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冰轻装作一个哑女咿咿呀呀的,可是润秋却彻底领会了她的意思,原来自己是误会了好人。自己怎么也变得这样疑神疑鬼了,难道是在这纷繁复杂,争斗不断的长公主府里,沾染了一些尘世气息。
她没有接着想下去,因为这天色的确晚了,她也没有时间去辨别这哑女是否真心想帮忙,便领着她来到了,素绮长公主所在的佛堂。
沈冰清之前还担心着,素绮长公主会不会认出自己女儿的模样,后悔自己没有易容成另一个样子。如今见到这在佛堂前看似虔诚的老妇人已经苍老成了一块枯骨,尖尖的膝盖似乎要将这底下厚厚的垫子戳破,手中的佛珠已被玩弄得掉了漆,她却仍在不规则的摆弄着。沈冰轻咿咿呀呀的和润秋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润秋也实在烦了,她便指着旁边那一篮子饭说,“把这个送到长公主的房间去,衣服就我来洗吧,不用麻烦你了,你要是有事便先回去吧!”
沈冰轻乖乖的移动碎步跑到一边拾起那个已经破旧不堪的篮子,心里想着,这泽香还真是狗眼看人低,这长公主毕竟还是长公主,佛堂的陈设竟破败成这样。自己回去是否要治一治这嚣张的丫鬟,毕竟自己虽无法赶走她,也无法知道她的目的何在,但自己还是有对她赏罚的权力的,毕竟无论怎样她都不会离开,外面的人也不会说什么太难听的话,毕竟是自己奴才,也没人来管。
想着想着沈冰轻移着步子穿过刚刚盯着鱼儿的荷塘。眨眼间就来到了更加破败的长公主的卧房,她推开已经提前安放好的沉重的布帘,屋子里的一阵暖气扑面而来。这明明刚刚入秋,还没有到冬天,长公主的卧房里整的火炉,厚被褥,布帘通通都备了个齐呢?沈冰轻仔细想着,她猜想应该是这,长公主府里的奴才,狗眼看人低,但是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他们不给像样的东西也不好,可是快入冬那会儿正值年节前后,予岚县主那边必定要忙,便没有时间来顾及这疯婆子和她唯一守着的丫鬟了,索性一起送了来,也算是省了些事。
看来这府中不光泽香,其他的丫鬟婆子,侍卫小厮也通通是这样,谁一失势,便一顿的作践。将他们平日里受权贵的那些闲气全都撒到了这里。
虽说沈冰轻生前,以及死后,全都没有受到一丝委屈,受到的也只是秦如萱和杨漠那样的贱人的委屈气。可她知道,受气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这疯婆子虽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也终究给了予岚这皮囊,若没有这皮囊,她又如何来假扮呢?她也着实可怜,自己也应该帮助一些于是她便下了决心,回去之后要好好的整顿整顿府里的风气,她绝不能让主子惨死在下人手中这样的事在自己的府中发生。
沈冰轻忍着屋中的燥热,将手里的篮子放到了床头。她正要急急忙忙地退出去,躲避着几乎要吞没他的热海。却突然发现在床头的下面居然有一层暗格。一般来说,卧室的房间里都是有暗格的,有的,甚至在不起眼的角柜上,有的则设置在隐蔽的窗后想不到这老婆子的暗格竟藏在床下。暗格中一般装的都是对主人十分重要的东西,也不知道这老婆子十分重要的东西藏在哪里,她竟想一探究竟。
她蹲下身,掀起罗裙,忍着满脸的汗珠,将床上的褥子掀开。一股暖流更是袭面而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感觉头一昏,眼前是一片黑,但忽然却又醒转过来。眼前清晰的,却又忽然模糊的,是那暗格打开的画面。里面竟是一个已经褪了色的金黄金黄的,圣旨。她忍着头上欲裂的疼痛,颤颤巍巍的用手打开那卷已被岁月侵蚀的薄如蝉翼的圣旨。甚至伤了一些小字,依然看不清唯一能看清的几个大字是:
农妇李素绮救皇上有功,并且丧夫,贤良淑德,且为人机敏,有皇室风范,特封为素绮长公主。世代承其恩露,六代之内,不得处死。
沈冰轻迷迷糊糊的脑袋却是一阵清醒,看了这些字,她知道这是先皇当年封赏素琪长公主的圣旨。她以前只知素绮长公主的后代,却不知还有皇上下旨,六代之内免死这一项。这样她假扮予岚县主,便是在六代之内,且直系血亲。这样说来,待她功成名就,彻底扳倒杨漠之时,她也不会被处死。甚至还会被人万古流芳,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些,她宁可在达到目的之后去死,虽然她极恨这男人,却也并非未曾爱过这男人。也许这种不求回报,不求利益的复仇方式,是天下间最蠢的复仇方式。但是她宁愿这么做,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不知怎的,沈冰轻只觉得脑袋一阵清醒过后,却又一阵晕眩,眼前的东西,皆已变得重影。她已然看不清手上拿着的镀金翡翠小玉环,只能感觉到手中的那一丝温凉,正在一点点的,竭尽全力的驱散身上的燥热。慢慢的,自己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一样,身体变得软绵绵的,忽然她靠在了火炉一般的毯子上面,手无意间打到了一旁的柜子。上面满满一篮子的饭菜被打倒在地,旁边的烛火却也随着一同打翻。
