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经过筛选后的名单上仍有那么多人,一个个地拜访真的是忙不过来,所以她只挑选了几个有代表性且与杨漠有深仇大恨的人物,这些人不仅身负大仇,而且极不受人重视,更增添了迷惑性,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选这么不显眼的人做耳目。
一双桃红的绣鞋轻轻地踏进高高的门槛,那绰约的身姿让人迷醉。这里是于府,主人于辉可是一位传奇人物,据说在先皇征讨敌国时,这位于将军曾率领一千精兵从先皇带领的三万人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到最后,一千精兵仅剩于将军和他的夫人敌国女将樊竹英了,而他们与先皇的军队大战了几十回合,就已没有气力反抗,可是在被俘之时竟也杀了三个士兵。被俘后流放边疆,许多俘虏都受不了了,自杀的自杀,逃亡的逃亡,投诚的投诚。只有这夫妇俩一直坚持鼓吹复国返乡的思想,真是一国忠臣。
沈冰轻信步走到正堂中不见一人,既没有侍女也没有小厮,反而一排排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代替了接待的人,不愧是习武世家。
“你是谁?”沈冰轻刚想找个丫鬟问问主母在何处,一个清朗的女声传来,沈冰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暗红色绣金纹胡服的高大女人正手提长枪一脸敌意地看着她。看这打扮装束,想来就是于家主母樊竹英了。
“于夫人切不必惊慌,本宫是素绮长公主之女林予岚。听闻夫人乃女中豪杰,特来拜访。”沈冰轻拿起了县主的架子 ,找了最靠近主位的椅子,不慌不忙地坐下。
樊竹英正在后院练武听到丫鬟来报,有一个坐着马车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大堂,以为又是皇帝派来的说客,可往日来游说的不是老掉牙的儒臣,就是那些娘里娘气的宦官。今日怎的来了一个妙龄少女,现下听了她的自我介绍,更是满头雾水。公主的女儿,那就是县主,是皇亲国戚,一个皇亲国戚怎么可能屈尊来她这罪臣府中?
沈冰轻见这粗狂的女人一时愣了神,便指了指她身后的小丫鬟,毫不客气地说:
“这客人来了,都不下去准备茶水吗?于夫人,你调教下人真有方!”
那还未及笄的小丫头见此情景,连大气都不敢出,动都不敢动,还是旁边的樊竹英使了个眼色她才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不知县主到寒舍来,有何贵干?”这樊竹英虽是巾帼英雄,从小当男儿教养,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知道的。
“素闻于夫人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不曾想在平日里也是贤妻良母,真是旷世未有的英才。”沈冰轻其实是佩服她的,这么一个女子跟随夫君受了这么多苦,却仍不离不弃,这样深厚的感情真的是少有。
“县主,竹英是直肠子的人,不懂得拐弯抹角,县主有什么事情尽管说,竹英若能办到,必定尽力而为。”樊竹英一下子就听出这予岚县主是话里有话,这番夸赞自己,难道是要让自己得意忘形,趁机做些什么?
“于夫人好直爽,予岚知道,这些日子,到夫人家拜访的人不少,于将军甚至为了躲避跑到深山老林中习武,其实予岚的本意与那些人一样,都是希望将军能够为朝廷做事……”沈冰轻知道习武之人最烦话里有话,套中有套,他们不善心计,往往一两句话就能让他们迷迷糊糊。 所以直来直去或许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可还未等沈冰轻的话说完,樊竹英已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
“县主,我敬您是县主,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但此事断断不行!!”樊竹英一甩长枪,颇有愤慨地走到正堂门口,沈冰轻放下茶杯,莲步轻移,走到她身边。
“于夫人,我也知道,您与这皇表哥有有着血海深仇,但是,您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
“县主,不必再劝说了,我们习武之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与这皇帝有着深仇大恨,要我们臣服于他绝不可能。”樊竹英义愤填膺,她想起了在南北之战中无辜丧生公公婆婆,他们并不参与战争,却因自己和夫君而被迫自尽,这份仇恨,永生难忘。
沈冰轻早就查清了于家的恩仇,怎么能不知道她是在害怕对不起公婆呢?沈冰轻最能体会这种感觉,就像她失去自己四十三个亲人时一样,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他们围绕在自己身旁,哭诉着,乞求着,尤其是自己只有五岁的小妹妹她还不谙世事,每天都哭着喊着要姐姐。这种心碎的感觉真的让人窒息。可她不能放弃复仇,只能在这世上苟且而活,但等她完成大业,一定会去陪伴九泉之下的亲人。
“于夫人,予岚从小便失了爹爹,娘亲也受到打击成了失心疯,予岚从小无人疼爱,究其原因也是因为那场南北大战,说实话,我有时也痛恨皇帝,痛恨战争,可这动荡年代又有何用呢?我们一介女流,不能指挥军队,不能上阵杀敌,只能尽自己所能来保卫家庭,可是,不屈真的就是为了他们好吗?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假意屈服,暗中帮助他人做事,曲线救国也是一条明路啊?!”樊竹英听完沈冰轻慷慨激昂的一段话后,心里满是酸楚与怀疑。她难道不是真心为皇帝做事的吗?
