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草成功的将顾兴养成了一个熊孩子,虽然熊,但是三观还是正哒!可喜可贺。
百里草忍受了些天,顾兴对他天天对他甩脸色,冷眼似刀子似的目光的日子。
他终于受不了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这才哪跟哪呢,看夏梧栖身强体壮起码还能活着百八十年的,现在就闹闹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你喜欢你上啊!他对宋玉真的没感觉啊!
“我不喜欢宋玉!”师兄你别总拿眼刀子看我了,我怎么你了究竟是!我哪块欠你的你说、你说、你个不记恩的小白眼狼!
顾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手下将草药狠狠的拗断。
“呵,师弟说这话,将我置于何地?”
顾兴小白眼狼对您发动嘲讽一笑,造成会心伤害1203。
百里草心中仿佛在滴血,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抓上头发。整个人毛躁的就像是个上蹿下跳的猴子,道:“女人真麻烦,小师妹没来的时候不好好的吗,师兄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你喜欢小师妹就喜欢啊,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迁怒我好吗?那婚约也不是我定的。”
“呵呵。”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顾兴更来气。
顾兴手上理着草药,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百里草。
这还能不能愉快的交谈了。
百里草试图从顾兴这里交谈,但不知道这熊孩子是青春期还是叛逆期什么的,每天面对百里草从俩个词。呵呵,哼。
这日子真是没发过了,就就不能和我好好谈谈人生吗!你想我怎么做,你说!
谷中的园子结果,百里草总是要摘一些送给夏梧栖去尝的。也有时候是顾兴送去的,但更多的时候是百里草。
其实说顾兴是大师兄。其实百里草才是干了大师兄那份活的,照顾顾兴,照顾小师妹,还要孝敬师傅!
结果累死累活还被小师兄嫌弃了,心好塞。
这天百里草端了几个水果,敲了两声门。也不用夏梧栖出声,或者来开门,他自己就推门进去了。水果放到刚进门的桌子上就好了。
夏梧栖房门关着,也不知道他人在不在里面。
百里草送水果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想找夏梧栖谈谈。他不止一次听见宋玉隐晦的表示,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等等……
百里草终于恍然大悟。小师兄喜欢小师妹,然而夏梧栖却乱点鸳鸯谱。所以顾兴心里憋屈?他觉得夏梧栖一定是故意的。
这还用想?
小时候顾兴是个倔性子,长大了也没变,就那个脾气。别人不让做什么他偏想做,而他做了夏梧栖也欢喜,徒弟自己送上门来找揍,他不无聊了。
顾兴爱和夏梧栖对着干,然而每次吃亏受累的都是他自己。然后后来顾兴就学乖了,只是见着夏梧栖他心里还是不爽。
因为顾兴那性子,夏梧栖就喜欢欺负他。百里草听话啊,欺负起来没快感。
就是这婚姻,若没有顾兴。百里草一定连眉毛都不带眨的。娶就去娶,有什么分别吗?总归是过日子。
百里草对儿女私情不在乎,反倒是越长大,对武功这玩意越感兴趣。当然他医术也学的很好,不说夏梧栖答应过他的话,也是对夏梧栖的一种崇拜……我师父辣么刁,武功那么高,玩的一手好迷药。
我也要成为我师父辣样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想法就扎根在了百里草的脑中。他师父就是刁刁的好嘛……他将来也要那么刁刁的人。虽然他师父不教他武功。
百里草走到那卧室门前,然后双腿跪了下去。
这也是每次要找夏梧栖,夏梧栖提出的要求。想找我,好啊,你在门外跪着吧,心情好我就见见你
这也是顾兴没事儿不愿意……有事儿也不愿意来找夏梧栖的原因。憋屈,太憋屈了。屈辱,太屈辱了!士不为三斗米折腰!上跪天下跪地,再来跪天子双亲,凭什么跪你啊。
呦熊崽子,我是你师父你不跪。跪跪跪,也没有次次都跪的道理吧!膝盖不值钱吗。
恩,对于夏梧栖来说,他俩的膝盖还真不值钱。尤其是百里草,说跪就跪,一点犹豫都没有,弄得夏梧栖被跪的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其实夏梧栖是比较喜欢顾兴的,虽然夏梧栖越喜欢越是欺负他。顾兴欺负起来好玩啊!百里草虽然性格也很活泼开朗没有因为小时候灭族惨案就决定要报社什么的。
然而,他太听话了。他太听夏梧栖的话了!如果夏梧栖要百里草去死,百里草都不会有一点犹豫的。
恩,他这么玩过。
那次是去悬崖上采药,就木屋后面的高崖。那草药长的很高,是从岩石缝里钻出来的,也并非别的,不过是悬崖底下的草都给夏梧栖采光了。
那天晚上,夏梧栖就一人一盆冷水,将俩人从床上叫起来了。
随后扔给俩人一人一个草药筐,做什么去?采草。
师父,下大雨呢啊。起码先让我们穿个衣服?
