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去上班时看到新闻,环球税务问题继续发酵,有关方面查出环球内部有大笔不明资金流动,涉嫌洗钱,涉及的相关企业正在接受调查。
她大抵明白了,卫聿铭这是要彻底扳倒环球。
他性格里的睚眦必报,鲜少在人前露出端倪来。可一旦打开了,那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总得有人来付出代价的。
罗可兰的电话随即而至。
锦绣直接挂掉,那边不死心的继续打。
锦绣寒着脸笑,接通了听见那边罗可兰的怒气。
“老娘还没死呢!”
“我们谈谈,关于我父亲的事。”
那边罗可兰微微一顿,呛着声道:“你那个没用的爹有什么好谈的?不早就是一堆黄土了吗?”
“你……”锦绣忍着心里的怒,瞪着眼。
“要不着你管!”
罗可兰在那边正色道:“下午你一个人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锦绣不愿听她后面的话,仓促的挂了电话。
卫聿铭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状态。
下午时候,锦绣一个人按罗可兰说的地点过去,到的时候只见罗可兰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那儿,躺椅上铺着厚厚的绒垫,她身上还盖着一件薄毯,像是疲倦至极在此小憩一般。
锦绣过去,在她身后站定,也不言语,只静静看着她。
这张脸,和记忆里已完全不同了,曾经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无数家小媳妇暗暗嫉妒的对象,到了现在,即使上着厚厚的妆也能看清眼角的松弛,皮肤的弹性不在,她已是美人迟暮……
锦绣静默,在她鬓角忽然看到一抹银丝,顿时觉得眼角发酸。
她老了……
呵,记恨了她半辈子,她还是老了……
锦绣就那么站着,看到现在的罗可兰才觉得她也是软弱的,她不只是个母亲,不合格的母亲,也还是个女人,对自己狠的女人。
大概是感受到了人的注目,罗可兰幽幽的转醒,一睁眼就看到锦绣那双写满了担忧的黑黝黝的眸,她还有些恍惚,锦绣还会担心她吗?以为这是梦境,竟不自觉笑了一下。
这一笑,如春阳抚大地,一扫她先前的那些浮夸,露出几分真心来。
锦绣一怔,随即脸上那份担忧迅速隐去,转而是一张无喜无忧的脸。
“你醒了没?”
罗可兰的眼慢慢疑惑,扭了扭身子,随即明白了这不是梦了。
她摆了摆头,把身上的薄毯掀开,自己坐了起来。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现在就问吧。”
她忽然一下子这么坦诚,竟让锦绣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嗫嚅了下,锦绣问:“我来问问,……我爸爸……”
罗可兰一声笑,“有什么好问的?老实吧唧的庄稼人,一辈子就知道埋头种地,能有多大的出息?”
锦绣觉得心里那个问题呼之欲出。
为什么沈嘉和叫罗可兰嫂嫂?又为什么暗示她的出生有问题,暗示她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怎么,你也觉得丢脸了?”
锦绣别过脸去,这一次虽然怒,心里却有些期许,按罗可兰的意思,父亲还是自己的父亲,对不对?她,从头到尾,都是她父亲的女儿。
“唉……我也觉得丢脸,嫁给你父亲这样没出息的男人,再生了一个同样没出息的你,真是我人生的失败。”
锦绣成功地被激怒了。
“对!我就是没出息,就是给你丢脸了,又怎么样?谁让你生我的?你生我之前有问问我的意愿吗?”
罗可兰被气笑了,咳了两声,自己捂着。
“真是傻!你那时候还是个胚胎,我怎么问你?”
锦绣别过来脸去,似乎这个动作在罗可兰面前最多,她不想跟她吵,但气不过。罗可兰呵呵的笑,自己站起来,“我的傻孩子,你终究是要回到我的身边来的。”
锦绣不答,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是罗可兰在翻着什么文件。
“你过来把这个签了。”
锦绣转过身来,看着一大堆的纸质文件。
“什么东西?”
“为你至好的东西。”罗可兰难得的一笑,竟像露了几分弱出来,“过来签了吧,不会损伤你什么的,谋个财你也没我钱多。”
锦绣拿过来看了几眼,大多是些保险的单子,需要一个委托人,还有的是些不大不小的名誉签字。锦绣翻了几页,罗可兰渐渐不耐烦起来,“难道我还谋财害命不成?”
