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十二月悄然来临的时候,带来了2012年的第一场雪。
从工作区的窗口向外望出去,大片大片的白色当之无愧为这座城市的主色调,刨去因行人走过而暴露出的水渍地表不提,整个天地显得格外唯美。
钱奎哲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身边埋首工作的女孩。
自那次从北京回来后,再次神秘失踪多日的乔乔,依旧是往日一般雪白可爱的装扮,现在想起早上送走去上班的黄菲,回去时在楼下遇到了乔乔,原本零星的雪花忽然纷扬飞舞了起来。
当时的乔乔身在漫天飞雪之中,犹如一位从天而降的雪中精灵。
很美很空灵,颇惹人心疼。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乔乔的眼角微微一动,却并未抬起头来,而是垂得更低了。乌黑发亮的刘海将她的脸遮在了阴影里。让人无法窥知其眸中所隐藏的秘密。
偏是这样的一天,小狼却反常的请假没来,从打电话时嘟嘟囔囔的鼻音,可知他确实是感冒了。整整一天,包括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两人间的交谈都仅限于必不可少的几个词语。下午不到六点,乔乔完成手头工作,忽然抬头问他道:“钱哥哥,这次让我陪你去日本好吗,去日本的签证我已经办好了。”
钱奎哲微微一惊,“啊,你签证都办好了……?那,好,好吧。”
乔乔微笑,“你答应了,我们就这样说好了哦,那我今天就先下班了。”说完,收拾好随身物品,起身告辞离开了。
乔乔走没多久,黄菲就回来了。
“老公,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准备换衣服吗?再耽搁可就迟到了。”黄菲边说边向卧室走去,只略略扫了钱奎哲一眼。
钱奎哲抬眼看了看黄菲,“嗯,稍等一会,我这边马上就好。”
“好,你快点,我先换衣服喽。”黄菲的声音从卧室内传来。
钱奎哲又看了看墙上的钟。六点十五分。今天黄菲下班挺早的,应该是因为黄金鼠狼他们的婚礼早回来了吧。他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上的画稿,时不时拿眼扫向卧室的房门。工作台面收拾干净后,他清了清嗓子,尽量大声说道:“老婆,昨天我看了几款车,资料就在我那边床头柜上,晚上回来你可以先看一下,在去日本之前你可以多请两天假,咱们一起再去看看,差不多就可以把车给订了。”
过了一会儿,黄菲的话音从卧室传出:“好,我看到了,晚上回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我这两天也有上网搜索过一些车型,倒也有几款各方面都不错的。要不这就周日吧,到时去实车体验一下。”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钱奎哲起身去厕所,走到洗手间门边时,卧室的门打开了。他回头,黄菲已然走出,一身黑色冬装裙,外加深蓝小外套,看起来非常漂亮。
“怎么样,好看吗?”女人无论成熟与否,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
“好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晚上七点半,钱奎哲与黄菲如约来到XX酒店,刚下车就能看到门口摆着的XX上书“贺新郎杨亚与新娘陆莹莹新婚大喜”……等红色喜气的字样。
此时的天色已暗,外边被反光的雪地营造得格外湿冷,而酒店内却充斥着热闹喜悦的气氛。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嗨,冒昧问一下,两位帅哥美女不会是副团长和奶爸吧。”身后赶来的是一位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娃娃脸,白白净净,个子不高,一看就是经常窝在家里的宅男。
“嗯?”钱奎哲愕然回头,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啊,你是?”
黄菲习惯性上下审视了一下眼镜男,微微点头,“哦,让我猜猜,你不会是‘大白鲨’吧。”
眼镜男立马笑容满面,点头如捣蒜,“是,我就是‘大白鲨’,果然是我们伟大的副团长,这眼力跟你的美貌一样厉害。”
“呀,这都是谁?让俺来猜猜,不会是新婚的副团与奶爸新婚伉俪吧。”这时又来一个一惊一乍的主儿。却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孩子。
“哟,这位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罗萌娘?”眼镜青年说。
“哈,怎么,看你那表情,我是罗萌娘怎么了,你这四眼有什么异议吗?”
