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毫无征兆的狂风四方而起,电闪雷鸣急急随行来到。冷空长嘘一声后,飞雨骤降。长乐宫外的走廊上,太子璃逸轩领着太子妃长英公主正往王后萧氏殿中而去。国后萧氏与往常一般,跪在菩萨像前,手持佛珠,虔心诵经着。
“儿臣领儿媳给母后请安”太子璃逸轩跪地请安道。
国后萧氏闭目言道:“你们在厅内稍作片刻,等我诵完这段佛经。”国后萧氏请佛拜法甚是虔诚。
萧府内,忽来的暴雨打断了彼此紧张的氛围。东璃王璃殷望着屋外忽来的骤雨冷言道:“今年雨水充沛,才短短数日,便已下了几场浓雨,真是一点也不耽搁。”他的言外之意却是这场雨来得毫不适宜,就像大唐而来的淮西王爷李真,竟敢如此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的杀手锏。
容棠宇见东璃王面色倏冷暗沉,怕会迁怒到父亲萧廷,便急身跪地请命道:“王上,臣派人送您回宫”
东璃王目光微紧,他记得容棠宇本是安容的表亲。现在看来,这整个萧府内的人皆无法令其安心了。东璃王蓦然望了眼身侧的萧廷,站起身笑道:“那就有劳容将军了”东璃王今日在萧将军府内颜面尽失,而这一切皆因萧廷的不察所起。他离去的脚步靠近萧廷时,微至一顿,目光再次扫向了萧廷,却未发一语,径直甩袖而去。他靠近时的怒意,萧廷如数感知,背弓暗自一紧,急忙福身恭送他。
望着东璃王离去的身影,萧廷背起手立在厅内叹息道:“看来是祸躲不过啊……王上此行,怕是再难信任我萧氏一门了”
萧夫人却冷静言道:“还是尽快将此事告知王后知晓才好”
“你亲自去宫内一趟,尽量不要走漏风声。现在王上对大唐的态度还不明朗,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萧廷出了厅堂,只身立在雨中,回想起年轻时他与东璃王雨中射猎的快感,悲恸道:“这些年支撑我为他拼死卖命的,是当年围猎场,他为我挡下的那一箭。而今,再也回不去了。”
大唐驻东璃国的驿站内,淮西王李真将自己带来的珠钗簪花,各式女儿家的妆奁一一打开在安容面前:“这些是你母亲当年喜爱戴的,这些是为父为你搜集来的。看看,喜欢哪件?”
安容摸着那盒装着母亲配饰的妆奁,母亲的配饰都很简单,却显贵气。相比琳琅满目的珠宝,她更喜爱父亲手中拿的红豆簪花:“爹,您送娘的红豆簪花能否留给女儿?”
淮西王李真微然一怔,随即笑道:“只要你喜欢,你要什么爹都可以给你。”他将红豆簪花插在安容的发髻中:“跟你娘一样美”望着长相肖似亡妻的安容,淮西王李真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妻子的情形:“爹当年从边关调回京中,在回京的街头,行马过快,差点踩到玩耍的孩童”淮西王从安容母亲的妆奁中拿出妻子在世时常戴的珠钗回忆起来:“你娘是大将军的女儿,从小爱武装胜过爱红妆的奇女子。我记得那次她是女扮男装的模样冲到我面前,一脚踢飞我的快马,恶狠狠地将我从马背上强拉了下来,竟当众指责我的不是……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而我竟然没有看出她是个女儿身。”
安容望着父亲满心喜悦的笑容,静静听着:“第二次见面,是上元佳节,我从宫中的晚宴偷偷溜出来,去坊间赏花灯。那时,你母亲仍是男装的模样,混在人群里。可是我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并使坏地与她赌酒来报第一面之仇。你母亲的酒力超乎我的想象,终于还是在喝完第一坛的时候倒了下去。当时的我也喝得醉醺醺的,便稀里糊涂将她抱回了客房。第二天醒来,她惊慌地叫声惊醒了我……”
淮西王李真说到此处时,嘴角竟忍不住挂满笑意。因为那晚他们都喝得很醉,他毫无下手之机。待他们第二天醒来时,她身着女儿家的红肚兜娇艳滴滴的模样,反而令他羞怯不已。当时的他二话不说,便要囔囔着对她负责,还强行将她带回了淮西王府。那时的她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根本不给他机会,趁着夜色溜出了王府,一点痕迹都没曾留下。
父母的前尘往事令安容欢喜的很,见父亲忽地沉静不语,心急听旧事的安容很不客气地唤了几声:“爹……后来呢”。
