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已劲,却无眠意。议政殿内,东璃王自省了数日后,已然没有了那日的猜疑与愤怒,心间倒是多了几分通明:“孤王那日怕是太过冲动了……”
一旁的大太监德安急忙奉迎道:“吾王英明神武,岂非……”东璃王却斥责道:“少说废话,孤王让你去冷宫打探她的消息,如何了?”
见东璃王严威以待,大太监德安肃然恭言道:“容娘娘身子骨倒无大碍,只是……”太监欲言又止,被东璃王再次斥责道:“只是什么?”
“那宫内早已荒芜,空无一物。容娘娘在那住,怕是有诸多不便。”大太监德安小心回禀。
东璃王面色一缓:“那她可有说什么?”东璃王终是放下了一国之尊的威严,对她关切起来:“有没有让你带话给孤王?”
太监跪地垂目,慌张中带着几分温吞道:“容娘娘说自己是清白的,绝不会向恶行低头,还望王上能还其公道。”
东璃王心烦意乱站起身,背过手在殿内来回踱着步。这几日静心细想后,他恐安容私通是假,就怕是有人借此事来显阴谋。若是有心人想与自己下这盘阴谋棋,他需等候时机,等到对方先出招,再行反击。在那之前,他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见安容一面,以安她心。
夜色垂鬓,安容站在院内观望着残缺的月色,喃喃自语:“若是此番可洗脱罪责,还有机会见到王上,定请他休了容儿出宫,回到父母亲身边……”
“若是孤王不答应呢!”璃殷的左脚已然跨入了冷宫之内。数日不见,她单薄的身影立在月色下,异显柔弱。他上前将其紧紧拥在怀间:“我知你受了委屈,放心吧,我一定会设法找出真正的凶手……”
安容却倔强的摇头,急身跪倒在地:“王上,容儿入宫以来,深受王上的百般宠爱,于容儿而言,不该再奢求什么,也不敢再奢求。”安容以退为进道:“倘若安容当真坐实了私通之罪,那时还请王上赐安容一死,以保皇家威严。若是查出此乃污蔑之罪,还请王上能放安容出宫回萧府,侍奉父母颐养天年。”安容不给东璃王一丝退路,更是不愿给自己退路:“还望王上成全”。
璃殷目光复杂地望着低首垂目的安容,竭力克制自己,背在身后的双手倏然握成了拳头。此时的她竟敢如此相逼于他,难道真不怕他一时恼怒,治罪于她吗?!在这后宫当中,曾几何时,他为王的气势竟被如此碾压过。若是换作一年前的他,或许面前的她片刻便能人头落地。而此间,他对眼前这羸弱身姿的女子动了真情,即便她的话曾一瞬间激怒了他,仍是留住了他脸上多日未绽开的一丝笑意,瞬间缓解了两人紧绷的气氛。他破怒为笑地将她扶起,动作自然地将她顺势拥在了怀里:“不论何时,都不要再提离开二字。”曾几何时,他会如此忍让过。哪怕故去的晴云郡主,也未曾令他如此过。而今安容却做到了,她竟能一再触碰他的底线。而他竟也一再为她宽泛自己的底线。
“留下只会给王上添乱”安容眼睑低垂道。
冷宫外,一道黑影贼贼慌慌窜了进来,迎面撞上了院内的东璃王和安容,被惊吓的黑影急忙跪倒在地:“缙云给父王请安”缙云公主本意是夜探冷宫,查看安容的状况,不料竟遇上了东璃王,一时难以遮掩,只得乖乖请罪道:“还请父王恕女儿闯入之罪”
“这么晚了,你来此作甚?”东璃王仍将安容禁锢在怀间:“最好能给孤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缙云公主抬首望了眼安容,不打自招道:“父王,我跟您招了吧,那晚其实女儿夜闯了云阁,本是想探望容娘娘的伤势,一直到深夜方自离去……”缙云公主冒着被处罚的危险为安容开脱道:“若是真有人那时私入了云阁,云儿岂会不知!”
