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命由天定,便是神仙也不能随意更改。改命,乃是大逆天命的事,必将付出巨大代价。
这是我从进入司命府,就已经熟知的事情,却是想不到,有一天我竟有了这样的能力,还真的这么去做了。
我在兮泽面前吐了那一口血之后,还有力气朝他笑了,结果也许是我带着血的笑太过狰狞了,竟把兮泽吓红了眼圈儿。
师父为我把了脉搏,皱了半日眉,只是说让我好生修养,本来就神魂不稳,结果前几日去了凡界跟着云茉天妃折腾了一圈儿,还没消停就又做了改命这样的逆天之事,愈加耗费心神。
于是我便老老实实地呆在了房里修养,享受的简直是天君级别的待遇。兮泽做饭手艺虽好,可他一向喜欢支使我;再者说神仙嘛,不吃饭也无妨,所以他向来很少进厨房。可这几天,他却是极有耐心,每日变着花样儿地亲自做了端到我的床头,把我一边儿感动得忍不住泪流满面,一边儿又忍不住觉得他这般小心谨慎喂养实在是像在养猪……
寻琰也是每日跑来,跟我说个笑话儿什么的。有时候也带了钩沉来——我便是眼睛瞎了也看得出来,钩沉是极其不想到我跟前来的,看我的眼神儿透着赤0裸裸的嫌弃。大约是又在别扭我抢走了他家战神对他的关注。
哎,这恋父情结的小孩儿啊,就是不好管。也不知道以后我这后娘当着有多艰辛呢。想想便觉得鸡飞狗跳十分好玩,竟是多了两分向往来。
待我意识到这两分向往后,便吓了一大跳,我竟是想着嫁给兮泽了么?这不可能,我没有心。嗯,对的,珝空山里还守着一个灵威仰呢。
这般安抚着自己,但也觉得甚是安稳了起来。
玉颜每日也带了一两样点心过来陪我说话,温柔体贴,一副好师妹的模样。我瞧着她这般温柔娴雅的小模样儿,总是忍不住地一阵感慨,若是我早几千年我们俩相处起来也是这般就好了。
不过玉颜对于我突然就虚弱了的这件事表示十分好奇,每天来看我时总是拐弯抹角地想要问缘由。
师父说过让我对玉颜保有一分提防之心,改命一事万万不能给她透露半分。所以每次我便也打个哈哈说个笑话糊弄过去了,结果这孩子的好奇心愈加浓重了起来,每次都要缠我个半个时辰,害得我不得不经常以“头晕头疼”当借口把她打发走。
原本师父说是要我安心地在司命府里好好休养,有他和兮泽照看我,还有诸位师兄弟在,能多多地陪我聊天玩笑,不失是一件好事。
可才过了两天,兮泽便要收拾包袱连我带包袱一起打包带回珝空山了。
“怎么了?”我倒是真心觉得现在的日子甚好,当然珝空山也好,只是没有了师兄弟陪我玩,确实有些无趣了些。
兮泽皱着眉头道:“你能改命这件事现在在九重天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司命府现在门槛儿都要被踏破了,你在这儿,静养不得。”
我大吃一惊:“阮徵仙君他居然敢!”要知道,我逼他立下的那般誓言,还是在司命府里说下的,他居然真的敢拼着魂飞魄散和孩儿的命来算计我?
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我是不相信阮徵仙君会去做的。
“不是他。”兮泽淡淡地说,一边儿就把我揪起来,施了术法,便隐了身形出去了。
我所居住的小院儿这几天其实还是很安静的,所以我对兮泽所形容的“沸沸扬扬”、“踏破了门槛”着实没有概念。待我惴惴不安地跨出了我的院门,我才吓得一个脚软,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上去。
好歹兮泽在我旁边,顺手捞了我一把,我便下意识地抱住了他不敢撒手了——虽然我们现在隐了身形,以兮泽的修为在场的神仙应该也不会辨认出我俩的气息来,可我怂啊。
我觉得我好些年都没有看到过司命府里有这么多神仙齐齐地聚了过来,热热闹闹你来我往,颇像是凡界的闹市——我总想着在九重天上也开辟个集市出来,可我从来没想到这集市开是开了,却开到了我们司命府来。
我一边紧紧挂在兮泽身上不肯松手,一边儿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神仙。一看吓一跳,这可是不得了啊!
