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太子璃逸轩正在书房内与大臣秉烛夜谈江南税银之事,见太监请命禀报,斥责道:“没见我正与几位大人商讨要事吗!”
太监身下一哆嗦,小心附耳回禀:“公主派丫鬟星儿来请殿下前去”
“所谓何事?”
太监小心在太子耳畔回道:“说是有关冷宫的那位娘娘……”
太子璃逸轩霍然起身:“怎不早说!”他身已出了书房门,却又急忙转身望向堂内的大臣言道:“诸位还请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料峭黑风钻进了缙云公主的大殿内,吹的案头上的烛火东倒西歪,将几人的身影照在墙上,好似曼妙少女手中拂起的水袖正在翩翩起舞,变换着百千姿态,楚楚动人。殿内,麻姑抬目时见威严的太子璃逸轩正踏步而来,心间猛然一动,急忙跪地磕拜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璃逸轩在来的途中,已听闻丫鬟星儿说明了来龙去脉,遂也不再多费唇舌:“麻姑,你起来回话吧”太子璃逸轩正襟危坐在殿前,目光灼灼地望向麻姑,以期从她处得到更多关于安容的消息。
麻姑对太子璃逸轩的到来,心间存惑不已。她的郡主是东璃王的后妃,此事若将太子牵扯进来,怕是极为不妥,便小心翼翼回道:“容娘娘在冷宫内还算安好,只是听灵儿说娘娘剑伤未愈,需及时换药”缙云公主听闻剑伤,脸色讷然,咳嗽了一声:“稍后我会让星儿将最好的伤药交与姑姑带过去”
“她可曾有说什么,让你带出来?”太子璃逸轩目光期盼地问道。
麻姑证实了自己的揣测,太子璃逸轩对郡主有不该有的念想。若是如此,她更不可求助他,陷郡主入险境:“娘娘希望奴婢找容棠宇将军……”麻姑离开前,安容的确将一封书信交与她,命她找机会出宫见容棠宇一面。她此言一出,缙云公主与太子璃逸轩脸色都极为难看,麻姑知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急忙掩饰道:“娘娘希望容将军能安抚好萧将军和萧夫人,莫要为她担忧……”
麻姑回忆离开冷宫前,安容的一席话:“姑姑,若是容儿不幸死在了这。你一定要将此物交给棠哥哥,叫他莫要做出傻事来。”安容是要将青蝉玉的另一半也一并交给容棠宇,逼他承诺自己莫做傻事。
“你是要太子哥哥送你出去找容棠宇?”缙云公主提高了嗓音,怒言道:“她倒是想的很周全!”
麻姑见状,急忙跪倒在地:“娘娘并无私心,只是怕萧府上下经受不住此番打击,才托奴婢出宫一行。”
“好,本太子答应你的请求”太子璃逸轩明明极为气恼,却仍是保持着翩翩君子的风度:“这样吧,今晚宫门已锁,明天一早你随本太子前去萧府”璃逸轩剑眉微凝,或许因安容时刻惦念容棠宇令其心生妒忌,才会暂时置气不予理睬。
“太子哥哥,你当真要如此?”缙云公主听闻可去萧府,一想到容棠宇在萧府,便再也沉不住气地一把抱住璃逸轩的胳膊:“带我一同前去”
“别忘了母后给你下的禁足令”太子璃逸轩甩袖挣开了缙云公主的攀附,望着面前的麻姑言道:“回去告诉她,只要她开口的,我都会为她办到。”
麻姑却未敢接话。她的郡主当前的身份不容许再有旁生的枝节,不论太子对安容郡主的心意如何,只要威胁到郡主的安危,她都得剔除掉,自不会为他传话给郡主。对她而言,保护郡主不受伤害,帮助郡主寻求机会与淮西王爷一家团聚,才是她麻姑毕生的重中之重。
蔚蓝色的天空一贫如洗,只有寥寥几朵云儿漂浮左右。呼风大起,穿过树隙,留下沙沙的响声。几只鸟儿忽地飞低,盘旋在枝头,将身子埋进树间,偷偷避开阳光的炙热。即便风至,暑热仍灼灼燃烧着大都的每寸土地,缺少那雨水滋润的大都,此时就像行走在沙漠的醒狮,浑身冒着热气,喘息个不停。
将军府内,容棠宇早早命人在安容的房内摆上了降热的冰块,并亲自陪着淮西王李真在房内下起了围棋。淮西王李真酷爱下棋,棋瘾而至时,天塌下都与其无关。他的棋艺很是高超,却不料容棠宇也非等闲之辈,兴致浓烈地问道:“棠儿的棋艺比起武艺不知哪个更甚一筹?”
“让您见笑了”容棠宇执黑的棋子欲行时,却听得院外一阵吵闹之声,便起身去了院子,见太子璃逸轩带着一人入内,急忙请安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璃逸轩熟门熟路踏进了安容的闺房,见房内还有一人,眉头不禁一轩,却极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免了”
麻姑跟在其后踏入时,从屋内出来的身影惊得她慌忙跪下:“奴婢参见……”见淮西王朝自己摆头,便急忙改口:“奴婢麻姑见过将军大人”
容棠宇捕捉到淮西王李真与所跪之人间的微妙动作,心中多疑了几分,遂眉头微蹙地问道:“你是何人?”
太子璃逸轩入内一扫屋内的棋局,目光清冷地望向容棠宇:“这个时候你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在这下棋,怕是还不知宫内发生了何事吧!”太子璃逸轩睥睨着桌上的棋局,径直坐于前:“麻姑,向他禀明清楚,最好一字不漏!”
