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这皇宫里的后妃们也多有住过那玲珑宫的,甚至还传出来住了那宫里的哪间哪间房,以后就能当上皇后的谣言。
当真是谣言了,若是背后没有一个庞大的家族撑着,就算住到了乾清宫去,怕也是没有当皇后的命。
虞知善忽然觉得很不公平。
为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有了当皇后、当王妃的命?那些民间选上来的秀女也不见得模样就比她们这些闺秀们差多少,有些小门小户对女子教导也极其严格,那些女儿也个个都是温柔贤淑的,凭什么她们就只能从最低的世妇一点点往上爬?
可虞知善又忽略了另一点。
例如定国公,例如薛相,虽然现在身居高位,享受着普通人根本不敢想的富贵荣华,可是他们背上背负着更多的东西。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天子倒了,他们恰好站错了队,不要说目前的地位,只怕连脖子上的脑袋也难以保下来了。
况且,普通人家的女儿,哪里有虞家、薛家这样的条件?许多从其他地方选上来的民间女孩甚至没有见过牙刷、几个月才洗一次澡,无论是走路还是吃饭,通身的气派终究是不如这些闺秀们的。
“虞三小姐,虞三小姐。”嬷嬷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两声。
“到你了!快去!”虞知静轻轻推了一把虞知善。
“请三小姐来更衣。”一个容长脸面的嬷嬷面无表情地将虞知善让进了一个小室里。
“嬷嬷,我自己可以。”虞知善进了小室,看嬷嬷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就笑着让嬷嬷出去。
“虞三小姐,这是老规矩了,您的衣裳,是要老奴为您换的。”嬷嬷也客气道。
虞知善想起了曾经林嬷嬷说过的,要有嬷嬷来看看姑娘们的身体,想必这就是最隐晦的一种方式了。
所以她当下也就笑笑,张开了双手,等着嬷嬷来为她解开衣带。
剥下最里面那件牙白的中衣时,嬷嬷以为自己花了眼,为什么虞三小姐欺霜赛雪的肌肤上,隐隐有一道道鞭痕?
虞知善背对着嬷嬷,并不知道自己后背上的疤痕已经被嬷嬷尽数看在眼中。
嬷嬷不露声色地端来了烛台放在靠近虞知善的小桌上,笑道:“老奴眼睛花了。”
果然是挨过打的痕迹!难道这样的小姐也受过什么罚?嬷嬷眼睛朝着虞知善张开的双臂上看过去——守宫砂还在。
难道受过家法?这虞三小姐难道是个叛逆顽劣的姑娘?嬷嬷心头划过几个念头,但面上还是绷住,给虞知善小心翼翼地穿好了衣服。
虞知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嬷嬷的手指尖在她背上轻轻划过,有点痒。
“好了,小姐。”嬷嬷恭敬道。
“麻烦嬷嬷了。”虞知善大方地回礼,然后随着嬷嬷出了小室,候在了外面。
刚出了小室的门,就听得另一边传来一阵哭喊:“啊——你要做什么!你不要碰我!不许碰我!”
“也不知是谁家的,在天子脚下也敢这般放肆。”薛清嘉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候在外面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刚刚哭喊的是鸿胪寺少卿乔中平的女儿乔蓉蓉。
传说这乔蓉蓉有一样怪癖,就是洁癖、不喜人触碰,平日里洗澡、穿衣也不让人伺候,就算是她的亲生母亲,最多也只能拉拉她的手,替她拢拢头发。
果然,外面候着的小姐们中间,浮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嬷嬷们知道,这些闺秀中,十个里面有九个以后都是要跟着皇子们做王妃的,自然不敢多得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议论去了。
“哼,我听说啊,她这个怪癖早些年也是没有的。”工部尚书任志杰的女儿任遥遥淡淡道。
果然,任遥遥一句话像是油入沸水,激起了一片片议论的水花。
“怎么?遥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刘艳和跑上前拉住了任遥遥的袖子。
任遥遥不露声色地从刘艳和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袖子:“这种事么?还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闺秀们的胃口被吊了个十成十,就连一向倨傲地薛清嘉也投过去了狐疑的目光。
“早些年间啊,蓉蓉是没有这个毛病的……就是自前年起……她遇上了九皇子……”任遥遥眼睛轻轻一翻,轻佻地抬抬下巴,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般。
“那九皇子不是……”刘艳和脱口而出,又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虞知善皱了皱眉,九皇子的长相,在京城中是个人尽皆知的笑话了。
传闻九皇子幼年间不知道害了什么恶疾,导致他右腿比左腿略微短了一截,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像是个会走路的三条腿板凳。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巧九皇子脸上还有一大片黑褐色的胎记盘桓在两眼中间。不知道谁说这样的模样就是不详,九皇子的生母淑妃就硬生生用火炭将那块胎记烫了去,胎记是没了,可九皇子的脸也算是彻底毁了,上面坑坑洼洼如同雨后的沙滩,又如同蟾蜍的脊背,十分可怖。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数,不知这九皇子为什么就看上了乔蓉蓉,然后强迫了乔蓉蓉做了许多不愿意的事,导致乔蓉蓉有了不喜人触碰的怪癖。
没想到九皇子不仅模样惹人憎恶,心思也是极龌龊险恶的,这样的人,不知怎么又能让乔蓉蓉委身?虞知善有些奇怪,但刹那间,她却又想通了,两年前,正是淑妃得宠的时候,那时候九皇子也被议储,任志杰的工部尚书位置,当时就是这么得来的……
关着乔蓉蓉的那个小室中悄无声息走出来一个嬷嬷,对门口守门的嬷嬷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带上门,拉着刚才为虞知善更衣的嬷嬷站到了门外。
看到门外的来人后,一屋子沸沸扬扬的闺秀也安静了下来,一个气度不凡的嬷嬷走了进来,暗含锋芒的眼睛从各人身上扫过,扫得各位闺秀都低下了头,不言不语了,这才出了门,到门口与两位嬷嬷低声说着话。
“于姐姐,那虞家三姑娘守宫砂还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背上有被鞭打过的痕迹,痕迹像是不到一年才挨过打的样子。”刚刚那位为虞知善检查过身体的嬷嬷说。
“乔氏……乔氏姑娘……守宫砂不在了……产门处,产门处有一个刺青,她挣扎的厉害,我也没看清。”刚刚为乔蓉蓉检查过身体的嬷嬷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