“哪敢,哪敢,只是一时眼拙,实在看不出某人萌在哪里?当然,美就更没看出来。”
“哈哈,彼此彼此,我也实在看不出来豆芽菜与大白鲨有何相似之处。”女子“罗萌娘”反唇相讥。
“哼哼。”眼镜男鼓了鼓腮帮子,将脑袋别到了一边,“副团,奶爸,咱们走,别跟有些没素质的女人一道,省得拖垮了咱们高档的气质。”
“罗萌娘”嗤笑一声:“嘿,有人就是这么不自知,明明是一屌丝,硬装成高富帅,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她朝黄菲与钱奎哲点了点头,“副团,奶爸,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罗萌娘,本名也好记,就叫罗萌萌。”
黄菲点头微笑,说:“萌萌你好,我本名黄菲,看你应该比我小,叫我菲姐就好,别副团副团的,一点没有团长听着舒服。”说着,看了看钱奎哲,“对了,他是我老公钱奎哲,事先声明,游戏里奶爸奶爸叫吧,咱都随便,不过,现在嘛……”
包括钱奎哲在内,三人都看向了她。她却调皮一笑,“咱也随便。”她说。
罗萌萌和眼镜男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钱奎哲的脸色却有点青红不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索性一起赔笑。
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口,酒店里的一对新人已经迎了出来,黑色的西装与雪白的婚纱再加上脸上掩不住的笑容,这对年轻的新婚夫妇分外惹眼。
然而,在黄菲和这对新婚夫妇来说,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过面的双方,竟然彼此都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相对来说,红光满面的新婚夫妇诧异更大,所以两人最先认出了黄菲。
杨亚讶异地注视了黄菲一会儿,恍然说道:“哇,是你,原来你就是……”他话未说完,旁边的新娘陆莹莹一把拉住了他,一边冲他眨眼,一边哈哈笑道:“当然就是副团黄皇妃大人啦,这美貌,这气场,真是叫人羡慕。”
黄菲倒也没多想,笑道:“英英,今天你更美哦。”
“哈哈,哪里。”陆莹莹点头微笑,心里却有点不乐意:什么叫今天我更美,意思就是平时你更美喽。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有攀比心理,况且那天在人民公园的经历很难忘,两人的出现时机什么的都很不好,算是打扰到了黄菲,所以对方若想不起来的话,那就当做不存在好了。免得尴尬。毕竟今天可是他们大喜的日子。
“祝你们新婚快乐。”罗萌娘与眼镜男上前祝贺。钱奎哲见两人一脸幸福的模样,还有此时隆重而美好的婚宴,心里不免有点酸涩,就一下子有点无所适从,也是黄菲回头瞅了他一眼,他才赶忙上前表达了祝福。
“奶爸长得好帅哦,是怎么追上我们的御姐的啊?”寒暄完毕,陆莹莹看了看黄菲,对钱奎哲开玩笑说。
“哈。”钱奎哲愣了一下,随即脸就红了起来,偷瞄了黄菲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黄菲笑了笑,说:“怎么?行你们偷偷谈恋爱就不行我们私下认识啊,况且我们就住在一个小区,一来二去,不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嘛。你们是不相信姐的魅力,还是不相信奎哲的魅力啊?我们这么优秀的俊男靓女,当然具备彼此吸引的特质喽。”
“哦,你们一个小区的吗?怎么以前没听你们说过。”陆莹莹问。
“你们不也没把你们恋爱的事告诉我们吗?”黄菲淡淡一笑。
陆莹莹还待再开口,这时又来了新客人,身为今晚的猪脚新郎新娘当然要上去迎接,这边钱奎哲四人也就顺势进入了酒店。
当晚,婚宴宴请的客人非常多,大多都是杨亚与陆莹莹的公司同事与好友,家里亲戚那些人提前的酒席已经摆过了,因此主要到场都是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最多也就是双方的领导年纪稍长,不过因为工作性质,也都是很能放得开的人,因此酒席的气氛就十分热络。钱奎哲他们这一桌,主要就是他们游戏团队的那一咖,虽然现实与虚拟世界大不相同,几乎每个人都表现出了与网上所不同的面貌,罗萌娘与眼镜男算是比较好玩的了,其他人大都是社会人士,也有两个学生,彼此私下联系不多,也就多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拘谨。不过,随着新郎新娘轮桌敬酒,周围亲朋好友的起哄,气氛想不热闹都不可能。钱奎哲酒量不行,但当晚却没有推脱,而是非常利索的一口气喝了“六六大顺”。当然,也正因如此,他成功地醉酒了,没有像上次那样在厕所里吐,而是很好脾气的和周围人傻笑,大家免不了有些调侃,气氛却很快热络了起来,后来也就有了网络上时候的轻松无忌。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热闹的酒宴,当晚钱奎哲笑得很开心,但酒席没结束他就醉晕了,也就不太清楚后来的事。只是,在回到家的时候,他好像有点意识,那时他被黄菲和被临时叫过来当苦力的黄亮搀进了屋,“啪”地一声,猛然亮起的灯让他有了点意识,也就是在那时,他侧头看见黄菲的脸的时候,他问出了一个他压抑许久的问题——
