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似乎是从惨痛的哀号中听出了父亲已经去世的噩耗,但是她仍然无能为力,她瘫软在六角亭中的柱子上,头上朴素的发钗凌乱着,随风飞舞,手中留有余香的紫藤花也失去了清雅的芳香,满是仇恨的味道。
是的,她恨,恨这无情的帝王,明明说好的,派御医来救她父亲,自己会劝说哥哥投奔朝廷,为他做事,可到头来呢?只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他是日理万机的帝王,又怎会用心去关注一个平民百姓的生死?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平民女子的无稽诺言?也许皇帝真的是外界传得那么昏庸无道,无所事事,不懂得惜才。
“萧小姐,是否有不从心之事?”一个柔软温润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惊诧地侧过脸去,温暖撩人的气息在她的耳边环绕,一个只化淡妆却摄人心魄的俊俏脸蛋在她眼前放大,细看来精致而又迷人。她是谁?在这寂静的夜晚,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孤僻的小道上?更为奇怪的是,她怎的知道自己的姓氏?
满腹的疑问让她起了防卫之心,她猛地站起来,惊起了身后的一池碧水。
“你,你是谁?”
沈冰轻妖媚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她弯下柳腰,拾起掉在地上的那紫藤芳香,向前一步,靠近胆怯地躲在角落的萧媛媛,将手帕塞进她的手中,用纤纤玉指轻挑起萧媛媛尖尖的下巴,杏核儿眼轻轻流转,嗤笑一声,讥讽到:
“这俊俏模样,倒是皇表哥喜欢的样子。”
萧媛媛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又遇见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不由得大怒,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吼到: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不怀好意,我现下失了亲人,无依无靠,我现在要去找我哥哥,找我妹妹,你不要缠着我,不要缠着我……”萧媛媛的愤怒逐渐转化为悲伤,想起自己悲伤的往事,想起自己不堪的一生,想起自己无辜死去的母亲,劳累终生却不得善终的父亲。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她没了主见,只能去找刚刚成年的哥哥,和年幼的妹妹。
沈冰清看着萧媛媛如此,心中又勾起了感伤,不知为什么,自己近来特别的多愁善感。甚至,看到街边的乞丐,也会联想到自己。的确,自己的命运如同浮萍一样飘摆不定,想要过的安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现下只有希望自己的一切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然后随同泉下亲人们而去。
她待萧媛媛情绪稳定一些之后,紧紧握着她的手,眼泪一直在眼眶之中打转。
“萧小姐,我是林予岚,是素绮长公主的女儿,是你们口中的县主,可我有这表面光辉荣耀的身份,内心却也掩藏着无数的悲伤与愤恨。我知道,你刚刚丧失了亲人,但逝者已去,生者不能只顾悲伤,而是应该为逝者做些什么,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我的故事。现下我细细讲来,也算是对你的一种安慰。”
萧媛媛的身体,用颤抖逐渐变得平静,是啊,父亲已经归天,她作为生者,已经不能为父亲做些什么,想必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侄女悲伤过度。如果这女人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素绮长公主的女儿予岚县主,她倒真的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县主的故事,也是一个可怜人。
沈冰轻见萧媛媛逐渐有了反应,便放下她的手,漫步到六角亭的中间,面对着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西湖。轻轻的讲述起了予岚县主的往事。
“我的母亲虽有长公主的名头,却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却因为那场南北大战,失去了最亲的人,却也得到了至高的荣誉。”
萧媛媛的情绪逐渐好转,看着正在讲述她自己故事的沈冰轻,神情一阵恍惚,仿佛处在自己的世界,又仿佛正在认真地听着她讲故事。
