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郎中的脸上的表情，宋家腾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
“弹片恰好卡在膝盖骨的缝隙里了，膝盖骨已经动了位置，加上伤口感染。虽然腿能保住，但必须要把腐肉和破碎的骨头摘除，恐怕这条腿是废了。”
宋家腾咬咬牙，“成！”
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宋老侃很快昏迷，到底是韩郎中的弟子，手法麻利，整个过程耗时很短。从地窖出来，他把一包药连同取出的弹片都交给了宋家腾。
“谢谢你，兄弟！”
“都是乔家沟出来的，不过说句不该说的，现在的日子不错，别走老路了！”说完，郎中在宋家腾的肩膀上拍了拍。
宋家腾没有解释过多，转身进了地窖。宋老侃已经醒了，正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壁灯，在昏黄的灯光下，他额头的汗珠闪着金子般的光芒。宋家腾不由得喉头发酸，宋老侃看到他反倒笑了，“杵在那儿干啥，滚过来！”
宋家腾这才吸吸鼻子过去，宋老侃摇摇头，“干啥啊你，耷拉个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你二叔还没死呢，你就这副德行？”
听他一说，宋家腾竟真的哭了，自从离开老家，这好像还是他头一回落泪。
宋老侃想抬手推他，不小心动了下半身，疼得直冒冷汗。宋家腾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继而破口大骂：“你个瘪犊子，娘们唧唧的，还学会撒猫尿了？我死了你再给我哭丧，不就是废了条腿嘛，我拄个棒子照样风光！你二叔我这几年没少享乐子，我屋里那小娘们看到了吧？比她俊的我都……倒是你啊，这么大的小子也不成家，都被那个姓陈的教坏了！咳咳…”
宋家腾忙给宋老侃喂水，“就别惦记我了，回去找个本分人好好过日子，拿钱把祖宅赎回来，以后也能见咱宋家的列祖列宗了！再生个大胖小子，甭跟我似的……”
宋老侃听出端倪，笑容散尽，“你啥意思，你不跟我走？昨儿咱可是说好了的，等我腿上的弹片一取出来，你就跟我一起回辽宁！你要干啥，你是不是又要犯傻？”
宋家腾不置可否，起身出了地窖，任宋老侃如何在身后喊他都没有再回头。郑成军已等候在地窖口，见他上来，将他一把拉出。
宋家腾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手搭在了郑成军肩上，“大哥，我二叔这辈子没沾过我的光，还竟跟着我吃锅烙（东北话，受连累的意思）了。那天我给他换衣服，发现他裤兜里缝着金条呢，他这次帮我就没打算回去，是我这个当侄子的对不住他！咱俩兄弟一场，你一定帮我把他平平安安地送回老家！”
郑成军点头，他知道自己劝不住宋家腾，只好假装放他走。在宋家腾刚走出两步后，郑成军从他身后向他脖颈处用力劈了一下，宋家腾瞬间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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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拘捕宋家腾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柳荷儿耳朵里，她找到李赤诚，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后立刻坐不住了，她必须去找柳之渤，立刻马上！
“你父亲恐怕不会管这事儿！”李赤诚断言，柳之渤已经被调离警察厅，断然不会再来趟这趟浑水。
游行在即，李赤诚也不希望出现差池，“况且，你若是回去，恐怕你父亲不会让你再参与咱们的计划，没准儿还会把咱们的行动报告给政府。柳荷儿，你别忘了咱们的使命，在你二叔他们回来之前，务必要给政府施压，绝不能放了苏联人，更不能解封苏联使馆。我知道你放不下小宋，可我也相信我们是同一类人，知道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柳荷儿冷静下来，李赤诚说的没错，明天一早他们的游行队伍就要出发，而她是学生组织的主力，这种时候掉链子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这种时刻，容不得半点差池，她只好点点头，默默地攥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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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们为啥看着叔叔啊？”郑珠儿眨巴着大眼睛问。
小桃北摸了摸郑珠儿的头，没有答话，而是扭头拉住喜灵儿的手，“姐，你就听我的，这次无论如何也别走了！我听说…这次东北军回来就要彻底跟苏联人开战了，你这身体又不好……”
喜灵儿闻言起身往外走，“我该回去了！”
小桃北追出去，“你去哪儿啊，喜灵姐！”
屋里没了动静，宋家腾缓缓张开眼睛，发现郑珠儿正盯着他看。他抬手叫郑珠儿过去，问：“你叫啥来着？”
“我叫珠儿！”
宋家腾重复了两遍：“珠儿珠儿，好名字，一听就是你爹妈的掌上明珠。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爸让我妈看着你，我妈出去追婶婶了，那就由我看着你！”
宋家腾忍不住笑，这么点个小人儿居然还口口声声要看着她，不过看着郑珠儿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也严肃起来，“珠儿，叔叔肚子饿了，你能不能去帮叔叔拿点点心来？”
郑珠儿迟疑了一下，“可我还要看着你呢！”
宋家腾故作痛苦，“可是叔叔马上就要饿死了，你爸妈让你帮忙看着我，可不是要饿死我。你看我现在也没有力气，我哪儿也不回去的！”
终归是小孩子，郑珠儿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她前脚出去，宋家腾后脚就溜出房间，小桃北和喜灵儿正在前厅说话，他闪身躲了起来。不一会儿，郑珠儿发现他不见了大嚷起来，小桃北二人闻声敢去，宋家腾就这样借机留出了院子。
他佯装昏迷之时，郑成军和小桃北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找不到他，石泉小野和周企仁都不会善罢甘休。何况孙坚的人一直守在门外，如果再搜进来，怕是宋老侃也走不了了。他已经害宋老侃成了残废，一定不能再拖累他了。他知道郑成军这次是真心要救他，可如果自己真跟宋老侃一起出城，合记怕是就难逃石泉小野的手了。
现在文书被毁，左右无法对正，只要自己不松口，合记的债就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