“为何现在才来说,还这么鬼鬼祟祟偷跑进来。”东璃王质疑道。
“父王,云儿被母后罚禁足,偷跑去云阁已是违反罚令,云儿想着要自保,所以才没敢说出来……”缙云公主小心翼翼编排道。
“此间说出,就不怕孤王或是你母后会重重罚你?”东璃王挑眉冷哼道。
“所以云儿才会犹豫,这么晚偷偷跑来这,其实是想来问问容娘娘需不需要我出面作证。若是娘娘觉得父王可以还其清白,无需云儿插手,云儿自会继续隐瞒下去……可不巧现在被父王撞见了……”缙云公主说的头头是道,声音却没底气的越来越小。
“缙云,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东璃王动怒起来:“孤王罚你……”东璃王欲罚缙云公主,安容急忙跪地拦罪道:“王上,公主是为了安容才会一再犯令,若是王上果真要罚,就请罚安容。安容现已是戴罪之身,不怕多一重罪责。”
东璃王被安容逼迫,只得收回罚令:“今容妃替你求情,父王暂不罚你。可你要如实交代,那夜你确实去了云阁,见了容妃?”
缙云公主心间突突发慌,脸色却已恢复了常色,抬眼灼灼地望向东璃王:“若是云儿有半点虚言,任凭父王责罚!”
东璃王思忖过后,命缙云公主起身,“父王要你为容妃作证,可否愿意?”
“父王可否先免了云儿的禁足,事后也不许母后再罚云儿”缙云公主竟大胆的与东璃王条件交换。
“好个丫头,胆敢与父王讲条件。好,父王都依你。”东璃王为了安容竟可容忍至此,令缙云公主为之一诧。她怔怔地望着目光温柔的东璃王,虽有不甘,终是开口谢恩道:“云儿多谢父王!”
深夜之时,长乐宫内,国后萧氏与太子妃长英公主在殿内相坐榻前,榻上的茶几有两杯正冒着热气的‘秀峰水雾’扑香而来。萧氏抿了口香茶,笑道:“太子妃,今年的新贡,如何?”
长英公主品了口,随即称赞道:“余香留口,果真好茶”。长英公主来前,便得到东璃王和缙云公主一前一后入冷宫的消息,便直言道:“母后,冷宫一行,怕是更令王上盛宠那位娘娘了……”
“王上的长情,也是后宫之福。”国后萧氏言语之时,眸间随之一黯,随即却又换上一脸笑意,手持佛珠温语道:“太子那边,就劳烦太子妃多费些心力了。”
长英公主点头道:“还请母后宽心,太子那边,长英会留意的。”长英公主甚至怀疑云阁那位忽来的获罪,或许是国后萧氏暗自联合了云阁的那位娘娘在东璃王面前唱得一出戏。毕竟她们皆出自萧门,令她如此猜疑也是有迹可循的。她们如此以身犯险或许是为了试探东璃王对那位娘娘的宠幸到底到了何般程度,或许更确切的来说,是对萧氏一门还有多少信任。二来或许还能令东璃王对谢贵妃的善妒心生厌恶,从此便对谢贵妃有所芥蒂,连带着对谢门也生出嫌隙来,也不无可能。长英公主心间暗自思忖着各方势力间的角逐,能令她们如此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该是为了那萧廷大将军能重受王上和朝廷的器重。
萧大将军和他身后的萧家军可是王后和云阁那位娘娘在朝野的后盾。若是王后和云阁那位娘娘的目的是为了萧氏门族而行了此行险计,长英理当收起自己的猜测,做好自己太子妃的本分,便是对她们最大的示好。对她而言,萧氏和其门族将来无疑是自己在东璃的最大助力,她得好好拉拢才是。况且这对罗宛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毕竟日后登上大位的人是太子璃逸轩,而非谢贵妃的六皇子璃逸晟。长英公主在心间快速分析了东璃朝局内当前最强大的两大势力后,也迅速给自己和罗宛做下了身靠太子和他身后萧门一族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