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出奇的静,柳荷儿紧跟在柳之渤身后,她不知道柳之渤是如何劝说陈澜的,总之他带她来了。
到了门口,柳之渤驻足,他向里面指了指,说…“一直向前走,第三间就是。”
柳荷儿没出声,柳之渤的胳膊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此刻正吊在他的脖子上。从见面到现在,他都没怎么搭理自己,柳荷儿知道他在生她的气。
她想开口感谢柳之渤,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便沉默着走了进去。
虽然柳之渤是警察,却极少带她来警局,他不喜欢家人到他工作的地方来。上次她被抓,关的也是单独的房间,到监狱区来还是头一回。里面阴森森的,柳荷儿有些不舒服,三步并做两步直奔第三间。
宋家腾正背对着她给那帮人说书,讲的是西楚霸王的故事,举手投足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柳荷儿鼻子发酸,转身离开了。
“他会坐牢吗?”出去后她问父亲。
柳之渤点头,“入室盗窃,板上钉钉了!现在就看对方的态度了,不过据说周企仁很强硬!”
“我要去见他!”
“姓周的?”柳之渤有些不耐烦,“已经答应让你来见这个小子,你不该再有其他要求了,难不成真要为了他去求周企仁?”
柳荷儿驻足,“就几句话,你在楼下等我,我很快下来!说完我就跟你回去,然后去南京,永远不回来了!”
柳之渤叹气,或许是被女儿恳切的眼神打动了,或许是想让她死心,他真的让司机把车开去了傅家甸商会。
周启仁正在打电话,突然听到门外有些嘈杂,紧接着有个姑娘冲了进来,发现是柳荷儿后很是意外。他放下电话,让其他人先出去。
“呦,柳小姐怎么来我这儿了?真是稀客!”他知道柳荷儿与合记的关系,自然猜到她的来意。这丫头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眼睛都快长到额头上去了,没想到也有求他的一天。
“周叔叔,那我开门见山了,你能放过宋家腾吗?”
“瞧你说的,”周企仁冷笑,“明明是他大半夜撬开了我的保险柜,现在咋还倒成了让我放过他?”
“宋家腾不会偷钱的!”
“那可说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丫头,你岁数小,看人不准啊!”说着话,周企仁坐到了柳荷儿沈身边,眼睛贼溜溜地在她腿上游走着。
柳荷儿自觉反胃,便把身子往旁边挪了一挪,周企仁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心说这哪儿是求人的态度啊!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现在人已经交给警察了,全凭人家发落。”
“你冤枉他,警察不会放过他的,石泉给了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双倍!还是你怕他不成?”柳荷儿说。
周企仁眯起眼睛,身子靠在椅子上,“我告诉你,爷们不缺钱,你也不用跟我这儿使激将法!爷们做事儿,全凭高兴,可姓宋的他让我不高兴!我凭啥要放过他,除非你能让我高兴!”
柳荷儿死死盯着周企仁,她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但她知道现在宋家腾的命运就攥在他手里。想到这儿,她整个人松懈下来,“成啊,怎么着都成,反正我明儿就要走了,你说咋样能放过他吧!”
“走?去哪儿?”周企仁问。
“去南京,随便找个人啥人嫁了!”
周企仁眼珠子一转,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过去他只觉得柳荷儿漂亮,可性子跋扈,自己也就是过过眼瘾。但今天,她身上带着股重情重义的侠气,着实把他给迷住了。像,实在是太像了,柳荷儿简直就是年轻时的陈澜!
想当年,自己初见陈澜便喜欢上了那个性格泼辣的大小姐,那时候他家的生意远不如陈家,每次见面陈澜也都没正眼瞧过他。可偶然一次,他被别人欺负,陈澜居然挺身而出,把那人狠狠羞辱了一番。从那以后,陈澜就成了他眼里最好的女人。
本想着,自己拼几年,慢慢也就配得上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一穷二白的小警察。
往事历历在目,看着眼前的柳荷儿,愈发地像昔日的陈澜。周企仁恍惚了,难道这就是冥冥中的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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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荷儿回家后,没再提过宋家腾的事儿,陈澜夫妇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她能安心去南京,一切就都好办了。
原本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好事儿,可柳之渤此时却有些舍不得女儿了,这一别,不知何时相见。
陈澜笑他:“是谁成天催着女儿嫁人的,真要去南京了,倒舍不得了?”
柳之渤叹气,“以前总想着,将来哪个臭小子要娶荷儿,一定要先过了我这关。没成想,我竟不能陪着她去南京。我已经叮嘱过之雯,一定要帮荷儿寻个好人家,你过去要看准,毕竟是闺女的终身大事!不要急,别委屈了荷儿!”
陈澜挽住丈夫,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南京政府既然支持东北军与苏联开战,那么这一战便是在所难免。毕竟柳之渤也不年轻了,她心里免不了七上八下,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另一边,柳荷儿在房间里对着一根羽毛发呆,那是当初与宋家腾重逢时,她与人争抢的那个毽子上的羽毛。如果宋家腾能一直只是那个摆摊的穷小子就好了,自己就能每天站在他身边帮他吆喝了。
说到底,他们没缘罢了。
一眨眼的,竟好像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好好坐在一起说句话了,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比他的桃北妹妹差在哪儿了。
“既然是随便嫁了,我看就不必去南京了,做我周企仁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未尝不可!”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商会的大门了,或许自己当时很平静,否则父亲也不至于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过周企仁说的也没错,既然不能是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