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领导
竹叶青2017-02-07 14:394,667

  “喂,你还想得起来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失踪了。”

  午餐过后,米音非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迷迷瞪瞪地睡着了。她没有午睡的习惯,以往这会儿肯定是和同事在聊天,趁着下午上班前乐呵一下。可是这几天她实在太困了,瞌睡虫在她的脑袋里嗡嗡地鸣个不停。人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夏打盹大概就是指她现在这个状态,特别是在这个坐着都汗如雨下的酷暑,没来由的精神萎靡,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米音非觉得自己可能感冒了,鼻子不通畅,浑身肌肉软绵绵的,精神不在服务区。她甚至觉得自己得了神经衰弱,幻视幻听幻想,无中生有妄想症。

  一些物品会莫名其妙的失踪。米音非习惯把物品放在它们固定的位置上,用到的时候不需要再琢磨,伸手就能找到。最近有些东西很调皮,不是iPad,就是遥控器,不在它们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呆着,有时在书堆底下,有时在暖气片上。厨房里的五洁粉,最后在厕所搁架上;淋浴间的玻璃刮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了墩布桶里的刷子。一大桶洗发水从隔架上跌落,砸到淋浴间中空的底座上,“铛”的巨响把米音非从睡梦中吓醒。这些也许是岳姐马虎,丢三落四造成的。她最近是有些松散,不像刚来时那么谨慎,不过米音非和她已经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了,不想换人

  那她搁在门口的垃圾袋呢?放下的时候分明紧贴着门口的墙角,橘色的提手冲上。等她准备下楼扔掉的时候,垃圾袋往前滚了一小段。可能是黄渤不小心踢了一脚,但踢那么多次,就算他常睡眼惺忪,也太不留神了。总不能是垃圾袋自己长脚走过去的吧,它真要是有那个本事,不如自己走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去。

  那手机震动声呢?她在天还没有亮时听到类似手机震动的嗡嗡声音。她闭着眼睛在枕头和被子周边盲目地摸索。该死的手机,放到哪里去了。这是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哦,是手机,裹进被子里面去了。手机散发出身体一样的温度,安安静静。整个屋子只有这一部手机,那她听到的会是什么呢,难道是早起打扫公共卫生的阿姨?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米音非从似睡非睡的混沌中叫醒,是徐悦南打来的。

  这个家伙,自从说要考MBA后便神出鬼没,除了周一例会,基本不在办公室里待着,美其名曰拜访客户。这是她的工作,名正言顺,可以前年底业绩冲刺也不曾见她这么忙过。上班时间失踪就算了,下班时间她也不再组织聚会活动了。也许她在上补习课,说不定是在和徐金约会,日久生情,或许她对徐金的看法有所改善?谁知道呢,她有自己的计划和想法,看起来这一部分她不想和米音非分享。可是大中午的,她打电话什么呢?

  “你旁边没人吧?”听起来,徐悦南心急如焚。

  米音非的思路还没有回到现实世界,她抹了一把脸,看看时间,还不到下午上班的一点半钟。她慢吞吞地说:“你小声点,喊得我头疼。什么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徐悦南不由分说地打断:“快看看,你旁边是没人吧!”

  “没人啊,怎么啦?”徐悦南难得这样没头苍蝇一样的莽莽撞撞,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米音非立刻打起精神。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事情与她有关。

  “你听我说就行了。我刚才得一消息,老梁要跟你们领导投诉你。”

  “投诉我?凭什么?”

  米音非一听是老梁,脑袋“呼”的一下像气球一样肿大起来,感冒症状立刻升华到头脑发热。老梁作为公司里经验最丰富的老销售,公司业务很大一部分靠他的那些老客户支撑着。平日里同事们对他千依百顺,低眉顺眼,生怕哪里得罪他。得罪他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大老板都指着他吃饭,跟他说话得用请教和商量的口吻。万一哪天他不高兴,甩手走人,那大家不是砸自己的饭碗?大老板不是不想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拓展新客户,减轻对老客户的依赖,可是每年年初做计划时,把垂直行业盘了又盘,客户清单列了又列,市场规模算了又算,把大家磨练得个个像是作家,每天一多半时间花在埋头美化规划文档上,到头来销售迈出门溜达一圈,回来说不行不行,人家不买。销售说不买,那就是不买吧,大老板在镜子里端详自己英明神武,不可能亲自上阵叫卖,只好回过头来捧着老梁。这下老梁在公司里更加颐指气使了。

