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就又在珝空山了。要不是手碰到了脸庞，还是火辣辣的，我都以为北海那一场事情，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只是我这段时间睡得也忒多了点儿，不是在这儿醒来，就是在那儿醒来，就不能清醒着挪地方嘛？
“夫人，你终于醒了。”橘子欢天喜地地喜极而泣。
我看着她，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我就是睡了一觉而已，什么叫做‘终于醒了’？”
橘子吐了吐舌头，笑道：“橘子失言了。”
我吸了一口气，宁息香的香味飘入了我的鼻尖，橘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误会帝君了。”
“玉颜呢？”在北海的时候，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这些圈圈绕绕，只是不太敢相信而已。
橘子有些愤懑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被橘子给撵走了。”
“兮泽和灵威仰之前打起来了？”
“是的……”橘子点点头，颇有些心有余悸道，“战神很是生气，帝君也就生气了，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哪儿敢上前去啊……”说罢，又很是愧疚地看着我道：“夫人，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扑哧笑了出来，拿手轻轻点了点橘子的额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十个你都拦不住东琏那个混蛋。”
“说起来混蛋，”橘子笑了一回，又愤懑了起来，“东琏神君也就罢了，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只是玉颜仙子分明是夫人的亲师妹，平日里和夫人的关系又那般亲密，怎么也诬陷起帝君来了？害得战神与帝君不和，这才给了东琏神君钻了空子。”
我恍惚了一会儿，自从在佛境里遇到玉颜之后，她一副天真活泼的模样，同我甚是亲密，又怎么会是伪装出来的呢？可……
“她……”我苦笑道，不知道从何说起，“从前，我和她其实关系很差，差到我抢了她所有的风头，她差点害我没命。”
“啊？”橘子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我。
往事我已经不想再提起，橘子也不敢再追问下去。发了一会儿呆，兮泽和灵威仰便来了，我瞧着他们俩隽秀的脸上都挂了彩，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倒是笑什么？”兮泽很是不解。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眯眯道：“我笑我们三个还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连挂彩都在同一天，还都落在了脸上。”然后叹了口气，佯装无奈道：“我本就长得没有你们两个好看，本来还以为你俩挂彩了我的姿色就凸显出来了，谁知道马上就陪了你们俩了。”
“就你嘴巴能说。”兮泽在我的头上点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手抬了过来，却没有落下来，“还疼吗？”
“哪儿那么娇贵啊，早就不疼了。”我很是豪爽地道。
灵威仰一直在默不作声，我瞧着他应该是在生闷气，便愧疚起来。好心好意地给我配了宁息香，结果还被泼了一身脏水，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还挂了彩，若要是搁我身上，估计早把香给要走了，扔了也不让再用了。
“灵威仰，对不起啊。”我赔笑道，灵威仰抬眼看我，面容冷峻：“跟你没关系。”顿了顿，他试探着道：“你相信……”
“我一直都没信，”我看向他，笑了起来，“跟玉颜比起来，我更相信你。”
灵威仰愣了一下，冷峻的面容突然像是被春风吹开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暖和的笑容：“你信我就好。”
“我觉得，”我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玉颜没有失忆。”
兮泽和灵威仰同时愣住了，不解地看向我。
“我在司命府的时候就发现了，好像她还记得从前的事情。”我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顿了顿，我将目光转向了他俩，“我忘记的那些事情中，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兮泽和灵威仰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我也不再追问，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也笑了，不再问，只是道：“能把玉颜找来吗？我想当面问一问她。”
我盯着兮泽和灵威仰，半点儿不肯退让，半晌，他们也终于是点了头。
我松了一口气，倏忽一道金光闪过，我瞧着这刺目的光亮，便觉察到了什么。
“兮泽！”我看着兮泽连看都不看便要将那道旨意毁掉，出言阻止道，他看我了一眼，终是停了手。
果不其然，劝过打过之后，就要下道旨意来强硬的了。
“不用怕，有我在，这旨意算不得什么。”我看着那道旨意终究是在兮泽手底下变成了一道烟灰飞烟灭了。
“说得是。”灵威仰也附和道。
我瞧着这气氛又紧张了起来，敲了敲桌子，看向他俩笑道：“没关系，我去。”
“不许！”他们两个同时暴怒了起来，一个双目赤红，一个眼前的木案又碎成了渣渣。
“和瑶殿下很好，我很喜欢。”我看着他俩，微微笑着。我知道他们一个是五极战神之首，一个贵为青帝，哪一个都是地位超然，上古留存下来，位分极高，当今的天君也要忌惮他们几分。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神仙，不值得让他们跟天君天后作对。
“你想过苍寒没有？！他养你这么大，你半点儿都不为他着想吗？！”灵威仰沉声道，他的面容清冷，目光如冰。
提起师父，我也很是愧疚，低垂了眼睫，我淡淡道：“我不想让师父那么操心了。”若是师父知道了这件事，必定反应如同兮泽和灵威仰，我不想再看到他这般为我耗费心神。
“你若不想让苍寒操心，就不要乱来。”兮泽到我跟前来，捏了我的双肩，差点要把我的肩膀捏碎。