夏梧栖笑的灿烂,他一身红衣,打着一把淡红色的伞。仿佛是从雨中走出来的谪仙般,姿态天成。
他就站在悬崖底下,看着两个人爬崖壁。
大雨黑天,只有一丝月光照射下来。
这俩人被夏梧栖灌药灌的好,成天扎马步跑步,有时候夏梧栖还会拿着剑往他们身上戳。那真是身体锻炼的很好,反应能力也不错!
崖壁很滑,雨水滴在上面,滴在了两人的身上。恩,他们身上原本就是湿透了的。被夏梧栖用冷水泼醒的,衣服都没有换,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衣。
百里草毫无怨言的板着张脸。顾兴却是满脸不情愿之色,敢怒不敢发。
两人爬了一会,渐渐地开始气力不支。
这时候夏梧栖的开口了。
“不爬也可以,下来,把这颗药吃了。”
夏梧栖的声音,即便是在这种大雨天,也仍然是清清楚楚的。
可顾兴这时候已经没有力气下去了,他望着夏梧栖,咬了咬牙。在求助夏梧栖和自己坚持坚持一下自己下去两项中选择了第二个。
夏梧栖在下见到顾兴开始往下爬,而百里草的身影顿住了。
“药只有一个。”夏梧栖的声音穿过了雨幕,清晰的落在了二人的耳中。
只有一个人下去。顾兴的动作也顿住了。
却听到。
“师兄,下去!”百里草的声音莫名的严厉,带着命令的意味。他这么说,顾兴反而不想下去了。
不就是采根草吗,谁怕谁!顾兴咬咬牙,继续往上爬。
底下打着伞的夏梧栖很意外的挑了挑眉。
“你上来做什么,你不是还要找家人的吗?下去。”百里草喊道。
顾兴:我偏不!
然后夏梧栖看了一场师兄弟同心协力的故事。最后一个个跟掉粽子似的,被夏梧栖接了,一手拎一个。没有如他所料,夏梧栖深感遗憾。
顾兴已经昏了,百里草却还醒着。
他任由夏梧栖拎着他,将他扔到了床上。
“师父……”
夏梧栖步伐微顿,嗤笑道:“不装死了?”
“我就知道您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掉下去。”百里草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倦,语气中是异常的坚定。
他确信夏梧栖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孩子好烦。知道就好,说出来做什么。
“呵。”夏梧栖嘲讽一笑,也不回头,只是停下了步伐,留给百里草一个背影。“任你们摔死,岂不是脏了我的地?”
红衣的衣摆如一条跃龙门的鲤鱼,一晃而过。
百里草抬起头的时候,夏梧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夏梧栖其实……并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喜欢口是心非,喜欢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喜欢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夏梧栖自然是知道百里草来找他的目的,也就那点事。
这谷中不过四个人,发生的事屈指可数。
“进来。”
夏梧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平淡淡的。
百里草起身推门而入,夏梧栖正研磨。他面前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只简单的勾勒了几笔,就是一个人形的模样。
不过这么一眼,就惹来了夏梧栖的话:“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师父你为什么这么凶,我是你的亲亲徒弟啊!
“有话快说,趁着我心情好。”
完全没看出你心情哪里好了!
