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凌失明后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恢复视力,看一下她的亲人。十几年来,她唯一的一个弟弟,长成什么样子了。
垂凌的眼睛里波澜不惊,似乎一切都是平平静静的,只是她的内心却是翻云覆雨的激动,无数的话语到口来只有一句话,就是她说的三个字,她说:“对不起……”
月沐辰摇头,他走过去垂凌的身边,虽然他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清楚,垂凌为了古伊斯家族所付出的,这本该是他们两姐弟一起承受的,只是作为姐姐的她,承受了,全部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我……我能摸一下你的脸吗?”垂凌咬唇,她想要知道,这个弟弟长的是什么样子的。
月沐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他不能净是点头摇头,便说道:“好。”他拉过垂凌的手,因为病弱还有长期的为复仇的握武器,垂凌的手苍白而略有薄茧。月沐辰拿着垂凌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上官皇儿看到垂凌瘦削的瓜子脸上,一滴泪水流过。
“你的样子,眼耳口鼻,真的好像爸爸。”垂凌笑得眉眼弯弯的,然后放开手,古翼挽着她,垂凌问道:“你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对吗?”
“嗯。”月沐辰眼角有些湿润,他并不记得垂凌口中的爸爸到底是长着什么样子的,但是却真实地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真正的家,真正的家人。他对垂凌,除了一段亲情之外,还有的就是,深深地敬佩。一个女孩子,她所经受的,是很多人穷其一生无法想象的。
只是现在,心中已经不再有仇恨的垂凌,在古翼的怀里,就像是在寻常普通不过的一个恋爱中的女子,在月沐辰眼前,又是那么平常普通的不过一个许多年来终于寻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弟弟一样的姐姐。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极其平凡的。就像是即使你是亿万富翁,至高无上的君主,回到家对着家人,对着爱人,你也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家庭成员,那是你的幸福。
就像垂凌,现在能够用轻轻松松地笑的垂凌。
“我这一生,还能听到你喊的这一声姐姐,足矣。”垂凌并没有多说话,她和月沐辰两个都是话不多的清冷性子的人,这一来,四个人相对无语,不禁是有一些尴尬。上官皇儿想,就让他们姐弟两个独处一下,可能会好一些。有人说,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久了,就很有可能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心情心绪。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这种说法有点玄幻,这站的久了,两个陌生人的话,即使站到天荒地老,也很难能够说产生什么共鸣,虽说有万一,但是要等到一万个才出现一个的,那些都不靠谱。但是月沐辰和垂凌不是陌生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弟。
上官皇儿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很玄幻的说法。就像跟自己有很深关联的人,站在一起,感觉着对方的存在,就会感到安心,那种安心,是很难得到的。
想到这里,上官皇儿说道:“要不,你们姐弟两个好好谈一谈,我和古翼先过去那边看看?”
垂凌笑道:“小姑娘,你说的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你是谁,卡約却一直都没说你是谁,受伤害了吧?”
上官皇儿一顿,感觉这垂凌姐姐笑起来还真的是触目惊心的美呀。
她想起漫画中的那个女子笑起来的这种美,好像是山涧中的一朵玫瑰,沁人心脾的危险的美。只是现在垂凌的心情是轻松的,所以这样子的笑又好像是一阵清风拂过,就像是邻家大姐姐一样的温暖。
看来这些在古翼身边的日子里,垂凌磨掉了一切的棱角,只是想好好跟身边的人,活到老,相伴一生。
“姐,她是我的未婚妻,上官皇儿。”月沐辰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声“卡約”叫的是他。
垂凌又是一笑,她根据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语气中有点戏谑地说道:“听声音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
古翼理了理垂凌的发丝,因为心情不错的关系,她苍白了很久的脸终于是泛起了一点儿血色,他说道:“你的眼光那么好,你的弟弟眼光肯定好的。”
月沐辰无语了。
上官皇儿也无语了。
这人很明显在夸自己好,顺带把上官皇儿夸一下,然后再是垂凌两姐弟的眼光。好吧,事实上,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呀,在场的四个人,都夸了。