我们三个就这样对峙了半天，仍是没有得出个结果来。我一时有些气馁，叹了一口气，放弃了与他们的对视：“我想先见见玉颜。”
“你只要不去见和瑶，见谁都行。”兮泽沉声道。
我目送着兮泽离开，灵威仰却是留在殿里看着我，许是怕我偷偷跑去找和瑶。
“灵威仰，我忘记的那段记忆中，对玉颜又做了什么事情吗？”提起来玉颜，我便忍不住地多想一些，“她为什么这么恨我？”
灵威仰沉默不语，我等了很久，知道等不来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一直不知道关于我能改命这件事到底是从哪儿传来的，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居然就传到了灵若的耳朵当中去，我问她，她也一直遮遮掩掩不肯说。我为那个孩子改了命，明明阮徵仙君都立过誓言的，可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知道我能改命的，除了灵若一家，就只有师父、二师兄和兮泽了。他们都不可能害我。”顿了顿，我抬起眼来，看着灵威仰，“你说，她为什么那么恨我？”
“所谓的幻情花，也是她看香盒的时候放进去的吧。”我苦笑道，“就为了让兮泽和你打起来，让东琏神君将我带走。这样做，于她究竟有什么好处？”
“如果她真的没有忘记从前的事的话，那她做这一切都没有理由。”灵威仰看着我缓缓道，语气轻柔，一副怕我想不开的模样。
我笑了，有些惨然。
然后我就听到了另一个笑声，回过头来，是玉颜。
我起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柔媚的小脸，拿手轻轻地覆了上去，叹道：“玉颜，你有那么恨我吗？若是认真论起来，不该是我更恨你吗？”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玉颜却是睁了无辜的眼睛，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我轻轻笑了一声，看向玉颜，认真道：“以前我们两个谁都看不透谁的命途，可是玉颜，我这次醒来之后，却发现我能看到你的命途了。”
玉颜的脸色陡然一变，青了又红，红了又青，五彩纷呈，半天，她才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要先我一步？！”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她这会儿倒也不再甜甜蜜蜜地叫我“姐姐”，而是扭曲了一张小脸道：“我就是恨你！恨你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预测的名头，师父，还有师兄弟们，大家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凭什么？！明明我才是背负天命而生的！”
“你不是吃了漱心洗髓丹吗？”我哀伤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却嗤笑道：“漱心洗髓丹？你以为，那样的东西，真的有那么容易得到吗？就算是真的送到了我跟前来，我也不会吃的！”
“你什么都有，什么都得到，可我什么都没有！”玉颜的眼圈居然都红了起来，她现在所说的一切，更像是对我的控诉。
可是，我不明白。
“钺川殿下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是什么都没有呢？”我缓缓道，看着玉颜怔愣住，不由得叹息，这位小殿下，做了那么多，到底没有到她的心底去。
“钺川……”她喃喃地道，手指不由自主地按上了颈间的一个精致的链子，上面的吊坠是一个精致的浅色宝石，心形的，表情光滑而又扁平，很像是……别致的镜子。许是感应到玉颜的这声呼喊，那宝石散了耀目的光辉，不过一瞬，投射出一片光芒来，映出了一个画面。
“玉颜。”传来的是钺川的声音，我抬眼一看，只觉得那里面的场景有些熟悉，弥漫的淡淡薄雾，钺川一袭蓝色衣袍，站在那雾中，笑得分外温润动人。
“绘心，玉颜她做的对不起你的事情，请你原谅她，我来替她偿还。”他只是那样淡淡地笑着，眸间一片释然，“母后打你了一耳光，我也替她为你道歉。”
我看着他那般深情，只觉得一股不幸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拼命地想看清楚那片云雾，可九重天上的地方，大都云卷雾绕，一时间我竟是不能辨认得多。
“绘心，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你不要再为难玉颜，好不好？”他的眼眶有些微红，像是在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可以的话，你替和瑶姐姐改命好不好？我不想我们天族的子女都像我一样，爱而不得。我没有机会了，但是绘心，你能给和瑶姐姐一个机会吗？”
说着他朝我点了点头，望向玉颜，绽开了一个甚是灿烂的笑脸：“玉颜，再见。你要好好的。”
“不要——”我听到我尖声惊叫的声音，我望着钺川转过身去，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我浑身都禁不住地战栗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我看这个地方那么熟悉，那是，那是灭魂河！
“钺川殿下！我答应，我答应，你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我感到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钺川却是仍然没有要退回的意思，我浑身颤抖，冰凉道全身麻木，我回过头来看着兮泽，尖声叫道：“那是灭魂河！那是灭魂河！啊——”
“不要啊——”终于，一直惊呆在原地的玉颜，在听到“灭魂河”三个字的时候，终于尖叫了出来，她转身就跑，我咬了咬牙，拽起兮泽也跟着跳上了一朵云。
“你不能去，你现在……”灵威仰亦是惊呆了，跟着上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我看向他，只觉得牙齿碰到一起，让我的话都说不清楚，“他是拿命来抵玉颜的罪过！若是他真的走了灭魂河，就是我逼他去死的！我不能……”我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兮泽轻叹了一句：“听话”，便再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