“师父,我和小师妹的婚事……”
提及至此,夏梧栖眉毛微扬,唇角微微勾起,道:“她可是非你不嫁呢。”
可我不喜欢她啊!不不,他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兴喜欢她啊。百里草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还未等他想出说什么,就听夏梧栖柔和的嗓音。
“我大限将至,在死之前。为师希望能看到你们洞房花烛。这样,为师才能安心的去啊”他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是欢快的了。
不不不,您明明最讨厌别人秀恩爱来的!百里草一脸崩溃,又是无奈的道:“师父……”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夏梧栖打断了。
“怎么,不从?为师不过这一个心愿,你还抗命不从。好,好,真是好的很啊!为师真是没白收你这个徒弟。”夏梧栖笑了,像是怒极反笑的,一双微冷的墨绿瞳子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看着百里草。
不,不师父你让我说完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真的。百里草想要辩解,然而只听夏梧栖的声音。
“好了,不用说了,滚。”
结果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被赶出来了。
百里草明显忽视了夏梧栖话中的大限将至。
谁也没想到,夏梧栖那句话,并不是戏言。
就在宋玉和百里草即将行婚的前一日。
夏梧栖忽然病了,那天早晨。是顾兴发现的,他闯入了夏梧栖的房间,看到了在榻上阖着眼的人。
他以为夏梧栖是醒着的。只是他闭上了眼睛,他应该知道他闯了进来。
顾兴的心里在打鼓,扑通扑通的,是激动,是愤怒,是紧张。
“师父,我叫你一声师父。你却根本不配做我师父!”他大吼着,像是掩盖自己心中的忐忑不安。
夏梧栖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睫毛很长,落在眼底。他的唇是苍白的,就连脸色都比往常来的要差一些。
但只是这样,是没人会将他和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联系在一起的。
或许夏梧栖受伤了。顾兴是这样想的。
“哦——?”夏梧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别的表情,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睛才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顾兴。
这样慵懒的姿态,这样目空无人的态度。
顾兴早就习惯了夏梧栖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没有因为顾兴擅闯他的房间而发怒,也没有因为顾兴的态度和话而生气。
也没有再露出更深的笑意,也没有一下子沉下脸。他的表情只是那样淡淡的,整个人躺在床上看着顾兴。
夏梧栖……不对劲。顾兴很少看到这样的夏梧栖。平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对什么也漠不关心的。
这和顾兴想象中的不一样啊,他是抱着多大的勇气才闯进来反抗这桩婚事的……
“去,把你师弟叫来。”夏梧栖吩咐完,就又阖上了眼。
他看上去累极了,
顾兴保持着疑惑,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退了出去。去叫了百里草过来。谁都没想到,顾兴记恨的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夏梧栖就去了。
他留下了一本书,那本书就被他放到了平日里惩罚他们的山洞中。上面记载了武学轻功,是百里草一直在求的东西。
书只有一本,除非再抄录两本出来,不然根本不够分。
然而……
“我不要那个人留下来的东西!”顾兴一脸厌恶的神色。终于可以摆脱夏梧栖了,顾兴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二师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开一家医馆,然后……”说着说着,宋玉面色微红的低下了头。
太好了没人跟他抢?他应该是这种反应吗。
听见宋玉的话,顾兴沉默了一会,什么也没说的甩袖离开了。
“师妹,这婚约做不得数。况且师父刚刚故去,我想……”百里草话说到这里便止住了,他抬头看着宋玉。
宋玉脸色一变,她心里一点期待被毫不留情的戳破,如刀绞般的疼痛袭来。
她面上露出了一抹很是牵强的微笑,难掩她神色中的尴尬和失落。
“我知道,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即使梧栖师父为你我主婚,你也不曾对我有半分改变,我都知道的……”
百里草一脸歉意,心中也是烦躁。
他口中磕磕巴巴的劝道:“顾兴,他人很好。就是脾气差了些,他很喜欢你。”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宋玉咬着唇,转身没有任何告辞的离开了。
独剩下百里草站在空地上,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翻开了武功秘籍。
之后过去了半月有余。
这半月来,三人之间气氛不可谓说是尴尬,甚至还不如夏梧栖在的时候。
沉闷的,没有丝毫人气的。一个个都失魂落魄,像是木偶一样,像是……死了心一样。
“我要离开了。”有一天,百里草忽然对顾兴道。“你不要告诉小师妹,也不要问我要去哪。如果你想来找我,就回来这里,留一封信,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回来看到了。”
“离开……?”顾兴呆呆的重复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我从六岁就在这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要离开这里。忘记了我还有家人……”顾兴说着,手掌捂在了脸上。他的声音中带着错愕。
“你知道吗?小师妹想要和你一直呆在这里。就算过一辈子也好,只有你们两个人。我多希望那个人是我啊!”顾兴放下手,他抬头看着百里草。
“你知道吗,我多么的羡慕你!我得不到,怎么也得不到,我甚至想,如果你哪一天消失了,不见了,小师妹会不会就跟我在一起。”
百里草听着,然后拿出了一本书,放到了顾兴的手上。
那是当日他们在山洞里拿到的那一本书,浅淡的,黄褐色书皮,封面是张扬的三个红色大字。
夏梧栖。
正如他人一样,他的字体豪放不羁。
百里草这半个月抄录了这本书,他将原版留给了顾兴。
夏梧栖的房中有一副画像,画的一个男人。穿着锦衣华服,仪表堂堂,面容英俊。只是看画,便能感觉出来,那画中的人是怎样一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只是……
那幅画上带着褶皱,就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的抓过一样,后又被人小心翼翼的抚平了。
夏梧栖的房间地上有一个铁坛,里面尽是灰烬。像是烧了纸留下的纸灰。
夏梧栖经常闷在房里丹青,有时候百里草进去就能看见那未画完的丹青。画的都是同一个人,还有他自己。
画中的夏梧栖穿着白衣,墨衫。笑的温柔,不是扭曲的笑,也不是邪肆笑,而是如温水般平和温柔的笑意。
清澈明亮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像是……曾经未经世事的夏梧栖。而不是现在的他。
百里草抚摸上那副画,夏梧栖临死前说的那个人,就是画中的男子吗?
