哪有跟着你?你回房间,我也回,顺路罢了!”
“那你先走吧,我睡不着,想在外面凉快凉快。”说完,严言后退一步,伸出胳膊,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走就走!
可是,刚走了几步,萧薇就对着前面黑漆漆的长廊打起怵来。这个魏远也真是的,市里那么多豪宅别墅他不选,偏偏跑都荒郊野岭住这么个鬼地方。别说她一个姑娘家,就是第一次来的男人估计也会觉得瘆人。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萧薇迅速转过身跑到严言身边,搂起他的胳膊笑嘻嘻道:“你一个人多无聊,还是我陪着你吧,我能给你解闷儿呀!”
这么多年,严言声各种各样的女人络绎不绝,这种臭无赖似的他倒头次见到。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没能将胳膊从萧薇怀里抽出,只好一脸嫌弃地拖着她向前走去。
他很想由衷地问一句:“你这么没脸没皮,你妈知道吗?”
萧朵朵怎么会不知道,要没有点死皮赖脸的精神,她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能活到今天都不知道。当初手上领着萧薇,萧薇怀里抱着妹妹,她坐在大排档的后面洗刷碗筷,每天都死皮赖脸地多替女儿讨口吃的。去了菜市场,也是仨瓜俩枣地跟小商贩讨价占便宜,当初心高气傲的时候断不会想到还有这一天。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果真决定了你后半生过什么样的生活。
以为离婚就好了?
别逗了!
什么叫重新开始,不是把过去都清零。脸上岁月的痕迹,生过孩子的身体,还有跟你息息相关的子女,无不昭示着与过去的告别。所谓重新开始,就是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昨日的你了。
“好好待在家里不好?何必来这里,造这份儿罪,难怪魏远说,现在的小姑娘都拼得很。”
“你手底下的小姑娘不能拼吗?”萧薇没好气地说。
严言摇头,“她们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或许是察觉到火药气息,严言没有再做回答,尽管如此,萧薇还是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蔑视。她也不做解释,想得到的更多,就要比一般人拼搏。
”小姐,可以放手了吧?“进入屋子,严言挑起眉间,萧薇赶紧撒开手。
两人沉默着回到各自的被窝里,这次终于沉沉睡去。
等再次听到声响,阳光已经装满整个房间。萧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口问了句:“几点了?”
“九点半。”正在刷牙的魏远嘴里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答道。
萧薇大惊,“几点?”
严言一边整理衣领,一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九点三十四。”
“什么?”萧薇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惨了惨了,这下她非被胡莫愁K死不可。
不对啊,她的手机明明定了闹钟的,她赶紧走到窗前,从窗台上拿起手机一看,有电啊,怎么会不响呢?
“这部手机……没响吗?”萧薇问。
“响过了,”严言轻描淡写地回答说,“太吵了,被我关掉了!”
一股火噌地直冲萧薇头顶,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严言面前,“你凭什么关掉我的闹铃?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有周例会?”
“是吗?我们公司周例会是周五,你们选的日子不好,还是周五好,顺便能总结上周工作情况。再说了,那个时间我还没睡醒,你的闹铃太吵了!”
萧薇简直要气炸了,这是哪门子道理?她恨不得撕碎了严言,真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混蛋。她直冲进洗手间,把魏远吓得赶紧后退,她对着镜子三下两下用指头拢好头发,又奔回客厅,拎起外头朝门外走去。
出门时差点撞到正在浇花的魏老爷子,魏老爷子皱着眉,拦下追出来的魏远,没好气地说:“这丫头不行,脾气不好,做不得我的孙媳妇儿。”
“哎,您瞎说什么呀?”魏远正准备继续追。
严言也从屋子里走出来,“老爷子,早饭吃啥?”
“豆腐脑,我新熬的,香着呢!”
严言点头,“就好您这口!”
魏老爷子笑逐颜开,“来来,快跟我进屋,我给你多放点香菜,包你吃不够!”
魏远看这两人的架势,完全不打算管跑出去的萧薇了,于是也停下脚步,他问严言:“就不管她了?”
严言回过头,“怕什么,你家这条路又打不到车,迟早得回来!”
然而严言失策了。
萧薇在外面站了两分钟,不见里面有人追出来,索性把心一横,奔着来时的路大步走去。
在尘土飞扬的沙土路上,一个女子竖着马尾,外套系在腰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
这幅画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很酷。
万里无云,已近秋日的阳光依然令人感到刺眼,两旁田地里泛黄的玉米杆被风吹得飒飒作响。萧薇很庆幸,她下班后如果没有活动就会换成运动鞋,否则按她随时都要保持体面的性格,即使把肉磨掉也断然不会脱下脚下的高跟鞋的。那这一路下来,非残废了不可。她真是掐死严言的心都有了。
手机震动过很多次,有来自前台的,有来自部门同事的,偏偏就是没有胡莫愁的。胡莫愁一定很讨厌她,就跟她讨厌严言一个程度。
她索性把手机丢进手包里,她今天是下定决心不接了,反正手握了一条大新闻,也算昨晚没白忙活。人一旦有了价值,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条路上也真是荒凉,走了半个多小时,一辆车都没有。萧薇用手遮住双眼,向上扬了扬头,心想自己该不会渴死吧?
严言也不急,这里离市中心少说也有十八九公里,靠双腿走回去简直是开玩笑!萧薇这个人说来也真是奇怪,有的时候骨子里有一种傲视群雄的倔强,有时候又像个为达目的恨不得满地打滚的无赖,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看着严言吃完,魏老爷子由衷地说:“脾气倒是倔了点,可干活挺杀楞(杀楞,东北话,麻利的意思)的!小模样也俊,再胖点就好了,胖点好生养。没事儿,过了门慢慢就胖了。”
严言点点头,“太舅爷您说得对!”
“那你俩快去追那丫头吧,哄哄就好了,小姑娘多少都有点倔!”
严言站起身,再看一旁的魏远还在埋头扣手里的半只咸鸭蛋。魏老爷子也不含糊,当头又是一筷子,“吃吃吃,你还磨蹭啥?就你这德行,能有人瞎了眼看上就不错了,还不赶紧给追回来?”
魏远顾不得委屈,只好抱头起身,他拿家里这位老爷子真是一丁点办法也没有了。
驱车一路狂奔,严言心情大好,也就懒得阻止魏远没玩没了的唠叨。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仍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好心情多半因为魏老爷子给了他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去追萧薇的理由。最起码可以自己安慰,看吧,可不是我要去找她的,我全是为了眼前这位表舅的幸福和魏老爷子的嘱托。
这种借口,严言接受得心安理得,他也理所应当地将自己这种想法归为太过心善。
一路驱车。尘土刮得到处都是,严言只好忍受着憋闷紧闭车窗。这个鬼地方的路,想必再过二十年也不会有人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