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野小泉派司机将小桃北拉到了自己的公馆,石野夫人正和几位朋友喝茶,她是位看起来很和善的女人,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梨涡。她将小桃北拉到自己身旁,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小桃北这才仔细看了看在座的人,发现其中的两位竟也是中国人,她们都是商界名流的太太,看来石野夫人很喜欢结交中国朋友,并不像石野小泉说的那样孤独。
“我的这几位朋友,正吵着要打牌,我正在和她们学梭哈。郑夫人,你会玩儿梭哈么,帮我一起看看好不好?”
自从当年在沈阳因为赌博被人扣下之后,小桃北曾无数次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赌了。她虽嗜赌,但也只敢打打麻将罢了,直到嫁给郑成军。当年在乔家沟,但凡闲下来,大家总爱在一起聚赌,郑成军也不例外。现如今他们跟着吴老三,也时不时的就陪着玩几局,久而久之小桃北便又上瘾了。
郑成军不干涉她赌博,他常说小赌怡情,更何况自己有钱,足够小桃北消遣的。
牌局上一共六人,小桃北坐在石野夫人身后,虽然不断帮她参谋,可她始终都在输钱。席间,佣人上来请石野夫人去接电话,石野夫人便将手里的牌和钱一并给了小桃北,让她替自己玩两把。
“算了算了,还是等石野夫人回来吧,反正接个电话又用不了许久。”小桃北推脱。
“别介啊,你就替她换换手得了!虽说赌场必有输赢,可人家石野夫人毕竟是头回玩儿,光让她一家输哪儿好意思啊?你啊,就帮她换换手,那运气不就来了么?”其中一位中国太太说。
“就是就是,换换手,哪儿能可一家输啊?”旁人跟着附和。
小桃北不好推辞,便坐了下来,心想反正石野夫人很快就回来了,自己至多替她玩儿一局,权当帮她换换运气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手气竟会那么好,第一把就摸了个四条,帮石野夫人赢回了一大半。见石泉夫人还未回来,她便又玩儿了一把,同样抓到了顺子。
石泉夫人回来后望着小桃北桌上的钱大喜,“郑夫人果真厉害,居然把我输的都赢回来了!”
小桃北忙起身,要把牌还给石野夫人,却被石泉夫人推了回去,“还是你玩儿吧,我的手气今天差得很,何况我还不太会,正好坐在你身后好好学学!”
要说小桃北赌博的经历已经有了几年,虽然也有运气好的时候,但算起来还是输的时候多。但这个下午,可是令她赚足了运气,几乎把满桌的人都赢得急头白脸(急头白脸,东北话,生气的意思)。
散场之后,石泉夫人将她赢的钱装进纸袋,塞进小桃北的怀里。
“这可使不得,说好是替夫人玩儿的!”
石泉夫人摇头,“我已经拿回了我那部分,剩下的全是你赢的,也算作我的学费。你若是再推辞,我们可就没法儿再一起玩儿了。”
小桃北只好将钱收下,与石泉夫人相约下次再一起玩儿后,由石野家的司机送回了郑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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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烊前,李赤诚回到办公室,热得满头大汗的他抬头猛灌了几口凉水。宋家腾就坐在他对面,一脸不解地问:“咋的了大白天的,让谁家狗给撵了?”
李赤诚瞪了他一眼,“车坏在半道了,我们推回来的!你猜我碰见谁了?”
“谁?”
“陈国富的二叔和宋老侃,俩人跟石泉有说有笑地从松江水泥株式会社走出来。看来,他们是投靠日本人了!”
宋家腾不解,“咋可能呢,我二叔一个苦工,咋能跟陈柏安混在一起。”
“据我所知,如今的宋老侃和日本人走得挺近,自打陈国富被逐出陈家他就上位了,这里恐怕脱不了干系。”
啪地一声,宋家腾将手里的皮鞋样品摔在桌上,若是宋老侃真的加害陈国富,那他真要去问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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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将至,哈尔滨再次银装素裹,随处可见的欧式建筑无不昭示着这座城市的文化与繁华。
转眼间,宋家腾已经从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成长成傅家甸响当当的大掌柜,一路心酸荣辱,只有他自己知道。大早晨,他去正阳楼买了几只猪蹄,直奔东和总号。门口的小伙计正在清雪,对于突然出现的宋家腾很是不满。
“去去去,一边儿去,没看你碍着我干活了吗?”