“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然而,他话刚说完,脑袋就耷拉了下去,却喃喃低语着说:“爱不爱我?我……爱你……”
像是在说梦话,显然他是真的喝醉了。
黄亮把钱奎哲放在了卧室床上,并帮他盖了点被子,然后起身走回了客厅,看见黄菲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姐——”
“什么都不用说,亮子你先回去吧。”
黄亮刚说叫了一声,就被黄菲给打断了,依旧是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等了一会,黄亮见姐姐没有什么反应,低叹了口气,也没在告别,就安静的离开了。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黄菲眼神一动,看了门口一眼,有独自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手间洗漱去了。如平常一样,正常的清洁做完,黄菲来到了卧室门口,伸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却是许久没有拉开,过了好一会,她自嘲一笑,遂便开门走了进去。
第二天醒来,钱奎哲的头痛欲裂,这是宿醉者的灾难。起来的时候,黄菲已经不在身边,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十点,果然能听到外边的一些响动,小狼他们应该是已经来了。
钱奎哲揉了揉脑袋,不自觉视线便转到旁边的位置,他鬼使神差的掀开了被子,依稀能看到一个人睡过的形状,再伸手去摸,手还没碰到,心里已是大惊,方才对自己的怪异举动感到惊讶。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忽然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自己昨天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件比毫无形象的醉酒更严重的事。只是他的脑袋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最后只能放弃,抓紧时间起床了。
这天乔乔上班迟到了,其实他也从未规定过正常的工作时间,而且他心里本就有事,对乔乔心怀一点莫名的歉疚,当然不回去多说什么,小狼这两天也十分安生,除了仍时不时开两句玩笑,倒是很用功的在工作。乔乔更是没有多话,除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在埋头工作。一直等到下午下班的时候,乔乔临走之前,把钱奎哲叫到了一边,认真地对他说:“铁哥哥,这次日本之行我要一起去,你放心护照与来回费用由我自己负责,你只要答应我一起同行就行。”顿了一下,一双大眼睛紧盯着钱奎哲,“那你答应吗?”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提起这件事,被乔乔如此正式的注视着,钱奎哲很有点不适应,在女孩强大的压力下根本说不出个不字,况且昨天已经答应下了,便认真点了点头:“好,好啊,你一起来吧,不过你这算是正式出差,所以……费用当然得有我这老板来出。”
“恩,好。”乔乔目光微敛,没有多说甚么,冲钱奎哲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Boss,那我也走了哦。”小狼走之前的态度很奇怪,绷着嘴眼神蛮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唉,对了,日本我也一定要去的哦。”
“什么嘛。”送走两位助理,钱奎哲有点小郁闷,一个个都跟大爷似的,到底谁是老板啊这是。不过更让他郁闷的事还在后边。他刚送关上门没多久,正想着是不是要给黄菲打个电话,他的电话倒先响了起来。
“喂?”是个陌生的号,钱奎哲有点意外,很少有陌生人给他打电话。
“喂,钱奎哲吗?”那边是个女人。
“嗯,你好,我是,你是……?”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我是‘全民新偶像’节目的节目编辑宋洋,你寄过来的视频我们已经看过了,虽然时间确实有些晚了,现在节目已经开播了,不过我们看过视频后,还是经过了认真的讨论,觉得你完全符合我们选择新歌手的标准,所以破例让你明天来参加最后一站上海站的海选。”