沈冰轻疾步走到门前,一把关上了厚重的木门,转过身,言辞恳切地说:
“于夫人,实不相瞒,我并非真心为皇帝做事,而是一个身负国仇家恨的人,当今皇帝,昏庸无道,滥用佞臣,杀害亲母,天道不容,我虽一介女流,但有意联合众位王爷,暗中搜集他杀害先太后的证据然后一举将他退下皇位,但缺少朝中内应,所以前来劝说,不知夫人能否做主?”
樊竹英听到这儿早已是热泪盈眶,心里的酸苦之情全化做泪水,呜咽着答应。
“好,县主既同是有仇之人,竹英与夫君不才没有县主一样的雄才大略,但自愿暗中相助,只为推到这昏君,但愿世间再无战乱。”
“谢夫人。”沈冰轻说到这儿,眼泪竟也充斥了眼眶,在杨漠争夺帝位之时,也不是没有这样激进昂扬的文人志士群起反抗,之是当时她不懂这些人的心情,竟狠心将他们剿灭,认为自己永远不需要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可事实看来,自己错了,这些人不但不是乌合之众,反而是力量最强大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杨漠,于将军骁勇善战,定是你任用的理想目标,你万万不能想到,这么一个粗鲁莽撞的汉子也会做为卧底。
当沈冰轻从于府中出来时,天边的火烧云已经出了大半,艳艳的红霞簇拥着金色的太阳缓缓落下,在侧厅等候的泽香见她出来颇有诧异。这县主进入劝说怎的流了满脸泪水,难不成还有人敢打堂堂的县主?可这县主明明是笑的,怎么?
沈冰轻倒没有理会她的多心,而是径直走向马车,叫醒睡熟的马夫,自己一步上了马车,她要去拜访下一个传奇的文臣了。
夜间凉凉的风吹拂着堤岸边的细柳,给寂静的夜遮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此刻正斜靠在西湖堤岸旁的六角亭柱子上,她不是来着西湖游玩的而是在等待一个即将出现的神秘人物。
夜渐渐深了,那女子也逐渐焦躁起来,手中的丝帕已被绞的发皱,上面清新秀雅的紫藤花已看不出了摸样,只剩下那沁人心脾的芳香飘散在空无一人的夜空中。
那女子已是满头大汗,爹爹已是病危了,镇中的大夫见她家徒四壁,怕付不起诊费,逃得远远的。
如今爹爹的命就拴在长安赶来的御医身上了,可这说好的三日之内到达杭州城的御医,已经第四日了却仍没有踪影,真的是急坏了她,自从南北大战母亲失了性命,父亲就带着自己与妹妹哥哥生活在这山清水秀的杭州西湖,从不过问世事。
但三年前,父亲的突然患病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父亲是文官出身,既不懂得经商之道,又没有一技之长,在这动荡的年代根本没有任何出路,只能靠种地维持四人的生计,真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父亲的病是慢性的,为了子女的生活,一直是能拖就拖,但是慢性病也有要人命的时候,三年来父亲不顾身体劳累,兢兢业业,也是为了他们这个不完整的家。
父亲眼看快不行了,她现在是火烧眉毛,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盼着皇帝说话算话,准时派御医过来。
“啊,啊,啊……”天上的乌鸦盘旋着破旧的茅草屋,预示着不好的事。
“爹,爹,爹你怎么了?爹你醒醒!!爹!!”一声哀鸣划破天际,是老爷子归天的预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