南边儿百花仙子带着她手底下那一众的花仙,笑得娇俏可人地跟我四师弟打听绘心到底在哪里,可怜我那四师弟天生的憨厚老实,在我们能言善辩的司命府里原本就算是嘴拙的,又哪儿见过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团团围着他这种阵势,当下是面红耳赤,很不能遁地而去;
北边儿上,那个胡子花白的可不是月老么?他倒不去牵他的红线,倒是伙同着姻缘神君带了一帮子徒弟徒孙也在那里问东问西。我一看就觉得十分头大,姻缘祠的那一帮神仙,论起嘴皮子功夫说不得比我们司命府都要强上三分,能说会道,若跟他们认真辩论起来,说不得嘴皮子都要磨薄三分,就算是能说会道的寻琰,现下对付着他们也是焦头烂额;
再往东边看去,我更是觉得头大如斗。白虎君不也是一个杀伐果断征战四方的战神么?怎地也多了这好奇心和闲心来司命府转着玩了?再者他倒是脾气有些火爆,一时间便把大师兄给磨得半点儿脾气没有,灰头土脸还要好言相劝。
看到这里,我却是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了,愈发拽着兮泽不肯松手。他看我这样,皱了皱眉头,踏上了一朵云,倏忽便飘离了司命府。这一走,动静虽小,却也是有一阵风吹过的,聚集在司命府的神仙们当中又不乏向白虎君这样修为高深的神君,一时间我倒是有些心惊胆战,怕半路被截了胡。
然而事实证明我这担忧也是白担忧了,因为大家都在如火如荼地逼问着绘心,也就是我的下路,九重天上刮过一阵风算什么?恐怕几道天雷劈下来也只能让他们挪挪地方。
我心情复杂地趴在兮泽的肩膀上看着司命府的方向。师父向来爱清净,这几日不知道得闹心成什么样子了。
“不用怕,没事。”兮泽轻轻抚了抚我的后背,我下意识地点头,下巴便磕在了兮泽的肩膀上。
我疼得呲牙咧嘴,这才发现,从司命府出来到现在,我因为紧张过度,便一直抱着兮泽不肯松手,一直到现在!!!
“呵呵呵呵。”我慌忙丢了手,只觉得太过丢人,我本想抬眼看看兮泽这会儿的表情,结果便看到兮泽的一尘不染干净整洁的白衣上,赫然留着被我抓得皱皱巴巴的手印儿。
我更是尴尬,这下却是连看都不敢再看兮泽了。
“我是你的未婚夫,抱一抱也没什么大不了。”兮泽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笑道,“不用这么害羞。”
我抬起头来看他,讪讪地道:“我才不是害羞……”我当真是因为尴尬……
“哦?”却见兮泽轻轻挑了眉毛,他的眉毛本就极长,这样一挑看着倒像是要斜飞入鬓了,显得分外风情动人,“既然不是害羞,那就再抱一会儿吧。”
说着,兮泽果真朝着我张开了怀抱,作势要将我揽进怀里。
“哎呀——”我一边跳着躲开一边伸手将他伸过来的胳膊打开,一抬眼看到他微微黯然的神色便又觉得不安起来,便打着哈哈道,“呵呵呵,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朗朗乾坤,呵呵呵,众目睽睽,呵呵呵,影响不好,嗯,影响不好……”
兮泽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来,伸手将我拽到了身边来,抬起我的下巴道:“这个,不怕。你忘了,我使了术法,别的神仙都看不见我们?”
我一时傻了眼儿,我还真忘了。
然后兮泽的一张脸便在我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眼看着就要贴了过来,我慌忙站直了身子,结果“咣”地一头撞到了兮泽的下巴上,我撞得眼冒金星,想必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绘心。”兮泽咬牙切齿地低声叫道。
我听得心惊肉跳,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却也不敢抬眼看他,十分发怵。我记得这个战神爱美得要命,天天把比我长得好看挂在嘴边,这会儿我撞了他的下巴,若是把他的下巴撞脱了臼,不知道他会不会跟我拼命。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兮泽低声地道。
我快要哭了,对啊,我知道我的身份比不得您战神的身份高贵,我一个普通小仙比不得你远古上神的尊贵,您可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我计较。
“嗯?”见我没出声,兮泽一只手上来便在我的头上敲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便一弹,想要躲开,然后,然后——便又撞上了这位战神的,下巴……
“绘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哭丧着脸连连叫道。
然后那只手便将我拽到了跟前,我一抬眼,却见兮泽白皙的下巴上红了一片,我慌忙细细看了一番,嗯,应该是没有脱臼。嗯,那我就放心了。
“知道,然后呢?”兮泽摸着红肿的下巴,目光突然亮了一亮。
我被他这目光吓了一大跳,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又抵不过他的重压,只好结结巴巴地试探道:“求,求你别打我?”
“……”然后兮泽眼中的那点儿亮光闪了一下,像一株小火苗被一瓢冷水泼了下来一样,摇曳了一下便“噗”地熄灭了。兮泽看着我恨铁不成钢道:“你是我的未婚妻!!!现在,你要做什么?”说着,拿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表情狰狞。
我看着他红肿的下巴,也觉得分外对他不起,便凑上前去,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觉得为微微有些发烫,想必是被我撞了两次撞得不轻。
我再看看兮泽一副求安慰的表情,便恍然大悟。想必是太疼了。我真是聪明。
我以前就说过,在凡界看到有人受伤了,他的亲人爱人什么人的,就会给他吹一吹,好像有止疼的效果。
于是,便凑了上去。
兮泽看到我这一举动,倒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好似很开心的模样,然后就闭了眼睛。
我很是无语,我一口气再大也不会吹到他的眼睛中去。哎,这个战神,委实的婆婆妈妈,事儿忒多。
然后就轻轻地吹了几下,他的下巴实在是红,而他原本的皮肤又实在是白,红红白白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我的愧疚便又加重了几分儿。于是,给他吹下巴的时候,还顺便拿手给他轻轻揉了揉。
“好了。”眼见着那片红淡了不少,我便望着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还没退完,便被兮泽拉进了怀里,他凑到我的耳边,呼吸温热地打在我的耳中,道:“绘心,你知不知道,凡界里如果有人受伤了,那个给他吹风的人,还会做什么?”
“做什么?”我认真地想了想,诚实地表示我不知道。
他的呼吸却愈加急促了一些:“会,亲一亲他的伤口那里。你要不要也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