钱奎哲云里雾里的听对方把一大通话说完,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铁定是那什么铁哥说的那个什么选秀节目。他虽然多少有点准备,不过他绝没想过会这么快。他很少关注选秀节目,甚至打开的电视都极少,当然不知道现在最火的选修节目就是这个大地方台播出的《全民新偶像》了。而且,这个节目在昨晚,也就是周五晚上已经开播第一期,现在网络上节目反馈的信息非常热闹。节目中选手的素质以及导师的段位都是很高的。而且有欢乐有感动,再加上流畅的剪辑,所以这个另辟蹊径,赶在年底才弄起来的选秀节目,并且录播模式十分独特,海选还未完全结束,就开始正式播放的形式迥异于大多选秀节目,因此在还未开播就得到了很大的关注,如今更是在网上闹得十分热闹。当然,虽然好评居多,但也有很多差评,比如对有些选手素质的质疑,对导师评选标准的质疑,诚然这些是所有选修节目不可避免的问题,但站在电视台的立场是胜利的,无论好评差评关注已经获得,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只有能够保持第一期的水准,这节目火下去是没什么问题了。
以上都是近期非常热闹的新闻,但钱奎哲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就不知道。至于酒吧铁哥那边,本是打算让他参加另一档节目的,那节目倒是元旦时候录制,但播放就放在明年了,相比真正的歌手,哪个更像是个娱乐选秀节目,所以在钱奎哲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铁哥将他的演唱视频分别寄给了这两个节目,也就有了现在《全民新偶像》节目编辑打来电话的情况。而这所有的一切,钱奎哲是全然不知情的,所以他就很有点发懵,不过想到自己已经做了决定,而且能够在全国的平台唱歌确实是一个愿望,总之不管有多么坎坷意外,他终究是答应了下来。直到他挂断电话,才突然想起对方最后说的“在四位导师面前清唱一首歌”的要求,并且这样的事情就在明天——且是上海。
当挂断电话,房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钱奎哲忽然感觉自己心跳的节奏非常快,脑子闹哄哄的,兼而有点耳鸣的现象,最重要是他额上的汗珠,在这初冬天气里涔涔而下。
——怎么办?我刚才答应了什么?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钱奎哲陷入了成年后人生中最大的纠结。
而与之同样陷入痛苦纠结中的还有黄亮。
“你爱练就练,不练就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空在这里陪你跳大神……”明容找来的舞蹈老师如此说。
“你唱歌时怎么回事,咱能不能有点力量,你真的是唱摇滚的吗?……好,力量是幼儿,不过能不能多来点青春的热情,不说感情的表达了,就你这错误的用嗓方法,别说当歌手了,过不了几年嗓子就得毁掉……”明容找来的声乐老师说得更多。
黄亮心里那个郁闷,心里骂这都什么老师,一个个毒舌无比,极度凶残的打击学生的自信心,更有甚者,至始至终,他拼命往返在着明亮通达的练习室与效果不错的录音室之间,而本来说要帮他的明容却只在中间来了一次,再次见到这位韩流明星就到下午五六点了。本来想这大忙人会过来指导两句,没想到只是看了两眼,就去隔壁的办公室了。倒是明容的经纪人一直在旁边看着,不过临到联系结束时,找来那位会韩语的舞蹈老师,翻译给他如下的话:“就凭你这样的水平,别说是加入明年出道的精品男团了,就是再过几年再出新团估计都悬,而且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赶下次出道估计不太可能,更何况半年多怎么学好韩语……”也不知是那经纪人真这样说,还是这位舞蹈老师添油加醋,反正表达的绘声绘色,间有咂嘴摇头眼神质疑,反正是把对他的没信心表现的淋漓尽致。要不是看在对方算是老师的份上,加上对方怎么都是“转达”,而且一天都这么忍下来了,怎么着也不能在这时候发一通火吧。
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最最可气是他压着火去找明容,那时明容却已经准备走了,他叫了一声,对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却连一句话都没说,眼神说不出来的感觉,但在黄亮看来却有有点鄙夷的成分。而且,明容只看他这一眼,半句话都没有就转头走了,那是要多么的嫌弃不屑啊。
就这样,压抑了一天的黄亮终于爆发了。
“你他妈什么意思?”黄亮上前一步,激动地拉住了明容,“是看不起我吗?既然这样,干嘛要答应帮我。”
一边的经纪人以及助理脸色大变,纷纷激动的上前去拉黄亮的手,但黄亮硬是抓紧明容不松手。
“没事,你们不用管。”开口让身边的人退后,明容的眉头微蹙,低头看了看黄亮的手,语气淡然地说:“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朋友的忙。而且我没有看不起你。”顿了下,继续说:“因为现在的你,还没达到值得我关注的程度。”