她的眼神已逐渐迷离,渐渐的已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觉得身旁的燥热更加厉害,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满是明晃晃的火焰,不是梦,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真实的自己打翻了烛火,点燃了旁边的布帘。可这明亮的烛火却又忽明忽暗,慢慢的,烛火变成了深黑色,却又突然明快起来。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身上的燥热正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火侵蚀皮肤的那种噬心之痛。哦,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就要葬身火海了,只是因为自己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吗?她不甘心自己原先制定的那些计划都要徒劳无功吗?她不甘心,她想要逃出去,可是自己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抱着那卷圣旨,静静的等候着火焰吞噬她的全身。
预想到的全身灼热,第二次死亡并没有出现,她听见了一声呼喊,抱着惊恐与迷茫,接着她觉得一盆凉水泼在了自己身上,脊背上满是冷汗,透着心的发凉。接着一阵咯咯的笑声在自己身边传开,那声音或是像麻雀的鸣叫,而又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孟婆的呼喊。她伸出手去想抓住那笑声,却抓住了满把的失望与失落。他随着影子的方向抓去,手中握着的,却像是一卷干枯的纸卷,就像那圣旨一样,表面已失去了光泽。她使劲的握着,只觉得刺骨的疼痛传来,是手中握着的东西吗?那是什么呢?硬硬的,没有一丝温度,倒像是乱葬岗里死人的骨头,透着阴森与悲凉。
沈冰轻迷茫的睁开双眼,她看见的是一张来自地狱的人,满是皱纹,大大的眼睛向外突出着。与自己颇为相似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笑嘻嘻的,像极了小时候的她,仔细一看,明明明明是像枯树皮一样的一张脸啊!她怎会看到她小时候的样子,不,这不是她的小时候,是自己这副皮囊的小时候。,是自己所扮演这个人的小时候,难道,难道眼前这女人,是素绮长公主?不会的,按照年龄来算,素绮长公主今年大约只有五十多岁,可眼前这老人明明是比耄耋之年的老人还要苍老许多的呀,怎么回事呢!可这副干枯面容,枯骨一般的手手臂,明明,明明就是自己在佛堂里看到的那个,如遗体一般冷寂的老人啊!明明是那个传闻已久的,无人奉养,只有一个小丫鬟死心塌地跟着的,有许多秘密的老妇人啊!
沈冰轻闭上了双眼,她不是不敢看,也不是不想看,只是不愿意去看,她,无法相信岁月对这样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做了什么,让他如此苍老,精神崩溃。是她是感激她的,为什么?因为她有可能是救了自己的人,不管怎样,自己还是感谢她的。
然而,这一切似乎并没有和自己预想的一样:这个老人非常温柔,和善的并不像原先,所传闻的一样来照顾她。而且对她疼爱有加,最后告诉她了一些秘密。而恰巧这些秘密又都对于扳倒杨漠搜集证据,有着极大的帮助。
这是她的猜测,也是她的幻想,而是在心中所期望的,她不希望这几天所打探的一切,自己设计的这一场骗局没能骗到她,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一样,心机深沉,却始终逃不了这些清净人的法眼。
不过沈冰轻没有想到,这素绮长公主确实疯了,而且疯得很彻底,她先是看着沈冰轻咯咯地笑了几声。而后仔细端详着她的一张脸,并没有似曾相识最终认出自己女儿的喜悦和感觉。而是像孩子一样,阴晴不定,刚刚还咯咯的笑着,此时却又托住两腮,泪水打湿了双眼,红红的眼眶里闪着可怜的光,仿佛是在祈求着她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