  “他刚刚去郑州投一个标,那标丢了。他说是你给做的前期准备,丢标这事有你们的责任。”

  “他不是说那标手拿把攥吗,怎么会丢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还是刚才从跟着老梁的那个新来的助理王璐嘴里听说的。王璐说到了现场,老梁说安排我们第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改了抽签,我们成了最后一个。现场评委提的问题挺刁钻的,不像是事先打过招呼的样子。据说老梁后来私下打听了一下,评分标准本来以为是按照我们的优势元素设计的,结果实际上吸收了众家之长。我们没有那么明显的优势,价格又贵一些,就丢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明摆着是销售没有拿住客户啊。”

  “话是这么说······哎,反正你有个心理准备吧。不说了,先挂了。”

  米音非刚刚挂上电话,看见老梁和领导一起走进办公室。老梁的脸上一副春风得意,领导的脸上阴云密布,两个人形成鲜明对比。领导路过米音非座位的时候,恨恨地瞟了一眼,一定就是因为刚才徐悦南说的事情了。米音非自言自语了一句“倒霉”,后悔当初不该参与这次投标。

  老梁找领导要售前支持,领导又指派米音非的时候,说这个标非常简单,只准备标书即可,连现场讲标都不需要出席。标书不必另起炉灶,沿用以往的范本,把老梁给的要点写清楚。毕竟是公司多年的老客户,老梁亲自出马,招投标就是走走形式而已,能有什么意外呢?

  但意外真就发生了,第一次发生在老客户身上,但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也绝不是第一次把售前部门拉下水。虽说事情来得有些突然,米音非却一点也不震惊。每当销售有闪失的时候,就会想起那首歌词:一支筷子轻轻被折断,十支筷子牢牢抱成团。埋怨产品不好,或者埋怨售前支持不到位都是可选的方案,至于说哪一个部门被选作靶子,那要看运气。销售部门是挣钱的,产品和售前部门嘛,就是加在中间减压的。按照物理学原理,有个垫背的,压力相当的情况下,压强相对小。

  “米音非,你来一下。”领导召唤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米音非拖着脚步走进领导办公室,假装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这个时候是最难受的,明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能表现出来,憋在心里。

  “老梁的那个单子是怎么回事儿?”领导眉头紧锁,镜片下后面的眼睛反射灯光,如同一道犀利的闪电。他的办公室里就差贴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对联。

  “郑州的单子吗?按照他所说准备的标书,他和你审阅完封的标。到今天为止······”米音非装模作样地看看手机上的日期,“应该是已经公布结果了吧。老梁一直说这个标的关键人是他的铁杆,说不定就快发喜报了。”

  米音非这么说算不上往老梁头上栽赃,公司之所以害怕老梁突然走人,就是因为他手里掌握着很多客户和客户的关键人物。像老梁这样老谋深算的资深销售,心里如明镜般知道是什么支撑自己在公司的特立独行,还不就是这些关键人?老梁既不会把他们供出来,公司其他销售也别想插手。连讲标老梁都很少带售前支持参加,谁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猫腻?老梁和领导审阅过标书也是真的,有邮件为证,这是惯例,就是为了防止销售事后指责标书的毛病。除了标书,这个标里还有售前部门什么事呢?

