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北立刻抓住那女人的手，脸上浮现出不该有的表情：讨好。在宋家腾的印象里，小桃北是聪颖的、美丽的、柔弱的、坚忍的、不卑不亢的，唯独不该是讨好的。宋家腾有些心疼，当初他答应过小桃北的父亲要保护好她，看来并没有做到。
“二嫂，你再宽限我一天，就一天……”
被她唤作“二嫂”的女人一把甩开她的手，抽出椅子坐上去，“你都拖了多少天了，你当我是冤大头耍着玩儿呢吧？”
“是真的，我刚刚就是去筹钱了，正隆银行的经理太太是我的朋友，他们一定会借钱给我的！二嫂，你就看在咱们是旧识的份上，再通融我一天吧！”
对方冷哼，她把弄着自己的指甲，摇摇头说：“小桃北，不是二嫂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年景不好，谁都不好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儿我说什么都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反正郑老板疼惜你，也会拿钱来赎你的！”
“二嫂，我求求你别告诉成军，他知道了非……”小桃北说不下去，蹲在地上扶着女人的膝盖，低声啜泣起来。
宋家腾将她扶起，对女人说：“她欠了你们多少钱，我来还！”
“一万五千两规银，喏，借据在这儿呢！”女人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宋家腾，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记录着这笔借款。
来不及多问，宋家腾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汇票，“我替她还了，你们日后不准再伤她！”
他们拿着汇票，高高兴兴地走了，小桃北失去力气，跌坐在椅子上。宋家腾将柠檬水推到她面前，“先喝口水，然后跟我说说，你咋会欠钱，他们都是啥人啊？”
小桃北叹了口气，显得很委屈，很隐忍又不得不说的样子，这也是过去的小桃北不会拥有的表情，“你们都反对双顺盛把面粉供日本人，成军便和日本人闹翻，把订好的合同折半兑现。商会的人满意了，可是双顺盛要面临大规模的赔款，这样一来非但没赚钱，甚至把卖出去的面粉钱都赔出去了。不瞒你说，郑成军已经大半年没往家里拿过钱了。可是家里还有人要吃饭，我是个女人，能有啥招，就只好学着人炒期货，想着赚点钱贴补家里。谁成想却叫人骗了，血本无归，还欠了二嫂的钱。也不怪二嫂，这年景都不容易，谁被拖欠着都得发狠。我不怕别的，就怕成军知道了饶不了我，我这不是跟着添乱呢么？”
看着眼泪从小桃北脸上啪嗒啪嗒掉下来，宋家腾的心就像被刀剜下去一块似的。他掏出钱袋，数了五十块钱递过去，“知道不多，也够你们用一阵子，过几天我再给你送！”
小桃北不肯收，“刚刚那些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你，不能再收了！”
“我还是不是你哥？”宋家腾立起眼睛，把钱塞进小桃北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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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新罗重新属于了三兄弟，他们重新办了剪彩，在此之前同样也修建了“洋门脸”，与合记如出一辙。他们把仪式办得比当初大新罗百货开业还盛大，为的就是全哈尔滨都知道，大新罗又回到他们三兄弟手中了。剪彩请了许多人，石泉小野代表日本商会出席，送了台天文望远镜做贺礼。
锦绣阁的老板娘也带了好几位姐妹来，自打锦绣阁开始出售合记的布拉吉，她就和宋家腾几人走动频繁起来。与她同来的也都是些名媛，其中就有武新月。
宋家腾在陈国富胸前掐了一把，一脸坏笑，“你可真没出息，盯着人家姑娘看得两眼睛冒绿光，就跟小时候我见过那狼崽子似的！”
陈国富白了他一眼，“滚犊子吧，谁眼睛冒光了，我这叫盯着么，邢东子？”
邢东子撇撇嘴，“东家，您那还不叫盯着啊？您那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
陈国富照着他屁股一脚，然后搓着手走过去，还不忘自己整理衣领。宋家腾和邢东子都憋不住笑，他们看得出来，这回这位大东家是真的想女人了，想这个叫武新月的漂亮女人。
哈尔滨的名流里，爱慕她的人数不尽数，据说前阵子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向她求婚，被她委婉地拒绝了。至于那些那些对她垂涎三尺，想让她给自己做姨太太的老人们，更是想都别想。武新月的心比天高，在圈里都传开了，连陈澜都不得不感叹她是个奇女子。
此刻，她被人围着说话，这种场合她早已应对自如，陈国富就站在她身后，她却始终不肯回头，直到锦绣阁的老板娘解围：“恭喜啊陈掌柜，祝你生意兴隆！”
“谢谢，谢谢夫人赏光！”陈国富笑得拘谨，眼睛始终没离开武新月，老板娘识相，借故把武新月推了出去。
“你能来我真高兴！”陈国富说。
武新月向门口走去，“我是为了给宋家腾面子。”
“对对对，我知道我知道，多亏小宋，要不我去请你，准保让你把我的面子当大鞋垫子！”
武新月终于被他逗乐，自从上次陈澜把陈国富从她那儿接走，陈国富去了塞尔维娅多次，武新月硬是没搭理他。今儿她这一笑，陈国富知道，他们的过节算是告一段落了。陈国富突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问武新月：“我听说道里开了一家新月大饭店，是家俄式餐厅，跟你……”
“跟我同名，”武新月打断他，“但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以为我的钱会多到开餐厅么？”
“你该离开塞尔维娅了。”
“每一个想见我的男人，都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们其实都怕我真的离开塞尔维娅。一旦我离开那儿，可就不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了。陈国富，没有人能决定我去哪儿或是留在哪儿，除了我自己！”
陈国富有些惆怅地看着远去的武新月，嘴里暗暗地嘀咕了一句：“该死的臭老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