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两个人来到了“艾诺堡”建筑物的外围，萨尔加发觉有些不对劲。
安静，太安静了。
平时虽然也不算吵闹，甚至也可以说是安静，但绝不是这种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样子，这已经能够称之为死寂了。
“是不是……出事了？”
即使是阿加莎也发现了问题。
萨尔加已经跑了出去。
狂奔着。一股很久没有体会到的不安和害怕涌了上来。穿过死寂的庭院，萨尔加站在了发出悉索声音的大堂门前。
然后，猛地推开——
“……”
萨尔加呆住了。
血液，到处都是血液，血流成河。
一片残像，惨不忍睹。
人的四肢就像是木偶身上的零件一样随意乱丢着，洒落地到处都是。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那种混合着腐烂血肉的，呕吐和排泄物的，一股使人无法忍受的气息传了过来。
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因为是黄昏的缘故，大堂很暗，所以没有看见，但是现在有声音传来了。
是一种奇怪的响声。
“喀嚓喀嚓”的，像是什么的声音……
……是什么呢？
……好像听见过……
对了，那是，咀嚼的声音。
随着声音浮现出来的，是一个巨大的身体。
苍白色，看起来极为固化的皮肤，身体是常人的三四倍，两只胳膊极长，几乎有身体四分之三的长度，两只手也异常宽大，将一般人类的脑袋抓上四五个绰绰有余。
咦？
什么？
那是什么？
张着类似狐狸的脸孔，但是歪曲，且极度丑陋。狰狞的面部，尖锐的牙齿，不断滴下来的涎水，以及，嘴下的，一具尸体。
小孩子的尸体。
萨尔加认识他。
他是前几天和萨尔加一个小组砍过柴火的人，记得他有着有些腼腆的笑容。
“我很喜欢阿加莎呢。”
记得他曾这么说过。
但是现在。
已经被咬碎了。
他的头颅，露出奇怪颜色的脑浆，混合着血的颜色，一半在苍白野兽的嘴里。
他还剩下的半边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眼睛中折射出来的是无尽绝望。
“咔嚓咔嚓”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那个苍白色的怪兽将目光转向他了。
有一双布满浑浊的眼睛，那眼睛不像怪物的，不像狐狸的，那是人类的眼球。
而且。
还流着泪。
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而嘴中，萨尔加看清了，白色怪兽是在说着什么。
“杀了我……杀了我……”
好像是这样说的，好像一直在这么说，只是刚才没有听见而已。
又是一个响声。
东西被碰撞的响声。
阿加莎来了，她也看见了。
她瘫倒在了地。然后她没有动，也可以说是不能动，她也不知道就算动了能有什么样的意义，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一切。
是的，已经没有意义了，生存下去的……存活于世界的……意义。
摧毁了，已经摧毁了世界。
白色怪兽的大大张开了嘴，而眼泪更加泛滥。
光线明亮了些。
照应出来的是残缺的尸体，一个一个。
就在白色野兽旁边，有许多的尸体，又或者说不是尸体，是残骸，只有一个手臂，一条腿，半个脑袋，甚至一根手指的残骸。
而萨尔加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张大的嘴拦腰将孩子吃了下去，爆出的血液喷溅出来，但对于原本的残酷背景，这点血液已经不算什么了。
之后还剩下的双腿，被白色野兽随意扔了出去，就像是小孩子随意扔掉啃了一半的鸡骨头一样，毫不在意。
然后，它那双流着泪的双眼，转到了萨尔加的身上，它张着嘴，发出了：
“杀了我……杀了我，萨尔加……”
白色野兽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凄惨的，嚎叫的，尖锐的。
然后，白色野兽就已经离开了原地。
似乎是风，眨眼间。
“轰隆！”
萨尔加原处的地方已经被一个白色的爪子贯穿。
萨尔加的眼神仍怔怔的，没有光彩，只是本能，本能地躲过了这一击。
碎裂的石屑将他的脸庞划出了几道血丝。
“萨尔加……萨尔加……杀了我……”
又传来了，它的声音很熟悉，是以前自己喜欢的声音，不，即使是现在，自己也依然喜欢……
“轰！”
又是一声，地面泥石飞溅。
“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萨尔加！！！”
怪物发出了尖锐的吼叫，一道白色的残影扑了过来，不过这次，向的是阿加莎。
萨尔加动了，脸色依然茫然，眼神依然茫然，但是身体却动了，本能地……
早已尘封的剑，不知怎么回事就落在他的脚边。
然后，剑不见了。
萨尔加不见了。
白色怪物也不见了。
下一秒，又什么都出现了。
一道巨大的伤口，斩击。大量的血液冒出，红色的血，人的血。
白色怪物倒在了地上。
然后它的身体开始了变化，变小，变细，还原一个人类。
“玛希！”
呆愣半天的萨尔加终于回过神，跑上去搂住了女人的身体。
女人的身体也在流血，她的身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
然后，她的眼皮动了动。
睁开了眼。
一瞬间的茫然，渐渐浑浊，最后，变成了狂乱，那是疯子才会有的眼神。
她的嘴唇苍白，开始剧烈抖动，脑袋也开始胡乱摇晃。
