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来的第一个人既不是简佳的父母，也不是她的舅爷肖正申，而是常年驻扎部队的简正南。
卫聿铭其实最清楚，简家这样的传统家庭，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简佳这些年在简家的生活其实很辛苦，她之所以这么出类拔萃，另一方面，或许也是为了得到更多地关注。
他站在原地，看到和他差不多高的简正南走过来。
简正南，也从孩子长成了一棵大树。
简正南走过来什么都没说，只是稳稳一拳就捶在卫聿铭的腹部，卫聿铭没反抗，被他按在墙上继续打。
小鱼儿急了眼，一声急吼，冲上去就是对简正南一阵拳打脚踢，被卫聿铭喝住。
“收手！”
小鱼儿急了眼，瞪着简正南。
“你他妈个孬种！”
简正南也是一肚子的气，转身就勾拳向小鱼儿扫去，又被卫聿铭拉住。
“有什么事冲我来！”
三人正胶着着，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
“你们在干什么！这是医院！”是那个微胖的护士长，义正言辞地站在一旁斥责着他们，“要打架出去打，穿的都是一副精英的样子，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
小鱼儿心里一火，就要冲上去，被卫聿铭及时拉住。
“对不起。”卫聿铭首先弯腰道歉，那边简正南的态度也软了下来。
三个人最终冷着脸坐在走廊里。
简佳的情况并不好，在重症监护室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明确地答复传来。
卫聿铭满心要瞒着外界，不料还是被消息灵通的程玉娟知道了。程玉娟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平静了，“啪”得一耳光就扫在卫聿铭脸上。
小鱼儿在那边心里急了，却没有办法。
卫聿铭低着头，站在程玉娟面前，他比她高不少，事实上那一巴掌只刮到了他半个脸颊，但还是火辣辣的。
“有出息了！”程玉娟瞋目怒道，瞪着瞪着竟然是豆大的泪珠子掉下来。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儿子出了车祸这件事竟然是自己的老同学通知她的。她这一路过来心里是怎样的波澜迭起，他又怎么会知道？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丈夫死了，难道儿子也要离她而去吗？
她不敢想，日日夜夜梦里是那个颓废的儿子，那个躺在医院急救的他，烂成伤疤，总是在她的噩梦尽头反复。只要那个女人还在一天，她就忐忑一天、不安一天……
他心里有伤疤，难道她就不是吗？
同龄人现在都是儿孙绕堂，只有她，只有她！像个孤家寡人一样！
卫聿铭不懂为什么程玉娟眼里忽然闪过无数的委屈，只是瞬间，那些不甘都被生生吞下，她将眼里的情绪压下去，凉声问道：“阿佳，现在怎么样了？”
卫聿铭摇摇头。
情况不太妙。
那边，简正南冷眼看着一切，他何尝不知道程玉娟那一巴掌是在作秀，给他看的，给简家人看的。罢了，罢了，谁叫那个人，是他姐姐这一生的劫呢！这一次，即使是绑，他也会把这个男人绑在他姐姐身边……
简佳的救治结果在第二天终于公布了。
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断了三根肋骨，还有，她的右手，废了。
简正南几乎是扑到医生面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废了？”
那医生好不容易挣脱简正南的挟持，正色道：“病人的右手因为受到强烈撞击，粉碎性的骨折，并且部分手部神经受到损伤，通过复健是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的，只是钢琴……”
卫聿铭低着头，脑子里闪现出那时的场景来。
她扑到自己面前，整个人向车门那边倾斜过去，她说：“铭子，我爱你！”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
迎面而来的车撞的正是车头……
……
卫聿铭坐在那儿长久静默。
那边，程玉娟也听得很认真。
医生走了，一行人沉默的站在那里，简正南终于接到家里的电话，走到一旁低低的汇报着医生的结论。
程玉娟走到卫聿铭面前，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卫聿铭忽然特别的沉默，给她一种极为恐怖的气息，就像，就像当年的情形一样……
不！不！她定了定神，甩脱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一下接一下轻柔的抚着卫聿铭有些乱的头发。
“儿子……你要负责。”
只轻轻一句，卫聿铭像受了刺激般浑身颤了一下。只是刹那，他恢复到正常状态。
他什么都懂……阿佳……
小鱼儿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不一会儿裤袋里传来了震动声，他不动声色地走远，才接通了电话。
“嗯，华子，这边没事，继续我们的下一步吧。”
之后的一切压抑又难受。
小鱼儿跟在铭子身后，冷眼看着像疯了一样的简佳，只差一步，她只差一步，就可以走进那座最高的音乐殿堂了。维也纳金色大厅，那是所有音乐人最终的归属。偏偏，自此之后，她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卫聿铭将她紧紧按住，她的肋骨断了根本就不能动……
简佳忽然像万念俱灰般，安静地躺回床上无声的哭，卫聿铭松了双手，转而蹲在她床前，慢慢握紧了她的手，久久没有言语。
一切好像都变成了浅灰色。
简佳傍晚时候终于在卫聿铭的陪伴下沉沉睡去。小鱼儿在一旁沉默的看着一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卫聿铭没回应，只是异常沉默。
“铭子？”
“你帮我守着她会儿。”
小鱼儿面色复杂地看着已几天几夜没休息的卫聿铭站起来，甚至踉跄了一下。
“你去吧。”
卫聿铭眼中一沉，回头看了病房一眼，匆匆出去了。
上了出租车，报了地址，他甚至没顾得上改变自己稍稍邋遢的形象。司机讶异了一下，那可是富人区。
一路而去，卫聿铭沉默的像一座山，司机没有什么好和他交谈的，只能自己开了广播。几个电台切换，卫聿铭忽然道：“别换！”
司机顿了一下，里面播报的正是今天S市的财经动向。
“……环球洗钱案进一步发酵，有内部人员透露，涉嫌帮助环球洗钱的企业数还将继续增加，不排除S市的一些知名企业……”
卫聿铭脑子里飞速转着，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从心里升起，又说不出是什么。
环球洗钱案？那难道是小鱼儿的杰作？
……
一团乱麻，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
卫聿铭觉得一股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锦绣只听见一阵紧一阵疏的敲门声，自己赶着下来看门。
“阿聿，你回来了？”微微惊喜的一双眼，因着先前罗可兰的欺骗蒙着的一层浅浅的阴霾散去。
卫聿铭微笑了一下，自己挤了进来。
锦绣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有着重重的陌生气息，并不好闻。
“锦绣……”
“你要去洗个澡吗？”锦绣猜到，以他的洁癖心理能忍受这样“邋遢”的自己，还真是辛苦他了。“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去吧。”
卫聿铭略一沉默，被锦绣慢慢推进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不一会儿听见“哗哗”的水声传来。锦绣在外面犹豫了半晌，终于敲敲门道：“我把衣服放在外面，你一会儿换上。”
“嗯。”
锦绣微顿了下，知道卫聿铭有些不同寻常，只是想起他那双满布血丝的眼，到底心尖一疼，自己进了厨房。
卫聿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精神了不少，遍寻锦绣不得，自己擦着头发到处张望着。
“锦绣？”
“在这儿，我煮了面，你过来吧。”
卫聿铭慢慢走过去，隔着餐厅的隔断看见锦绣在厨房里隐隐绰绰的身姿，忽然觉得胸口一窒，那些拼命压下去的念头再次疯狂长了出来。
他要失去她了吗？真的要放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