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虔溪噗地笑出来:“为何这么亏待自己?”
画风跟着笑:“睡书房哪里是亏待自己?是自我保护才是。”
林虔溪坐好,把皱巴巴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此话怎讲?”
画风见状往外吩咐道:“阿绘,给越女姑娘拿套衣衫来。金疮药也拿过来。”
林虔溪低头行了个小礼:“多谢。”
“……之前送你上马车的时候没见你谢,现在倒客气了。”画风摇摇头。
林虔溪坐直身子:“到主人家来做客还是要有礼的。”
画风叹气:“你随意便好。”
“能说说你们星野山庄吗?庄子里人不多,这间屋是做什么用的?被褥看起来是时常换洗的。你呢,又为何要睡书房。”
“越女姑娘终于对在下感兴趣了吗?”画风缓缓坐下,姿态优雅,“姑娘愿意听,那谭某也愿意一一道来。”
画风好整以暇,正要开口……
“那你先告诉我当初我们怎么认识的吧!”林虔溪睁大圆碌碌的眼睛看他。
“……”
不是不能说,只是……
画风想了想,温柔地笑了笑:“很老套的故事。小时候与家人外出游玩,却顽皮地跑开了。当了两天小乞丐差点饿死的时候是姑娘救了我。就是这样。”
林虔溪推开一边的窗户,望着窗外深深浅浅的梨花:“有段时间确实喜欢帮乞丐……不过帮再多也不会带回家了。”
林虔溪突然凑近画风,近在咫尺,看着他的眼睛:“你遇到我应该是八九年前吧?如果更早的话说不定我就把你带回去了,你要多庆幸一下。我家和没钱修这些庄子。”
画风道:“那说不准。或许,我更希望你把我带走呢?”
阿绘很快拿了一件浅灰色的深衣。
画风退出门外,为林虔溪和阿绘掩上门,安静地等候。
还不到一炷香,就听到里面传来阿绘的抽气声。
“怎么了?”画风询问。
“阿绘不小心,扯到姑娘的伤了……姑娘……”
“没事没事。”林虔溪也是一头汗。腿上缠的纱布已经和血肉混在一起,牵连的时候难免破层皮,“你转过头去别看,我自己来就好。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帮我换药……画风,你继续说你睡书房的事儿吧,我喜欢听故事。”
画风清了清嗓子:“星野山庄虽大,却没有闲置的地方。我们从北边的门进来,你适才看到的第一个院落便是专门的会客厅。往东南的方向由于地势复杂最为安全,便是我们的居住区。这里一共分散着九个院落。有父亲母亲的,有家中姐妹的,心腹和西门的。”
“路以酩现在应该在西边的客房里。西边景色秀丽,如果有好友造访,我们一般会安排在哪里。南边就是黑叔他们的家了。”
“至于我……我不喜与亲朋分离太远,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却要隔山隔水,”画风温暖的声音从门缝传入里间,“我不愿意。”
林虔溪却不受感染:“你之前说是为了自我保护……其实就是胆小吧干嘛不承认。”
画风愣了愣,哑然失笑:“我不是江湖人士,没那么多腥风血雨。再者说,谭某也不是谨慎到那种地步……”
“呵呵……”林虔溪笑出声。
“好吧其实是因为父母催促成亲已久,不能让我晚上的时间浪费在躲避父母上。”画风赧然,还是坦白了,“不是为了一起,是为了分开罢了。我,也是个不孝子啊。”
林虔溪微怔。
过了一刻钟,两人才终于换好药穿上衣裳。
而另一边,路以酩则没有林虔溪这么好的待遇了。
黑叔看着只是个憨头憨脑的家丁,实则武功不差,大抵是星野山庄的护院打手之流。
原本他要好好抱起路以酩,带他去客房,奈何这人不配合,他索性把他扛起来,无视他“娇弱”的挣扎,往客房一路过去。
这可能是路以酩觉得最羞辱的一天,也是他刷新对疗伤这件事的感官的一天。
黑叔明显不是阿绘那样可以做细活的人。他先在路以酩身上“肆无忌惮”的摸来摸去,然后找来一把剪刀——不知道是用来剪腊肠还是剪什么的,上面锈迹斑斑还留着油污——三下五除二拔下了路以酩完好部位的衣布料。
“可能会有点疼。”
黑叔扔下这一句,不管路以酩的反应就猛地扯着那些粘连伤口的布料。
唰地撕下来。
路以酩:“!!!”
黑叔满意地点头:“不吭声,看来还是条汉子。”
路以酩忍痛,闻言暗自咒骂,他把他当成什么了?吃白饭的?
黑叔很快的上药,缠纱布,然后……
把一套玄色布衣扔在路以酩身上:“自己换。”
“……”
太阳落坡,天色完全暗下来。
路以酩重新见到林虔溪的时候是在晚上,林虔溪住的那个院子。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林虔溪和路以酩都享受着久违的安静。
“如果你下不了手杀他,我可以帮你。”画风给林虔溪夹了一把菜。
“别小瞧我。”林虔溪道。
夜幕沉沉,星河藏在层层黑云之后。
时不时有一两颗闪耀的星辰钻入云端,流进几人的视野,但下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如果忽视那些鸡毛蒜皮的互坑的话……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动手杀掉他吗?
一开始,自己是怎么决定杀害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呢?
或许是因为放松下来了,林虔溪开始胡思乱想。
是了,当时认为路以酩是个大魔头,罪有应得,理当被诛杀。现在,路以酩可能确实杀了很多戟念的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但他在很多次可以抛下自己的时候,都选择停留。给追逐者布下的陷阱也没有下杀手。
他在她心里已经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了。
比起那,他们现在更像是共患难过的兄弟姐妹。
林虔溪安静地咀嚼饭菜,暗自叹气,现在不能想这些。
可是……为什么现在在思考这些问题?现在不是要保持警惕的时候吗?
对画风,她似乎很自然地丧失了警惕?为什么这样?
“想什么呢?”路以酩突然敲了下林虔溪的碗,“想怎么杀我?”
不理会路以酩的嬉皮笑脸,林虔溪继续思考。
画风说,他帮助自己是报恩。
如果这只是个借口,他别有目的呢?
林虔溪偷看了眼路以酩。
如果他的目的是路以酩,那也太可怕了。从一开始就接触她,只为了神鬼追杀令……
不,也说不通,追杀路以酩的人那么多,他不可能肯定这个结果。
我身上,有什么可以让人费尽心力利用的吗?
越女剑法?
一个男人……可以学越女剑法吗?
想到这里,林虔溪心中一凛,没听说过男人练女剑,如果画风要练……
想想就好刺激!
正在这边林虔溪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外突然传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林虔溪抬头:“风铃?”
路以酩突然笑了:“怕不是风铃,是敌情吧。”
林虔溪见画风不动声色,便道:“我出去看看吧。”
画风按住她的手:“黑叔已经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抵如此。
不一会儿黑叔回来,面色有些凝重,在画风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不好意思,我可能不能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