“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她的口中持续着这种声音。
然后，
“不是你，他们都是我杀的。”
萨尔加滴淌着泪这样说。
“……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她抖动的白嘴唇又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眼睛渐渐睁大。
萨尔加大喊：“是啊，他们都是我杀的。我不是萨尔加，而是萨罗，你不知道吗，‘萨罗’就是‘修罗’的意思啊！！”
“都是你杀的！都是你杀的！你……你不是萨尔加，你是修罗！你不叫萨尔加，你叫萨罗！！！”
疯女人发出尖锐的声音胡言乱语，不过面色好了许多。
“是啊，我叫萨罗。我是修罗，所以我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点点晶莹的水珠，滴在了玛希苍白的脸上。
“所以说，安息吧。”
一个笑容，勾划在萨罗的脸上，那是疯狂的，早已泯灭人性的，但是，两道水痕却依然在上肆无忌惮地流淌。
然后，一把染着红色的刃，刺入玛希的身体中。是胸口，玛希的身体抖动了一下，睁开的眼睛迅速失去光彩。
留下的，是仍然在笑的萨罗，和站在门口怔怔的阿加莎。
*
一段时间后，前来拜访的村民发现了这里。将两个孩子带走的同时，也告知了一直资助这里的教会。没过多长时间便成了传遍整个小镇的重大事件。
因为事情的严重性，国家很快便派来了搜查部队。不过除了找到更多的惨状外，一无所获。
从受害的孩子们的情况看来，似乎是被巨大的野兽撕咬过，好像是经受巨大魔兽袭击。但作为孤儿院院长的女人却又被刀子所伤，并且因为胸口所插的刀刃导致死亡，从这点看又不像是魔兽袭击的样子。
是能够操控魔兽的巫师所为，还是某处不知名的魔兽所造成的惨剧，抑或者是很久没有过传闻的暗月教的一次邪恶祭奠……
一时间众说纷纭，在当时算是个十分火热的话题。
至于那两个存活下来的孩子。
他们怎么活下来的？他们又是否知道发生了什么？
种种问题环绕在两人身上。
但那两个人却缄口不语，有一个孩子更是在两天后忽然从房间内消失，这让谜团更令人费解了。
而就在半个月后，军队已经撤去了人手，前来调查的教会人员也说是魔兽伤人事件的此时。
事情发生的地点，也就是那个建筑物前。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身形还算幼小的人影手持火把，轻轻挥下手，对着已经铺满干草的围墙丢了过去。
火光一下子升了起来。
黑袍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火焰升腾起来，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建筑物。
火光也印在了他的脸上，渐渐上升，映照出来了一双淡漠的红色眸子。
是萨尔加。
等待火焰已经遍及整个建筑物的时候，他转身离开。
“为什么要走？”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萨尔加停下了脚步。
“阿加莎吗……”
“回答我。”
萨罗在沉默一会后说：“……我不能让他再猖狂下去，我要亲手砍掉他的脑袋。”
“亚罗吗？”
萨罗没有说话，仍旧背对着阿加莎。
阿加莎摇摇头道：“但你是不可能对付他的，你什么也没有，他是红衣大主教……”
萨罗忽然咆哮出来：“我会杀了他的！不惜一切代价，即使付出我的生命！！！”
“……”
阿加莎沉默了，她咬了咬嘴唇。
“……我能……一起走吗？”
“能够被领养是很幸运的事啊，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然后他挥了挥手，迈动了步伐。
“再见。”
只说出了这句话。
阿加莎只是看着，看着萨罗的影子在夕阳的照耀下越拉越长。那个不知道从何时起就背负在他身后的巨大黑剑，显得无比沉重……
沉重得，
令人叹息。
*
萨罗醒来了。
全身都是汗，月光印在了自己的脸上，头很痛。
这里是哪里？
他这样想着，然后渐渐想起来了。
是自己在近乎昏迷状态下找到的临时居所。好像是一个破败的小庙。
那毒的效用真的令人夸赞，即使是现在，他也连抬起一根小指头的气力都没有。
并且，很冷。
似乎是毒在发挥作用，又似乎是流出来过多的血令自己虚弱。
但是，却又不冷。
自己是赤身裸体的，身上的衣物被扒了个精光，然后被在伊萨购物时更换的毯子给包裹。
本想着什么时候可能有用，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作用。
还真是幸运。
但是不对，令自己产生热量的不是这个东西。
他这样想着，低头看去。
一张精致的小脸便出现了。
她的眼睛盯着萨罗，什么都没有说，身上环绕着淡淡蓝色的光晕。
如梦似幻。
那是一种柔和的光，苹果的眼睛也散发着那种微微蓝色的光芒，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只觉得身上的寒冷都被吸走了，取而代之是一股温暖的热意。
从毯子下露出来的，是光洁的香肩，和曲线柔美完全没有遮掩的脊背。
与自己身体紧紧相贴的，是一个火热的身体。光滑、柔软。是的，就是这个身体让自己维持了生命，才不是那么寒冷。
黑色，此时垂落在自己的胸前。
静距离下才发现，唔，确实是十分漂亮的长发呀。
有时间一定要好好称赞一番呢。
萨罗觉得一股无可阻挡的倦意袭了上来。
眼皮下沉
然后逐渐堕入黑暗。
最后
只觉得
有玛希一样的味道
十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