淮西王被安容的几声唤惊醒,而后佯装咳嗽道:“后来我去你外公府上做客,意外撞见你娘女儿家的装扮,当即便下了聘,强行将她娶回了王府。后来你娘没少怨恨我,怪我没给她多加选择的机会。”淮西王眉角绽开的都是幸福的笑容:“你娘那么刁钻,我怕她再去祸害了别人,才勉为其难将她娶回家的。”
“是是,爹爹说的是,我娘太调皮了。”安容取笑道。
“坏丫头,竟敢取笑你爹”淮西王轻轻弹了一记安容的额头:“你娘生前总爱与我这般胡闹。”他的脸突然严肃了起来,目光幽深地望着安容:“你像她,却又极不像她。你娘是个生性豪爽的女子,而容儿却偏偏太过沉静……”
安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爹,那晚容儿亲眼目睹棠哥哥的家人被坏人杀害,我和棠哥哥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那年棠哥哥才十岁,容儿不过七岁。”安容眼角落下泪:“他们那么善良的人,在我们眼前就那么倒下了。这十年来,容儿一天都不敢忘记那晚的事情,容儿不但要报他们的血仇,还要报答萧家爹爹对我和棠哥哥的再造之恩,这些恩情容儿必须报答。”安容拿出青玉蝉投入淮西王李真的怀中言道:“爹,过去十七年来女儿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棠哥哥和他的家人待女儿的恩情,女儿永生不能忘。”安容在设法劝说淮西王让自己留下:“为了棠哥哥和萧家,容儿求爹让女儿留下来,不要让容儿带着遗憾离开这里……”
“丫头,爹爹问你,你当棠儿只是哥哥吗?”淮西王李真望着安容手中的青玉对蝉:“这青蝉玉佩本是爹送与你母亲的定情信物,若是你心里真的没他,怎会将此物送与他?”
“女儿不知,只是从小一起长大,棠哥哥像亲人般照顾我。”安容尚理不清她对容棠宇的情愫,有些心烦的避开道:“女儿只想棠哥哥平平安安的……”
“若是有一日,他战死沙场,或是被东璃王处死,你会如何?”淮西王李真引导着安容正视自己的情感。
安容心头暗自一惊,她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只好摇头:“女儿从未想过……”
“不着急,棠儿是个好孩子,爹爹也很喜欢他。若是你愿意的话……”淮西王李真仍是不死心地撮合安容与容棠宇。
安容却打断了他:“爹,如果可以,这次你回大唐能否带棠哥哥一起走,离开东璃。”安容知父亲属意容棠宇,可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为今之计,是要断了容棠宇对自己的念想,不必为了等她,错失了选择其他姑娘的机会。让他离开东璃,远离有她的地方,重新生活。
淮西王李真为难道:“我尽可能试试吧,不过……”
“我知道爹要说什么,只要有一丝可能,女儿都不希望他留下。”
“怕就怕你在哪儿,他就会在哪儿。你若是真担心他,就更该跟爹一起回大唐,这样的话,棠儿自会跟着你一起离开东璃。”淮西王李真提议道。
“棠哥哥家的血仇未报,容儿不可以走。”安容固执道。
“棠儿并不希望你为他家的血仇以身犯险……容儿,你告诉爹,你对东璃王是不是动了真感情?”淮西王李真惊慌地望着安容:“不会的,对吗?”
安容很坚定地摇头,“他像父亲般对容儿好,容儿很尊敬他”
“既然如此,你更不该再回到那宫中。此番你若跟爹回去大唐,便是我大唐的郡主,一切都可由得你做主。倘若你要执意回到那虎口的东璃后宫,那里可是有太多你预测不到的险境。东璃王即便宠爱你,也只是一时的。”淮西王李真在大唐宫内见多了后宫的悲惨,才不愿唯一的女儿也遭此番罪:“你娘若是在世,也断不会愿意看到你这般。”
“爹,棠哥哥的家人一直将女儿视如己出,呵护有加。七岁那年开始,女儿活下去的信念便是手刃仇人。若是现在放弃了,我想容家外公外婆在天有灵也不会原谅容儿的。所以,爹不要再劝女儿离开东璃了。大仇一日未报,容儿便一日不会离开。即便是爹的出现,也不能改变女儿的决定。不过女儿答应你,一旦报了血仇和萧家的恩情,女儿便立即回到大唐,回到爹的身边,陪伴在您身侧。”安容望着不再年轻的父亲:“容儿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