麻姑从怀间掏出青蝉玉,将其递至容棠宇跟前:“将军大人,有人诬陷小姐私会歹人,王上震怒,小姐现已被关去了冷宫……这是小姐让奴婢带来给将军大人的,小姐要奴婢嘱托将军大人,不论何时,将军大人与萧府上下都不可为她强出头。”
容棠宇接过青蝉玉,将腰间另一半青蝉玉解下,原本一分为二的青玉对蝉,此时正完整呈现在自己面前。望着青玉对蝉,他双手不住抖动起来:“她当真是如此交代的?”
太子璃逸轩目光停留在那双对蝉间,他们竟连定情信物都互与了对方。相比之下,他竟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心间一时怒火横出:“这就是你能给予她的?”
一旁的淮西王李真见青玉对蝉合体,知安容是自己女儿已是无疑。自家女儿已是高高在上的宫妃,何来私会之说?淮西王李真探究地打量着面前这位东璃的太子璃逸轩,只见对方提及到女儿安容时,对容棠宇会不自觉流露出深沉的敌意。淮西王李真大胆猜测对方可能和容棠宇一样,很是在意自己的女儿安容。若是如此,事情便棘手了起来。思至此,淮西王李真眉头微然一蹙,脸上却仍是带着笑容:“不论如何,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容儿清白才是。”
容棠宇将完整的青玉对蝉交还给李真,却被他拒绝了:“既然已经送给了你,岂有收回之理。别忘了,这可是她对你所要求的承诺,切勿令她担忧。”
见面前这二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一旁的璃逸轩敛眉一挑,震怒地拍案而起道:“够了,容棠宇,你究竟要如何做?”他妒忌面前的容棠宇在安容心间占有的位置,“当晚明明有机会带她远走高飞,为何要犹豫不决?”
不用璃逸轩的提醒,他曾亦是要如此打算的。那晚当他踏入那道深红的宫门时,他才知安容的良苦用心。他不能在她为自己和血仇付出如此多牺牲后,还能自私地要求她放弃血仇,随他离开。今生他唯一可做的,便是守在它身边,护她的周全,不论何时,他都会如此:“我不会用容儿的安危做赌注……”容棠宇将青玉对蝉揣入怀间:“太子殿下,请书房一谈。”他将太子璃逸轩领出安容的闺房后,麻姑急忙跪倒在地:“奴婢参见王爷”
淮西王李真急忙将麻姑扶起,急切地问道:“王妃如何了?”十七年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分开如此之久。自那日分开后,他日想夜梦地期盼着可以重聚的这天。
麻姑见他渴盼的目光,内疚不已,再次跪倒在地:“当年与王爷分开后,奴婢与王妃一路遭受叛军追击。无奈之下,奴婢与王妃乔装来到大唐与东璃的边境处,王妃顺利产下了小郡主。为保小郡主安全,王妃拖着病体与奴婢引开那些追兵,路上王妃因寒惹了重病……是奴婢未能照顾好王妃,还请王爷责罚。”麻姑哭诉着陈年往事:“或许是王妃在天有灵,保佑着郡主,才会令奴婢在宫内重又见到了郡主……”
淮西王李真听闻妻子安云竹已故,身子整个一沉,木讷地坐在棋盘前问道:“那王妃可有留下什么话?”岂料那匆匆一别后,竟会是天人永隔的遗憾。
麻姑将头磕在地上:“王妃嘱托奴婢要找回郡主,带着郡主回到大唐寻找王爷……并让奴婢将此物交与王爷,让奴婢转达,若有来世,王妃还会选择做王爷的妻子,永世不悔。”
淮西王李真接过那枚红豆花簪:“若是有来生,本王亦会重新找到你,重续前缘。”他收好妻子留给自己的遗物后,想起了女儿安容在宫内的遭遇:“容儿还好吗?”虽未见过面,却骨肉相亲,血脉相连地令他为宫内的女儿担忧起来。
麻姑脸上仍挂着泪水,不住摇头:“郡主遭人诬陷,身处危境。王爷,奴婢怕有人会对郡主下毒手”麻姑将宫内的各方势力告与李真知晓。李真沉思片刻后方启唇道:“麻姑,本王要你从今日起寸步不离地跟在郡主身边,可能做到?”
“麻姑万死不辞”麻姑要将自己对王妃的愧疚都用在保护郡主安容的身上,以此偿还王妃当年对自己的恩情。
书房内,容棠宇第一次正面交锋太子璃逸轩,却见对方含怒地目光死死瞪着自己,遂先开了口:“太子殿下,现当务之急是设法洗脱容儿的罪行……”
“你去向父王认罪,让父王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岂不更好”太子璃逸轩含酸地嫉妒道:“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为何还要入宫做父王的后妃?”
“十年前王后答应过容儿和臣,给我们报仇的机会……”容棠宇目光黯淡地望着院外的老槐树:“可惜我没能将她拦下”
容棠宇彻底激怒了太子璃逸轩,对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容棠宇,别用报仇做假惺惺的借口。根本就是你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既然无能,就该离她远远的!她从此再也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从今而后,她都由我一人来保护!”太子璃逸轩急红了眼:“我绝不会将她再交与你的!”容棠宇震惊地望着璃逸轩,半晌无语。他岂会不知太子璃逸轩对安容的心思。可他更知他们二人都已经失去了保护安容的资格。见他如此在乎安容,容棠宇打消了针芒相对的紧张,反而期待道:“如果真会有那么一日,我等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