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答案,但真的听到明容这么说,而且说得这么淡定平和,那种强烈的被人忽视的感觉倍增。黄亮先是气得手臂发抖,直盯盯地瞪着明容的眼睛,而对方却淡淡的与他对视,眼中空明且无感情起伏。过了一会儿,黄亮的眼神也就没那么犀利了,他渐渐感到由些无助的挫败感,气馁的松开了抓紧明容衣服的手。
“你准备放弃了吗?”明容忽然说。
黄亮心猛一跳,抬眼望向明容的眼睛,依旧是毫无感情波动,却与刚才的冷寂稍有不同,他也不禁这样去问自己,一瞬间想起了白衣的女孩,想起来父母姐姐,想起了曾经欢笑玩闹的同学朋友,放下他们去追逐自己的梦想真的值得吗?还有,去韩国以组合的方式出道真的是他的理想吗?他扪心自问,放不开,有犹疑,但不知为何却无法轻易说放弃,原来不知何时他心底早已做好了决定。
“不。”黄亮摇了摇头。他无法轻易放弃。有些东西已知无望,他不得不试图去放弃,但一直留在这个城市,或者是这样的环境下,他就永远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他必须离开的远远的,远的能够让自己冷静的看待自己的感情,能够放手一搏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去韩国只是一种途径,这种途径在以前来说可有可无,可在那晚他下了决心,后来钱奎哲为他而做出一定牺牲之后,这件原本可有可无的途径,却已然变成了他人生路上必将去迎接的过程。
人生便是如此,有很多事情就是在多重契机下达成的,有可能那并非自己真正的梦想,也非是最优的最佳选择,但是既然选择了就无从更改了。
“我不会放弃。”黄亮斩钉截铁地说。
“好。”明容点点头,眼神重新柔和下来,又多看了黄亮两眼,“我会帮你。”他说,然后转身离开,随行经纪人助理都怪异且不善地瞅了黄亮两眼,离开。
只留下黄亮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忽然意识到——他从未真正做好去韩国奋斗的心态。他只是在赌一股气,一股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气,也许以后会觉得无谓好笑,可在当下他已无法去多想。
而在六点一刻,同样没有后路可走的钱奎哲给黄亮打来了电话,后者当然没有第一时间接起电话,不过当黄亮接起电话,听到那头钱奎哲焦急地将电视台通知他参赛的事纤细说完后,忽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他不禁有些感概,过了一会儿,他说:“明天吗?这么赶?那岂不是你今晚就得赶去上海?”
“啊?是啊,我今晚就得动身。”钱奎哲像是刚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应该还有飞机票,你打电话订两张票,我陪你一起去。”黄亮想了想说。
“你也去?”
“是啊,你什么都不懂,我当然要陪你去啦。”黄亮理所当然地说。说话时他嘴角微扬,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个性。他这样的大男孩,什么事情都是当时难受,烦恼过了,火发过了,也就过去了,不会一直想着这事不放。在这点上,钱奎哲就在意得多,他考虑的要更多更杂,也绝对无法做到很快就释怀。
虽然有些吃惊,但听黄亮要陪自己一起去,他其实挺高兴,毕竟他现在脑子就是一团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以及明天到底该怎么办,如果黄亮陪在身边,肯定比他一个人茫无头绪过去要强得多。因此,他答应的十分爽快,“好啊,我这就打电话订票,对了,还要订酒店,唉,先订机票吧,等会我给小狼打个电话,其余的都交给他来办,这方面他比较擅长,只要上上网什么都能解决……”
黄亮说:“好,我还要准备些东西,你给我姐打个电话,咱们待会在机场见面。”
“好,哦,我待会订好票,会把登记时间发给你。”钱奎哲抬头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门口,估计一时半会黄菲还回不来。
“恩,难得你能考虑到这个,行,我等你信息。”
“哦,呵呵,我也是突然想到要告诉你……”钱奎哲脸微微一红。
与黄亮通完电话,钱奎哲就赶紧给小狼打了电话,连带订机票一切事宜都交给助手,小狼在抱怨下班也要受虐待的同时,也抓紧时间问他上海之行干什么,钱奎哲当然不会告诉小狼,只是让小狼订了电视台说过的比赛附近的酒店。小狼电话结束后,他又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果然小狼的效率极高,很快就给他回了短信,告诉了他当晚飞机起飞时间。也幸好就上午下了点雪,且是要飞往南方,要不可能还会受到影响。
直到这时,钱奎哲才拨通了黄菲的手机,然而结果是“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可能是没电了吧。”钱奎哲自语了一句,想了想,找来一张画纸,留下了出差去一趟上海的信息,然后就赶紧去屋里收拾行李了。收拾完行李,还不见黄菲回来,但飞机事件有点赶,他也不能耽搁,就又给黄菲发了个信息,这才开门出去。