垂凌脸上红了红,拍了他一下,说道:“我眼光不好,看上了你。”
古翼只是笑了笑,很满意看到垂凌脸红。
垂凌握了握月沐辰的手,说道:“好吧,我单独跟卡約聊一下,翼,你和皇儿去那边歇会儿。”
古翼松开了垂凌的手,在她的耳边说道:“不舒服的话,就出声。”
垂凌点头,给了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
上官皇儿转身,月沐辰看了她一眼,眼光相碰时,很多事情都不用多说了。
古翼和上官皇儿离开了之后,月沐辰问道:“姐姐,我想……问一下,关于你的病。”
垂凌笑了笑,说道:“我想要单独和你聊的,也是这个问题。”
先天性心脏病是古伊斯家族的家族病史,当时富甲一方,势力无限强大的古伊斯家族,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任由着这种病把他们的子孙时代困住的。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的事情隐藏着的呢,月沐辰不知道,即使他这时恢复了记忆也不一定会知道,因为那时候,他也只是有五岁。所以现在,唯一能够解出他的这个疑问,就是垂凌,毕竟当时,垂凌离开古伊斯家族和月沐辰开始逃亡的时候,已经有十岁大了,他想,如果说还会有人知道的话,那就只能是,垂凌了。
“我之前一直想要见你,就是为了这个,你……应该也是有这种病的,对吧?”垂凌的表情沉痛,提起这个家族病,她无限地伤感。
“我一直在想,月家的家族上并没有这种病,所以我并不是月家的孩子。我的这一个病一直都是保密着的,也是一直都用药物控制着……”
月沐辰说道,现在的医学那么发达,他想即使不能治好,也是能够支撑着他继续活下去的。
“我想,你的病,会不会有转机?当时的古伊斯家族……也就是我们家,会不会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垂凌想了一下,说道:“人就会在怎么强势,她也不能与天相斗呀。”
月沐辰拉着垂凌坐下,他是不想这个姐姐,被病魔带走生命。
“曾经在我十岁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家被摧毁的那一天的前几个月,我的心脏第一次剧痛,爸爸妈妈的脸色都非常的沉痛。他们看着我痛苦的脸色,给了我一粒药丸,我吃下去之后就好了很多。然后,我问他们这是什么药丸,他们没有说。那一天,我带着你在老管家的掩护下逃了出来,那个老管家给我一张方子,他说,那是我们的救命药方。当时我还不清楚,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能够止痛并且延迟心脏衰竭的药物。”垂凌说话很慢,好像每一句话背后,都是一幕幕的回忆。
“那,那张药房呢?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延迟心脏衰竭?”月沐辰问道,但是他觉得这一问也是白费的。毕竟如果他是垂凌,为了古翼也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来的,她不可能有着这一种药方,却不用的。
“在每一次我心脏疼痛的时候,我都会找这个药方来看一看,只是我也去找过,古翼也去找过,都不能找得全。后来我们才发现,原来那药方上面的一味药,早就已经绝迹了。我们家里一直都维持着这个药方,只是为了让外界的人不用我们把这个家族病来做文章,而已。”垂凌也看开了,三年前她复仇成功,一年前发现自己病情恶化,其实一直以来反反复复的病情,与她所经历的血腥事件相比起来并不更痛苦,相反这疼痛反而是较轻的。只是她不舍得如今的幸福安逸的生活,不想古翼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地陪着她,每次一看到她发病就十分的痛苦。
月沐辰眼神凝重,这个家族病真的是太过于顽固了,只是他有点不甘心。
“姐姐,现在的医学那么发达,你就尝试一下去外国留医,或者说,我认识一个主治医生,他是负责调理我现在的身体的,要不……”
“卡約,姐姐的身体姐姐自己清楚,我的并不只是一般的先天性心脏病。”垂凌其实并不想说下去,只是月沐辰紧紧地看着她,她像是放松似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曾经被注射过一种药剂,这回总药剂刚好是伤害心脏的,所以……”
月沐辰看了看垂凌一脸的云淡风轻,心中有一种隐隐的疼痛泛滥着。他只说了句:“姐姐,辛苦了,我没有帮到你……”
“即使那时候你在我的身边,我也不会让你插手的,报仇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好。”垂凌笑了笑,迎着阳光,她的脸上闪着光彩。
月沐辰抿唇,没等他说话,垂凌双手覆过月沐辰那拉着她的手,脸上是一种期待,她说:“卡約,好好活着,把我的那一份,活下去。我跟你说这个病的事情,就是想要你能早些预准备着治疗,我听说,先天性的如果能够得到控制,就能够好好活下来了。有机会的话,做换心手术。”
垂凌到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月沐辰的活下去的问题,她知道,这个家族病史是她走到生命终点的杀手,但是在离开的之前,她还是担心,她的这个弟弟,是否能够安好,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弟弟再走她的这一条路,她和古翼的这一条路。
月沐辰另一只手也覆上了垂凌紧紧交叠在他的手上的双手,他说:“姐姐,我们都好好活下去,好吗?”