  老板的脸更加难看了,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他的部门在公司里就像好似汉堡包里的菜叶子,旁边紧挨着作为销售部门的肉。菜叶子跟肉一样露到面包外头,看着在市面上腾云驾雾,实则是夹缝中求生存,两头受挤压。好歹肉食汉堡包的灵魂,没有人因为菜叶子而去买汉堡包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千锤百炼,他总结出在公司中生存的技巧就是态度一定谦逊以待,毕恭毕敬,别人的任何要求不惜代价也得应承下来,或者找寻机会转嫁到其他部门,绝对不得罪人。如果要求实在不合理,无需当面指责,因为不合理,手下在执行过程中迟早会出纰漏,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作领导的,对上言听计从,对下高压政策,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和他的部门的安全。如果至少是他的安全,他安全了,部门总还是会有的。眼下老梁这个标,他心知肚明问题所在,但是既然老梁不肯承担责任,那就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丢啦!还喜报呢,这个单子丢啦!投标为什么你没去?”领导下定决心得找出米音非失误的地方。一个单子让他面对老梁的指责,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老梁说不需要我们去人,他那脾气,我总不能硬跟着去。投标也就是个表面上的过场,真正的功夫都在背后。我们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吗?也许需要两个部门坐下来好好分析一下。”米音非下定决心站直了不背黑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不仅关乎部门在公司的地位,也关乎个人的尊严。

  米音非的不服软让领导气不打一处来。坐下来分析?那不是把他放在两个部门对立的桌面上,让他冲在针锋相对的最前线吗?“米音非,咱们以前谈过,我认为你就是态度有问题。咱们是支持部门,支持部门,就是服务别人的。没服务好,人家投诉了,咱们就得听着。”

  米音非感觉到浑身发烫,如果有面镜子,她一定是两眼冒火光,脸颊绯红,双拳紧握。这副尊容肯定比不上她领导的俊朗倜傥。尽管领导此时此刻并不在容颜和气质的最佳状态,他仍然保持着公司女同事所神魂颠倒的那种帅气。这一点上,他不是有意表现什么,但是容貌、身材和气质都是显露在外的东西,藏也藏不住,总不能为了收敛去做整容。人人喜欢漂亮的人,跟漂亮的人相处心旷神怡。哪怕他说的话,做的事有欠妥当的地方,也能够多原谅一些。这的确是他独步公司的一大利器。

  他的另一大利器是能说会道。凡是他一张嘴,不滔滔不绝说上半个小时别人是插不上嘴的。所以每每部门开会,原定一个小时的会,总也要至少两个小时才能开完,部门里的同事们习惯了,也表示理解。只要他主持或者参与的会,同事们主动在原定结束时间后面紧接着安排另一个会,到时候借口有冲突可以体面地离场。说话是门不断重复、熟能生巧的技艺,如果在部门内部没有练习好,如何在跨部门的会议上大展身手?

  “我问你为什么没有去参加投标,并不是说非得到现场,而是在这个标当中的参与度。你有没有帮老梁分析客户的真实需求,是不是把整个投标周期中的重点都考虑清楚了,有没有预见到潜在的风险。米音非啊,虽然我们和销售部门是兄弟部门,但都是冲在第一线的,我们需要拿出百分之百的主动精神,把单子当作是我们销售的一样。销售部门丢单子,就是我们丢单子。上一次公司领导层开会的时候还在讨论,老客户的续约是不是从销售那里剥离出来,放到咱们售前支持部门,销售部门已经对咱们是严加提防了,出了这么档子事情不正是给他们把柄——”

  “阿嚏——”米音非听得鼻子痒痒,像是有无数的苍蝇在骚扰她。这是她身体的自然反应,并非诚心打断领导。

  事实上,她的思绪已经飘到窗户外面。她想,如果这个时候她说一句“我不干了,你都扣我头上吧”,然后转身就走,是不是相当牛气?他会不会害怕以后没有得心应手的人像米音非这么爽快?谁爱干谁干吧,她不缺这份工作,这份工作也不缺她。本来工作上的事情没有绝对对错,只看人一张嘴怎么解释。

  这一招对打断领导的话很有效果。领导一愣神,几乎忘记自己讲到哪里,还要讲什么。讲话是有套路的,用很多“因为”、“但是”和“所以”串联,中断了,逻辑关系理不顺,他要重新组织语言。毕竟他谙熟这一套说辞,倒背如流,仅在2秒之后,他已经理清断头,刚要张嘴,没想到米音非说:“对不起,我生病了,医生说可能是传染性的,我得去趟医院。既然是重要的大客户续约单子丢了,一定会惊动大老板,不分清红皂白的扛下来,恐怕不但是对我,对部门都不利。”

继续阅读:第22章:病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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