宋家腾突然想起自己初来哈尔滨时,也是被陈家的小伙计当做叫花子撵来撵去,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说你呢,是不是傻呀,二了吧唧地杵这儿干啥玩意儿?您看看时辰,我们还没开门呢,买东西就那边儿等会儿,没事儿就赶紧往前溜达溜达!”小伙计喘着粗气说,看样子是干活累坏了。
宋家腾仍觉好笑,一脸玩世不恭地说:“我要找的可是个大人物,说出来怕吓着你!”
“嘿呦,就吹吧你!找谁,说来听听!”
“宋老侃,吓着没?”
“嗨,我当谁呢,整了半天就是一个大前柜!”小伙计一脸不屑。
宋家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十几岁的模样,和自己初来乍到时差不多大,“咋的,大前柜管不了你?你一个小伙计,口气倒是不小!”
“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岁数比我大,来的比我早。不信你瞧着,再过五年,我准保也能当上前柜,将来还要当掌柜!小瞧谁呀,都是爷爷生得晚,给了他们机会。”
“嘿,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给你传出去,你丢了饭碗?”
小伙计摇摇头,“他们要是为这事儿赶走我,那说明他们有眼无珠容不下人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一不怕吃苦二是孤家寡人没念想,我怕个啥?”
宋家腾点点头,伸手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说:“好小子,去帮我叫下宋老侃吧,放心,我不会告状的!”
不一会儿,宋老侃果真跟在小伙计身后出来了,他如今身着青色锦缎袍子,看起来过得的确不错。宋老侃一见宋家腾就笑逐颜开,伸手搂住他的肩膀道:“好小子,长这老高了,走走,跟二叔到前面的早餐铺子去!”
他们各自要了一碗粥,一屉包子,宋家腾将装猪蹄的牛皮纸敞开,香气蔓延开来。
“好小子,还记着你二叔好这口?”
“那是,当年穷啊没钱买,你总是带着我到正阳楼的后巷偷偷问味。现在我长大了,总得买点来孝敬孝敬你!”
听宋家腾这么一说,宋老侃的眼角竟然有些湿润了,虽然多年未见,但好歹他们才是最亲近的一家人。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边吃边分别讲述了各自这些年的遭遇,话匣子一打开竟停不下来。一顿早餐几乎吃到了中午,索性又要了几样小菜,点上一壶老酒。期间宋老侃还唱起了早年最常唱的样板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二叔,我想问你个事儿!”酒过三巡,宋家腾终于说到了正事,“外界都传言你跟日本人交好,这事是真是假啊?”
宋老侃一愣,抬头看了侄子一眼,提高了警惕,“你问这干啥?”
宋家腾一挥手,故意装出几分醉意,“哎,那现在谁不知道日本人得势呀,凡事能跟他们沾边的,都有大把的钱赚!”
“二叔都听说了,你的合记现在做得很大,你在傅家甸可是名人,还差钱?”
“瞎掰!纯属瞎掰!二叔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两年钱倒是没少挣,可都让陈国富把着呢!他就仗着早年是咱的掌柜,现在还是拿我当个外柜使唤,哎呦,我要提点钱那个费劲!二叔,要我说啊,上阵父子兵,做买卖身边没有自己人,那就是不行。平日里说得再好听,关键时刻都TM王八蛋!你说前阵子日本人提出的让我们投靠他们,这多好的机会呀,他陈国富硬是不答应!他咋回事,他不就是早年间跟周企仁有瓜葛,所以周企仁牵线的事他不愿意掺和。可他跟谁有仇是他的事,我跟钱他娘的没仇不是?”
宋老侃看见宋家腾这幅样子,并不像信口胡说,也就放松了警惕,“你真想跟日本人合作?”
宋家腾眼神迷离地看了看宋老侃,急着点头,“哎,可惜呀,咱跟人家说不上话,都让陈国富得罪了,我现在说啥都晚了个屁的啦!”
“谁说晚了的?”宋老侃闻言笑了,“我的好侄子,你算是找对人了,二叔能跟日本人说上话呀!”
“真的?”宋家腾想了想又开始摇头,“那也白扯,陈国富不会答应的,他跟周企仁有过节!”
“那你咋不把他踢出合记?”
“我?我哪有那个本事呀,当年他从陈家被踢出来,那是人家周企仁有办法,别忘了他可是商会的副会长呢!”
“呵,”宋老侃冷哼了一声,“屁!周企仁有那两下子?实话跟你说,当初就是因为陈国富得罪了石泉小野,那是我帮石泉他们里应外合,否则陈国富那么精明,会发现不了?所以,他是栽到了你二叔手里,跟那个周企仁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放心,二叔当年有本事给他弄出陈家,今天就能帮你把他弄出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