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容棠宇将淮西王李真请入厅中,正巧萧廷身也已入内。见来者贵气使然,笑目含威的模样,萧廷顾盼相望地问道:“棠儿,这位是?”
容棠宇犹豫是否将其真实身份坦诚告知萧廷,目光却迎上李真的颔首点允,遂深吐气息后,望向萧廷神情肃然道:“父亲,这是大唐的淮西王李真王爷……”
萧廷蓦然一惊,沉声斥责道:“棠儿,你怎可作出如此糊涂之事来?”萧廷将其拉至堂外,低声埋怨着他:“你可知大唐现与我们东璃的情势一触即发,此时你将大唐的王爷引进将军府,是要陷为父于不利吗?”
容棠宇抱拳作揖道:“还请父亲容孩儿禀明来由”
萧廷目光朝堂内的李真瞬得睨了一眼后,背过手看向院内的桂树言道:“你说”。
容棠宇思忖再三,决定用最少的话语向萧廷言明此事,便开口道:“对方可能是容儿的亲生父亲”
“什么?”萧廷震惊地望向堂内的李真,久久动弹不得:“棠儿,兹事体大,爹不希望你随便说出没有证据的话来。”他终将目光转移至容棠宇身上,以期找到些存疑的蛛丝马迹来。
容棠宇曾发誓不将安容的身世告知他人知晓。而今为了说服萧廷相信此事实,只得如实相告道:“容儿并非我表妹,是当年由我父母从大唐边境抱回来的,我们并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人便告知我,容儿是当童养媳养在我们家罢了。”容棠宇目光望向苍蓝的高空,回忆起久远的记忆,目光中尽是说不尽的温柔。对他而言,安容的身世之谜本是他一人的秘密,是他与众不同的骄傲。而今为了安容能亲人团聚,他放弃了本属于他一人的骄傲。
“那又有何证据证明他就是容儿的生父?”萧廷心间乱腾腾地甚是烦躁:“棠儿,你定要想清楚了再说”
容棠宇点头,从腰间将青蝉玉解开,“这本是一只对蝉,容儿将它分开,我和她各自一半。而这正是淮西王爷送与妻子的定情信物,是容儿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萧廷接过蝉玉蓦然无语。淮西王爷从厅内走出,从怀间掏出锦帕递过来:“此乃家妻……”
容棠宇接过,望着帕上的画像,亦从怀间掏出自己珍藏的安容的小像,仔细相望,竟如此相像:“爹,您看看……”
萧廷接过两幅画像,脚底一晃,神情恍惚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他将画像和蝉玉还与容棠宇,失神地朝外走去:“让我一个人先静一静”
淮西王李真从容棠宇手间接过安容的小像,眉开眼笑道:“与她母亲长得像极了……”
容棠宇此时对淮西王李真为安容生父的身份确信无疑。自安容进宫后,萧府上下都难再见她一面。如何相见,并告知她真实身份之事,他还尚无头绪。望着李真手捧安容的小像,甚为欢喜的模样,他也为其开心:“还请王爷在府内小住些时日,待我找机会与容儿说明此事过后,再安排您与容儿相见。”容棠宇将淮西王李真领去了安容的房间:“这是容儿的房间,王爷暂时先在此歇下吧”
李真入内,便闻到一阵淡淡的玉兰香味,很快便在案头处发现了香味的来源:“就连喜好都与她母亲一样”他捧起砚台望着容棠宇:“过去十七年来,我每夜梦中必会梦见她们,却不知他是男是女。现在好了,不用在担忧他是男是女,只要能尽快见到她,也不枉我这么多年来苦苦追寻之苦!”
云阁自封已有半月有余,曾经的繁华落市,现已荒及一片。又因云阁地处偏僻,自封后更是鲜少有来往的人影踪迹。这便是后宫最为现实的地方,最无人情味的地方,有的只有尔虞我诈的明争暗斗。在这偌大的后宫生存,即便如白玉洁白的初身,在这当中耳濡目染许久后,也都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这便是安容毅然选择的道,哪怕粉身碎骨,她也不畏退缩。而今,却落得一片凋零,无人问津的惨淡下场。
漆黑的夜中,一阵暗风刮过。冷宫外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一阵黑风吹过,吓得她浑身哆嗦。她蜷在角落间等候了好一会儿,却见里面走出了一道身影。她定睛望去,竟是浣衣房的掌事姑姑麻姑从内走了出来。她赶忙上前慌里慌张抓过麻姑的手,飞一般地奔进了僻静之地,喘息地问道:“姑姑怎会在此?”
麻姑借着黑夜中的星光,认出了面前的黑影,乃缙云公主的贴身丫鬟星儿。麻姑讶异自己能在此遇见缙云公主身边的丫鬟,又不便得罪,遂笑着问道:“是星儿姑娘呀,您吓了老奴一跳,这么晚了,姑娘这是?”
星儿见麻姑从冷宫内出来,想借此探问冷宫内的情况,便笑着问道:“姑姑可知容娘娘和灵樨现下可好?”
“星儿姑娘倘若真担心她们,入内一瞧便可知晓。”麻姑脸上虽带着笑,心里却直犯嘀咕,不知这星儿姑娘的用意为何,便小心翼翼试探着。
见麻姑敢独身闯冷宫,星儿心中不由敬佩起来。不论是她,还是麻姑,说穿了到底只是丫鬟,所以便好意提醒道:“姑姑,王后娘娘可是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冷宫,您这是为何?”星儿不禁为其担忧了起来:“姑姑难道不怕王后娘娘的责罚吗?”