天色已经渐暗,好容易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机场后,司机有点意外,因为市里到机场其实挺远的,打出租过去至少百来块。有些司机会有考虑,交班什么的,也有不拉这活的,好在这位司机只问了句:“这么晚还出差啊?”然后倒也没多说什么。
钱奎哲松了口气,呵呵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紧张明天的事。要在四位评委面前清唱?而且四位都是国内一线的歌手艺人,有一个更是妈妈特别喜欢的女歌手。想起来就觉得紧张非常。他都害怕自己到时候一个字都唱不出来,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心里乱糟糟的,钱奎哲无意识地临窗外望,忽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然后他的心猛地缩了一下——那两个人,一个是他合法的妻子黄菲,另一个是强大的情敌陆沉。黄菲与陆沉并肩而行,两人均是品貌双全的出众形貌,偶尔引来路人好奇的回头张望——当真是一对赏心悦目的年轻伴侣。大概很多人都会这样想。钱奎哲眼睛有点酸涩,出租车从黄菲两人身边行驶而过,两人都未发现出租车上的钱奎哲。
钱奎哲不由得想——他们在聊什么?
他当然不会知道。
其实,黄菲与陆沉在聊工作上的事,并非前几天陆沉提出的《文艺之风》,而是公司与陆沉所在杂志社的一些合作。陆沉所在杂志社要做一期年轻商业精英的专题,这一期就选上了黄菲所在公司的信任总裁,采访后正好到下班时间,女总裁董颖让黄菲送一下两人,那女记者一下楼就接到杂志社电话,只好早早走了,口中客套礼貌,只是眼神看向她与陆沉时有些异样。按照女性的本能,黄菲估计又是给陆沉迷倒的一个女人,兴许是对她和陆沉的关系有所怀疑吧。
陆沉有车,提议开车送她回来,她没有理由拒绝,就这样回到了小区门口。却不想陆沉把车停在路边,说要陪她走几步,有点事情要跟她说,这才有了钱奎哲看到两人散步的一幕。
陆沉确实要谈工作,不过不是关于黄菲的,至少不完全是,因为他的主要目标是钱奎哲,且事关这次日本之行。
吃惊过后,黄菲很快恢复了镇定,淡淡地说:“你们杂志社还真是定位模糊啊,刚采访过商业女强人,就改采访青年漫画家了,而且做什么随行全程采访,又是你这样的大摄影师,你们投入是不是有点大了。”
陆沉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默默走了一会,才侧头对黄菲说:“是我主动要求的,包括这一次采访。”
黄菲冷哼一声:“就知道是这样。”
“你生气了?”陆沉问。
“我干嘛生气。”黄菲微微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态度有点问题,蓦然想起昨晚钱奎哲的醉话,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干什么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请你不要在影响到我们的关系。”顿了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说完,黄菲冲陆沉点了下头,然后快步向小区门口走去,不知不觉已经离大门不远了。
陆沉顿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黄菲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还是默默地站在那里,过了良久,寒冷的风将他的脸吹得生疼,他抬头看了看天,半轮明月已悄然升起,他轻声说:“天已冷了,注意身体。”
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已经离去的某人。
陆沉刚坐回车里,取出手机翻看了一下,除了公司的人,没有别人的电话信息。他刚才把手机关机了。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手机,启动汽车离开了。
陆沉走没多久,从对面的咖啡店里走出一个女孩子,却是早该下班回家的乔乔。乔乔遥望着陆沉离开的汽车,然后将白色的围巾拉紧了一点,这才向不远处的公交站牌走去。
还未走到站牌,手机有短信提醒,乔乔摸出手机看了看,是那个男人发过来的:“需要我回来接你吗?”
乔乔惊讶地回头看向马路,刚才看到的奥迪早已不见踪影,她诧异地想了想,随即回了信息:“你会回来吗?”
等乔乔走到公交站牌,短信也没有回过来,直到她要做的公交车已经到站,她才收到了短信:“路上注意点。”
“没心情就不要开玩笑。”乔乔轻声说,然后收起手机,登上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