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水患已是刻不容缓,六皇子璃逸晟领命后,火速率领部众将国库银两和救灾粮食押送至受灾的涟江、大和等地。朝堂之内,六皇子的贤德令文臣武将们无不称赞,都纷纷上折请命随行。而此时东璃王璃殷因心系安容母子平安,带着安容去到近郊的皇家寺院烧香安胎数日,并暂将朝中之事交与太子璃逸轩代为监理。六皇子璃逸晟离京后的短短数日,太子璃逸轩便接连收到上百道奏请,皆为文臣武将请命随行六皇子赈灾的奏折。他批也不是,不批也不是。无奈东璃王璃殷离京未归,他只得暂行搁下众多请行的奏折,不欲处理。
大唐驿站内,淮西王李真正神情松动地煮着茶,为自己泡上一壶“无香叶”,耳畔却听得心腹随从李劲的密报:“王爷,据探子回报,六皇子璃逸晟已抵达了通临,就不知这六皇子是转道去江门,还是直接进入洼闾地界。”
“放心吧,洼闾他是一定会去的。等六皇子进入洼闾,就命咱们的人趁势煽动流民哄抢钱粮,最重要的是要将那把火引到东城的贾府贾老爷家……”淮西王李真心思缜密地安排道。
“属下要不亲自去一趟洼闾?”随从李劲怕底下人办事不利破坏了淮西王李真的计划,便自行请命道。
淮西王李真却摇头言道:“这事交给张春去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让你去办。”淮西王李真向李劲招手,命其附耳过来,低声在其耳畔交代了几句,方敞声道:“去吧,保护好郡主,随时向我汇报东璃王和郡主的消息。”
“属下明白”随从李劲得令后隐退而去。
天已晓色,卷风忽起,街道上的行人骤然慌乱窜跑起来。不远处却听得急急的马蹄声笃地而来,穿过慌乱的人群向城外飞奔而去。驿站二楼房内的淮西王李真临窗望去,低声沉语道:“这大都城内终是要变天了”。
暗沉的夜中四处涌动,远空一道闪电忽闪而过,接而传来轰隆隆的雷鸣之声。皇家寺院的厢房内歇下的安容被一阵雷声惊醒,木然睁开眼环顾四周,内屋尽头东璃王璃殷正俯首案头奋笔直书,并未察觉到室内安容的异样。
望了眼凝神案头的东璃王,安容未去打搅,悄然起身出了厢房,来到佛堂前,跪在众菩萨面前心中恳求起来:佛祖菩萨若是在天有灵,请保佑萧氏一门和棠哥哥平安。心念至此,安容眉头不安的一蹙,双掌合十的手心冒出些许冷汗,她惶然不安地望向高高在上威严慈目的菩萨,心诚的磕头。刚刚的梦令她神情恍惚,在那梦里她竟眼睁睁看着萧氏一门被满门抄家,却无能为力。
自她出宫来到寺庙清修养胎那日起,心头便放不下东璃与大唐的和谈之事。五日后便是父亲李真与东璃王约见的日子。王上每日忙着处理公务外,便是带着她一起与住持谈论佛经佛法,或是祈福烧香。她看不出王上有归京的打算,恰又不敢多问,免得王上起疑。
佛堂内烛火晃动,一阵急风涌进,刮得佛堂内的门窗扇扇作响。安容枯瘦的黑影在晃动的烛火下显得异常孱弱。她凝神跪在佛像前,虔诚请愿道:“大慈大悲的佛祖菩萨,容儿自幼无父无母,幸得容家人收养,七岁那年棠哥哥失去了亲人,自此与容儿相依为命。幸得老天垂怜让容儿与棠哥哥遇到了善心的萧家爹娘,这些年,萧家爹娘待棠哥哥与我如亲生孩儿般养育。这莫大的养育之恩,容儿不敢忘记。若是有来世,容儿定请求佛祖菩萨将我降生在萧家爹娘家中延续血脉。可来世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安容目光虔诚地望着佛像:“若佛祖菩萨有灵,还请在这一世保佑萧氏一门和棠哥哥,容儿愿将一切奉献给菩萨。”安容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身后接连传来响彻的雷鸣之声,忽地骤雨来袭,将整个寺庙都虚掩在了山里。
“容儿……”安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背弓愕然一紧,不敢回头望他,怕是虚梦一场。“容儿……”熟悉的声音再次唤着自己的名字。
她缓缓站起身来,木然向声音之处拧身望去,却见容棠宇身着一身普通侍从的衣服立在自己面前。她想出声唤他“棠哥哥”,无奈声音到了嗓眼处却怎么也出不来。佛堂内的烛火被门外钻入的急风刮得东倒西歪,将两人短短相隔的身影映射在墙上,那么的近,又那么的远。
许久,安容平复了心神,问道:“怎会来此?”