锦绣回瞪了她一眼,自己拿到一旁开始签起来。
单子有些多,都无关紧要,锦绣慢慢也签的顺溜起来。罗可兰在一旁慢慢看着,眼里的热切和小心翼翼掩不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锦绣忽然停了笔,签着单子的时候她还是想不通罗可兰的企图。
罗可兰走过去,瞥了一眼锦绣签到的地方,淡淡道:“只是找个人罢了,法律上的至亲,我也只有你。”
锦绣冷哼一声,明显有些不信,停了笔,就要把手中的这张单子抽出来看,被罗可兰一把抓住。
“你还签不签?不签就还给我。”
锦绣心里一顿,感觉到罗可兰的手格外大力。
突然一下,锦绣一把抚开她的手,自己把单子迅速抽了出来,看了内容,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你!”锦绣怒瞪着一双眼,把手里的单子丢在罗可兰的脸上,“你痴心妄想!”
罗可兰呵呵冷笑,自己慢慢把单子从脸上揭下来,“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赫然在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就这么千方百计的要让我们离婚!”
罗可兰脸部的表情慢慢僵化,最后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眺着锦绣。
“锦绣,我是为了你好。”
“什么为了我好?你都是为了你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因为我嫁给了卫聿铭,你从中捞到了多少好处,现在,你们反目,你又想我去做另一个交易品吗?”
罗可兰僵着脸,只是盯着锦绣,被气得说不话来。
锦绣哪里顾料这些,一个箭步,自己上去夺了刚才签的厚厚一打文件,就要开始撕。
罗可兰这才慌了,要上去阻止她。
“别撕,别撕……”
锦绣气急,笑道:“我就是要撕个干干净净!你要利用我,不可能!”
漫天的纸花落下,像皑皑的雪,罗可兰一下子瘫在地上,有了几分绝望。
锦绣更加证实了心里的想法,这里面,一定有罗可兰见不得人的东西!呵呵,她今天来彻彻底底地毁,毁了才好,毁了才好!
锦绣心里也是绝望,呵,呵,她为什么,为什么心里隐隐还对她抱着期望?从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却要一次次的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任她糟蹋。
罗可兰!罗可兰!
锦绣红着眼冲了出去,任满脸绝望的罗可兰坐在地上。
锦绣一走,罗可兰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在地上开始一片片的寻觅。
对的,对的,是要碎片还在,一定可以拼回去的!一定可以!
这样一个女人就一直蹲在地上到处寻觅,那些文件被撕得惨不忍睹,纸片堆积在一起,撒在冰凉的地面上。
沈嘉和进来时就看见罗可兰还跪在地上,俯着身不知在找着什么。
“嫂子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罗可兰没回头,只是举着手里的东西对着沈嘉和道:“来,来,来帮忙找,嘉和,一定可以拼起来的!”
沈嘉和难以置信的看着罗可兰手里的东西,那不是纸片吗?撕得只有核桃大小,可是地上一地都是这样的碎纸片。
“嫂子,你……”
罗可兰很不耐烦,自己站起来把沈嘉和推了出去,“你别来捣乱,我自己找!”
门“扑通”一声被关上。沈嘉和怔在门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预约的人已经到了。
沈嘉和一怔,是罗可兰御用的律师傅通,合作已经有七八年了。
“沈管家。”
两人点头示意,傅通就要敲门进去,被沈嘉和拉住。
“怎么了?”
沈嘉和一怔,随即放手,微笑。
“没有,只是好奇傅律师今天怎么过来了?”
“罗董有些文件还要落实,怎么,沈管家不知道吗?”
“知道知道,”沈嘉和笑,“只是她今天……”
“怎么了?”
沈嘉和摇摇头,把门让开,“你自己看看吧。”
傅通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才进去,只是,实在有些挪不了脚。一整屋的纸屑,才看到罗可兰趴在桌子上在认真粘着什么东西。
“傅律师,你来了。”罗可兰打了招呼就没了下文,只是那个背影依旧认真,让人瞩目。
傅通走了过去,却在瞥见罗可兰在做的事后僵住了。
那里,是一份文件,被撕得粉碎又被重新粘起来的文件,斑驳的轮廓,和屋子里的一地纸屑交相辉映。
终于,罗可兰忙完了手里的东西,抬头长叹一声,脸上是得意的笑。
“好了,傅律师,这文件还能生效吗?”
傅通拿过来,心里巨大的震惊被压下,微微点了点头。
那文件是一份财产转让书,继承者那一栏赫然是罗可兰之女,段锦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