麻姑见小丫鬟对自己有几分怜悯之意,心下一热,笑言说道:“我一老婆子还怕那些作甚!”
麻姑的耿直令星儿再添好感,心里更加着急想要知晓冷宫内的境遇,便再次直言问道:“姑姑,那容娘娘和灵樨可好?”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见星儿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麻姑对星儿虽同样有好感,仍不敢马虎大意,遂继续试探她道:“星儿姑娘若是真担心,进去瞧瞧便是。若只是来幸灾乐祸的话,站在这院外瞅上一眼,便知滋味如何了。”
星儿见麻姑话语颇有指责之意,脸上一红的低下头尴尬地说道:“姑姑说的对,星儿太唐突了。若星儿真心担忧她们的安危,就该自行入内一探才是。”她抬起头,鼓足勇气后,拧身便往冷宫的大门冲去,却被麻姑一把抓住:“星儿姑娘,我相信你是真心关切容娘娘和灵樨姑娘她们的。您尽管放心,她们一切安好。”麻姑见星儿真心为安容担忧,便不再故意刁难,便开口请求道:“星儿姑娘,老奴有一事恳求星儿姑娘。”
“姑姑尽管说便是”星儿是个耿直的姑娘,毫无心机。
麻姑却跪在了星儿面前恳求道:“老奴恳请星儿姑娘带老奴去见一见公主殿下。”
暗黑的夜里,二人蜷在角落处刻意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星儿听得麻姑要见缙云公主,蓦然一怔后,随即急忙摆手摇头道:“姑姑,您先起来……不是星儿不帮您,实在是公主被王后娘娘关了禁闭,不许随意露面……”
“星儿姑娘,若是您真心想救容娘娘和灵樨姑娘,就带老奴去见公主殿下。”麻姑言尽于此后,便静静等候在黑风中,等候星儿的答复。
星儿是个心善的丫头,无法拒绝麻姑的恳求,遂点头道:“姑姑请跟我来”。黑沉沉的夜,两个身影从冷宫处直奔缙云公主的寝殿而去。
星儿脚步轻快地领着麻姑入了公主殿,却不忘礼数道:“姑姑还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通禀公主。”星儿福身过后,转身入了内殿。
麻姑是第一次入公主殿,见殿内富丽堂皇,宝物众多,却又杂乱无序,一时心间暗叹:“不知这缙云公主是否能帮到郡主……”
星儿入内,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她抬首见桌台上升起的袅袅薄烟,知公主又燃了静心养神的百叶香,遂急忙上前打开盖子拢香道:“公主,奴婢再添点香料”
“星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已躺入睡榻的缙云公主起身出来,星儿连忙为其倒了杯清水:“公主,奴婢在冷宫外遇到一人……”星儿将自己在冷宫外所遇之事知无不言的告知了缙云公主,却见其沉坐不语。星儿极小心地问道:“公主,浣衣房的麻姑从冷宫出来便要奴婢带她来见公主,不知是不是受了容娘娘的嘱托……”
缙云公主对安容的态度尚在摇摆不定间。若是她出手相助,自己并无好处;若是她不出手相助,将来容棠宇得知,怕是会更加不愿理睬自己。缙云公主犹豫之际,一旁的星儿又唤了她几声:“公主,公主……”
缙云公主是个率性而为的脾气,虽无过分交情,承她为自己在东璃王面前开脱之情,她愿助安容此回:“让她进来吧”
麻姑入内磕拜了缙云公主:“请公主安”
“听星儿说,姑姑有要事要见我”缙云公主坐于软榻前,面色一凝,忽地厉声问道:“你可知母后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冷宫,你可知罪?”
星儿一怔,惊慌地望着缙云公主,不敢言语。麻姑却是个见过风浪之人,跪在地上请罪道:“公主责怪的是,奴婢斗胆入内一瞧,才知枯井无水,殿内更是空无一物。时间一长,恐怕这容娘娘和丫鬟连吃饭都成问题。若是王上认定容娘娘有罪,奴婢还恳求公主向王上请命,赐容娘娘一死吧。”
“大胆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缙云公主忽地站起身来至麻姑跟前:“是她要你转达的?”缙云公主阴沉着脸极为不悦,心想她若是死了,怕容棠宇也会为她做出傻事来。缙云公主继续探问道:“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什么?”
麻姑见缙云公主未再刁难自己,心下却又不敢贸然行事,遂摇头道:“这不是容娘娘要奴婢转达的,是奴婢擅做主张替容娘娘道出心中的不愤。”
“这倒是新鲜,你与她认识?”缙云公主好奇地问道。
“奴婢只是浣衣房一个普通的下人,怎能高攀地上容娘娘呢!”麻姑见缙云公主虽未再有刁难,亦是无心相帮。她心念为之一动,决计再试上一试:“公主,奴婢瞧得出容娘娘是被冤枉的……”
缙云公主虽对安容无好感,却也知她那般性情是不可做出令父王颜面扫地之事。即便如此,在面对容棠宇时,缙云公主仍是盲目的。在她看来,若是安容能在此时被杀被埋,对她而言,算是除掉了最大的障碍。可转念一思容棠宇对安容的痴情,若是她不在了,容棠宇怕是会做出傻事来,遂不得不承认道:“宫里只要是睁着眼的都知道她被冤枉了……”缙云公主终是迈不出容棠宇的那道坎,却无心相帮安容,便唤来身旁的星儿:“星儿,你去东宫处请太子过来一趟”缙云公主不愿相帮,却还是为她找来了最合适之人:“姑姑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