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之夜,议政殿内,烛火通明地将殿内两抹遥遥相隔的身影印在了如洗的白墙上,阴冷的如两块冰雕。正殿中央,东璃王目光鸷冷地端坐着不发一言。王后萧氏不敢懈怠地端立在殿内。沉寂之色围绕了二人尚久,直到大太监德安将热茶捧入:“王上,按您的吩咐用的是今年的君山银针,您尝尝……”太监德安的目光顺势朝王后处睨了一眼后,低声提醒道:“娘娘还站着呢……”
东璃王冷睃了眼国后萧氏的方向,不以为然地端起茶品香道:“王后有什么话非得这么晚来说?”他深夜被扰的怒气尚且未消,动怒地令王后萧氏必须站着回话,方可解气。
王后萧氏知东璃王故意刁难自己,更加小心谨慎行事。于她而言,这小小的委屈比起儿子的太子之位更是算不得什么,思忖过后的萧氏更是努力维持满脸笑意回道:“太子妃为轩儿添了一位公主,妾想着这是后宫的长孙,特地前来跟王上讨个封赏,在宫中办一道家宴,也不枉太子妃作为罗宛公主于我东璃的贡献。”
“王后觉得什么样的封赏最合适呢?”东璃王呷了一口热茶低眉言道:“有些事情,孤王不讲,王后想必也能有所洞察……”东璃王微微抬起的目光睥睨着王后萧氏说道:“女孙的封赏自是要的,不过这东宫嘛……”
话到嘴巴却未说出的东璃王才是可怕,留下的半截话更是令国后萧氏心头冷然一惊。萧氏将眉梢低了又低,暗忖自己该是触碰到了东璃王的底线,惊慌中语态淡若地跪地求情道:“王上,轩儿从小是妾教导长大,他的脾性妾还是知晓的。若是王上觉得他有罪,妾愿代替我儿领罚,还请王上能网开一面……”
“王后倒是消息灵通的很”东璃王阴鸷的目光更是一深,随即恢复常色望向萧氏冷然道:“那晚不过三人,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东璃王的质疑令国后萧氏心头陡然大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关切则乱,乱了阵脚,遗漏了隐藏至深的心思。国后萧氏跪于殿前,心思瞬然涌动。自己既然已经先掀了底牌,只有进无可退的硬着头皮回答道:“若是王上要治妾知晓之罪,妾毫无怨言,但求王上看在妾萧门一脉忠心无二的份上,还请网开一面饶了太子。”
“忠心无二吗?”东璃王眉头轻然一挑弯蹙道:“王后可别忘了,你昔日可与孤王那憨厚老实的弟弟荣亲王有过亲定的……”东璃王旧事重提,无非就是要告诉王后萧氏与他谈判,她毫无筹码。
“至少萧门从未反叛过您”王后萧氏如履薄冰,却仍竭力辩解道。他终归无情至斯,就像他从未信任过萧门一样。他忌惮萧门会像倒了荣亲王般再来反他的水,所以这些年来,他宠着毫无城府的谢贵妃,一手将谢氏一门提拔起来,为得就是在朝廷内制衡萧门的势力。的确,他的一再相逼,逼得她唯一的亲哥哥告老归乡,也逼得萧门在朝廷中单薄如丝。
若说他无情,他至少给了她一国之后的名分,还让她唯一的儿子从出生那刻起便冠上了太子的光环。这一切若皆为他刻意为之,他的目的又是为何?只是为了更易掌控她萧门一脉和她唯一的儿子吗?王后萧氏不愿深思下去,低下的眉梢在思虑过后越显冰寒,就如门外暗冷无色的黢黑,几分杀意也已隐忍在内。
“王后说的没错,这些年萧门的确很平静。”东璃王已身至她面前:“若你的儿子不是太子,不再是将来东璃的储君,你们萧门会如此平静吗?”
国后萧氏闻声后,面色更是一沉,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此时此刻她尚不能与他撕破脸皮,还需继续隐忍下去,要与他一赌道:“王上,轩儿这些年的努力您也看到了,他在您几个儿子当中,当是最优秀的。”
“过去孤王也是这么认为”东璃王回到座前坐下道:“以前孤王也认为轩儿在几个儿子当中资质是最好的,不过这次水灾事件,让我看到了另一个可能性,晟儿也是极不错的,你说是吗,王后?”
国后萧氏意识到今夜这趟之行已是太子罢黜的伊始之兆,隐藏在心的杀意更是浓烈了几分。她悔不当初,若当时借着安容的手除去了谢贵妃,再一鼓作气将谢贵妃背后的谢门连根拔起,那远在外地的六皇子璃逸晟即便功劳再大,失了后援,也是徒劳无功。可这一切偏偏未能如她所愿,六皇子璃逸晟的南地治灾令他在朝廷得到文臣武将拥戴外,在民间更是大得民心。这一切脱离萧氏掌控的根本原因便是安容这枚棋子。待她想到安插安容这枚棋子在身边却不能为自己所用外,更是将自己布下的整盘棋局搅了个乱,萧氏的心头更甚了几分冷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