“那时,我父亲母亲和我幸福平安地生活在敌国的草原尽头。我们有许多的草地牛羊,还有友善的村民,他们待我们就像家人一样。那时我们生活的无忧无虑,我甚至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像那些村民一样和善友爱。直到先皇的兵马攻打过来,百姓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许许多多的人无辜冤死,枉死。只留下他们的亲人饱受离别之苦。可是我从未想到这样的厄运会降临到我的头上,但是这残酷的现实,我不得不接受。几乎是一夜之间,村子里的人们全都离开了这美丽的地方。唯有我们一家人,死守村庄,直到炮火彻底淹没这座村庄我们所居住的地方也变成了一片废墟。后来一个神秘的人来到了我们家,父母对于他是特别的照顾,我也以为他是可怜的人。直到父亲为了他失了性命,母亲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我才明白原来他就是那个带头攻打我们国家的人。他明明不像个坏人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只记得后来他把我和母亲带回了这里,并封我们无上的荣耀,可这有什么用吗?这些换不来我们当地当年的草地牛羊也换不来那些和善的人们,更换不来安稳的人心。”
沈冰轻的泪水已经禁不住滑落,她表面陈述的是予岚县主的悲惨遭遇肯定心里想,其实自己痛失沈家四十三口的人命血债。这是一切都换不来的,即使搭上杨漠的命也换不来。
萧媛媛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突然间又变得激动,她跑过去紧紧抓住沈冰轻的肩膀,前后摇晃着,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对,就是这样,就是恨。若不是这些该死的皇族,你父亲,我父亲又怎会无辜丧命?他们是天之骄子他们享受雨露恩泽,可是呢,他们会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感受吗?他们只会仗势欺人,只会用自己高贵的身份来贬低我们,用那些不公平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可是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被他们认为低贱的我们,也会奋起反击。”
沈冰轻惊讶地看着怒火中烧的萧媛媛,她无法想象这本该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究竟在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受了多少苦痛磨难。以至于她如此的想要报复社会,报复那些位高权重的统治者。这也正是她所需要的,她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复仇不惜用一切手段的人。这样的人才不会拥有理智,才会为她所用。
“好,我们是时候反击了,不知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复仇?”沈冰轻趁机抛出了橄榄枝。她害怕她在稍后恢复理智之后反悔。
“好,我愿意,不过,你要答应我要让我亲手杀了那个皇帝!”萧媛媛此时内心还是有一些疑问的,虽然愤怒已经完全代替了她的理智,但是判断事情能力她还是有的。
“你可愿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甚至委身于你痛恨的皇帝?”沈冰轻略带疑问,毕竟这是除了性命之外,女人唯一在乎的东西——贞洁。她只是有丧父之仇,而且并非真的是杨漠的不是,也可能是御医忘记此事,也可能是没能及时返回,不过,她不会去纠结这些事,因为这些事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她要做得只有利用人心罢了,她也懒得去追究杨漠是否真的有罪。反正只要萧媛媛认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就足够了。
“恩,我愿意,无论任何代价,只有不再让我痛失亲人,我做什么都愿意。”萧媛媛稍稍迟缓了一些,但还是满口答应。
“现在,我不需要你做别的,只需要你劝说你的兄长投奔朝廷,之后的事,我会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沈冰轻以为她已经下定决心,忙嘱托好她,怕露了破绽,却不知自己的一时心急,会给后面造成多大的影响。
“嗯……好,我听你的。”萧媛媛渐渐感觉到了不安,她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骗局了。因为劝说她哥哥入朝为官是皇帝一直想要做的事。因为她哥哥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无论是才智方面,还是体能方面,都是拔尖儿的。尽管这些年他们的条件不好,可她哥哥每日的训练都从未停过。指挥作战的能力也从是一流的,这样的人才正是朝廷所需要的。现下这女子自称受尽苦难的县主,但是真实性却无处查询。万一她是那皇帝派来行使苦肉计的,专门等着自己毫无理智的同意。然后骗取哥哥入朝,最后再来个死无对证。一切不都晚了吗?所以自己暂时还不能相信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好,那你先跟着我到我们歇脚的草屋之中。然后再从长计议。”萧媛媛此时却想起一个方法,无论她是好人坏人先控制住她再说。这样事态出了什么变化,自己也好掌握主动权,不让她把自己玩的团团转。
“好。”沈冰轻几乎是没带着一点儿防备,因为不会相信当一个人遇见一个和自己身世如此相似的人,会对自己起什么疑心。可他偏偏是这点意气用事,让她做错了决定。也许是在之前的节节胜利,让她有些骄傲,疏忽大意了吧。不知这次她是把自己扔进了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