垂凌微笑,她知道他是执着的,就像是古翼一直地想要她许他一个承诺,一个坚持活下去的承诺。如果这样子一个承诺能够让彼此开心,而对方又能安心,她又何乐而不为呢?她扪心自问,是非常的想要活着的了,本来复仇的时候,她就想着直接跟那个丧心病狂的家族一起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只是她在那一场爆炸中,却是被临时不顾自己的性命冲进火场里的古翼所救。
这本来就是她生命中多出来的三年,三年来,古翼对她,很好。她知道,她也是很早就对古翼情根深种的了,只是一直在压抑,一直在逃避。那样子神仙眷侣的生活,她拥有了三年。如今她更是想要更多,得到了之后再失去,真的是比从来没有失去过要痛苦得多。不过,至少她是拥有的,她这三年的笑容,比她逃亡以后到复仇成功的那七年来,更多,甚至是在古伊斯家里,都没有试过那么灿烂的笑。
现在,她也能够见到她的唯一的亲人,她的弟弟,多好呀。
上官皇儿就在那个小茅屋前面和古翼看着不远处的月沐辰和垂凌。古翼递了一杯清茶给上官皇儿,皇儿接过,说了声谢谢。
“是我要谢谢你,你能这么快就把他带来了。”古翼说道,他跟上官皇儿说的那些事情,其实心里是很希望她能够快点告诉月沐辰,只是他也不想逼任何人。
上官皇儿只是笑笑,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你是为了垂凌姐,而我,是为了辰。而辰他,其实心里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只是他心里矛盾,月家和古伊斯家族之间她想要找一个平衡点。”上官皇儿觉得月沐辰的心情与自己对于上官家的感情是一样的,无论是好的不好的,她都想要知道,只是心里还是会有点矛盾。只是也是有点不同的,月沐辰在月家的待遇,以及他对月家的感觉,和上官皇儿对萧家的感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呀,阿凌的心愿,终于是可以实现了。”古翼说道,嘴上浮起一丝笑意。
上官皇儿看到古翼的脸容表情,她觉得垂凌这一生有他,多少是弥补掉了她复仇人生中的悲凉。
只是有些事情,她并不太明白,她想要知道,组织上和垂凌他们,到底是什么的心思。
“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太明白。垂凌的复仇是结束了,但是那个传说中的,古伊斯家族的家传宝藏路线图,最后到哪里了?是到了我们的组织上面吗?”上官皇儿其实更希望这个图样是在他们的组织那里,因为如果不在的话,很明显,垂凌和月沐辰以后还要保护这张图样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这什么钱财宝藏的,多是人心人性的一些测试机器,所有的人性的黑暗面的都会在那些什么的藏宝之类的事物给焚化掉。
古翼看了看上官皇儿,再转眼看一看垂凌,她说:“那幅路线图,被垂凌给毁了。”
“毁了?”上官皇儿惊讶道,不过惊讶过后,随即也就安心了。
这些什么东西的,实在是危害苍生呀。
“垂凌为了彻底摧毁那个家族,她几乎把所有的东西连同自己都要炸掉,在那场大火中,因为觉得这张图纸都没什么用处了,对什么钱财珠宝的,我们都没有兴趣,留着这张图纸,多半也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那是很对的,毕竟那些东西,都只是浮云,最好的还是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这才是我们最希望的。”上官皇儿说道。松了口气。
“垂凌当初就是用这一张图纸来引出一层又一层的对古伊斯家族进行过伤害的人,也引出了当初的灭门事件的主谋。”
上官皇儿看着古翼,她叹息道:“你们是多么艰难才走到一起呀。”
古翼笑了笑,他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过程有多么的艰难,只是最后,我们都在一起了,那就是最好的,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上官皇儿点头,垂凌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上官皇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包包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接了起来:
“情,怎么了?”
“皇儿,你方便回来吗?”
“发生什么事情了?”
“卿静姐在我们这边,述也在我们这边。”
“怎么会这样?好吧,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