“父亲让我转告你,大唐入宫和谈之时,便是他归隐山林之日。”几日不见,他的容儿又消瘦了许多。容棠宇想上前将她搂入怀间,而不是眼睁睁望着她陪在君王身侧。烛火涌动,而她近在眼前,却如天涯之隔。容棠宇终是放弃了向她靠近的念头,转身便出了佛堂。
安容闻言一惊,这对萧家爹娘来说,能远离朝堂是非是最好的选择。“棠哥哥……”安容唤了他一声后,又停顿了下来,注视着他的身影晌久,方启口笑道:“照顾好自己和爹娘”
容棠宇目光一深道:“容儿放心,我会妥善安排好爹娘的去处。”黑风暴雨,他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容棠宇目光一紧的离开了佛堂。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亲人,而今却怎么都不能回到那时的亲密了。安容眼角处竟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喃喃自责道:“棠哥哥,对不起……是我亏欠了你。”
夜沉风高处,电闪雷鸣过后,骤雨纷杂而至。厢房内的东璃王璃殷劳累间抬起头,却不见安容的身影,担忧地欲起身出门相寻。奈何门外雨势凶猛,东璃王却顾不得地命人取伞过来时,却见安容淋着雨落魄而回。他急忙将她扶入怀中,十分心疼地责怪道:“出去为何不叫我一起?”
安容勉强自己从冰冷的面颊上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来:“容儿不敢打搅王上处理朝廷急务……”她的双唇发寒的抖动着。丫鬟灵樨见状,急忙将手中的热茶放下,“王上,让奴婢伺候娘娘到内侧泡个热水澡驱驱身上的寒。”灵樨面色慌张地将安容扶入内室,一边哭一边替安容换下那身湿漉漉的衣裳:“小姐,以后不管去哪,一定要让灵儿跟着您。”
“傻瓜,我知道你担心我,我现在不是没事回来了吗”安容讷然地坐于桌前抱住热腾腾的水杯呆呆出神。
“不行,小姐,您的手这么凉,怕是淋了雨,入了寒。灵儿先给您准备好热水,您泡泡身子驱驱寒,一会儿灵儿再去厨房准备些姜汤来。您现在可是有孕在身,若是再病出个好歹来,回头夫人可是会唯我是问的。”灵樨备好热水后,将安容扶入热水当中:“小姐,您好好泡泡……”安容忍不住地落下泪来,惶惶问道:“灵儿,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到爹爹和娘亲吗?”
“我们出宫来寺庙前的一日还见了夫人呢,若是小姐想夫人了,回宫后我们可以请求王上允小姐回府小住一些时日。”灵樨急忙掏出手帕为安容拭泪:“小姐现在怀有身孕,不可轻易落泪。夫人可是吩咐了灵儿,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和小姐肚子里小主子。”
安容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着泪。
丫鬟灵樨伺候安容换上干净的衣裳,扶她回床榻前劝慰道:“小姐,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您肚子里的小主子着想。”
“我刚刚见到棠哥哥了……”安容呆讷地说道。
灵樨很是震惊,目光担忧地向门外望了一眼,轻轻擦去安容面颊上的泪水,小声问道:“少爷怎会来此?”
安容摇头不语,呆坐在榻前,望着床头的茶杯发呆。
“丫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外间等候的东璃王因担忧安容,擅自闯入了内室,却见安容满面泪水,慌张地将其拥入怀中:“这是怎么了?”安容静静依偎在东璃王怀间不说话,泪水却流的更加厉害。窗外的夜雨势头猛烈,将黑夜中的大地从沉睡中唤醒,满面的潮湿令大地无处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