他们是朋友,还是别的更深刻的什么关系……百里草刚刚和顾兴高了别,他将书交给顾兴,面对顾兴的话,只说了句。
“我走了。保重。”
走走之前,百里草又去夏梧栖的坟墓祭拜。
夏梧栖被三人葬在了他生前居住的木屋后,用石头立的碑,上书恩师夏梧栖五字。
只有看了那本书的人才会知道,夏梧栖在房间里留了一个东西,增长内力的东西。他之所以会那么虚弱,是因为他将全身的内力都注入到了那个蛊中。
蛊名:金蚕。
夏梧栖将它留给了百里草,作为他听话的奖励。他书中写的话,也只有百里草能明白。因为他了解夏梧栖。
来到了夏梧栖坟墓前,百里草跪下了。
“梧栖师父,我就要离开了……”千言万语,直到人死了,百里草才知道,他有多少话想要对夏梧栖说。
只是那个人已经听不到了。
“梧栖师父,大恩大德,百里草永世不会忘记。”他低下头,脑门抵着地面,心情沉重。最终也只道了一句:“您走好。”
他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半晌,才睁开眼睛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那墓碑。
谷中并没有香烛,百里草只将瓜果和一些点心摆在了夏梧栖的坟前。都是他亲手所做。自从小师妹来了,百里草就没有下过厨了。
洗衣服,缝衣服什么的也是小师妹全包了……
有时候他会感叹小师妹来的真好。可看到那样给予疯狂,求而不得的顾兴,和对他一脸落寞神色的宋玉。
他又会觉得,也并不好。就像是一个劫数。他们三个的劫数。只要他走了,便好了。百里草这样想着。
他只是想远离,离开这里。不想在里再呆下去了,他呆了十数年……而今夏梧栖已经故去了。
没有人在阻拦他离开了。只是他也会想,夏梧栖若还能活着……就算不能出谷也……不过终归是空无边际的幻想,他摇了摇头,便祛除了那些想法。
夏梧栖是他亲手埋下去的,身体冰冷,没有任何呼吸起伏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诈尸呢?就算是像夏梧栖那样的人,也不可能违背世间生死的定律。
人死不能复生……
百里草就这样走了,头也不回的。
背着蓝色的布包裹,独自一个人的走进了森林,越走越远。他以为自己走的悄然无息的,可却一直有一个视线在看着他。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宋玉倚在窗边,悄然无息的留下了一滴眼泪。他走了,她等。只最终那个人也没有回来。
顾兴陪着宋玉,一直在谷中,他们一起生活了一年、两年、三年。
三年的时间里,宋玉就像是失去了生命力般的,活的像一个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度日。
她常常会忘记很多事情,她常常看着顾兴,叫着百里草的名字,叫着对百里草的称谓。
“二师兄……”
顾兴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宋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二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看我今天漂不漂亮,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刚做好的喜服,你快穿上让我看看。”宋玉眼中流露出别样的神采,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就像活在一个由她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幸福快乐的。
然而梦总是很快的就被惊醒,她忽然眼神一变,看着顾兴,疑惑的问道:“大师兄,二师兄呢?刚刚还在这里。”
顾兴心中一阵悲凉,他唇边露出苦涩的笑意。像是自我嘲讽般的,就算百里草走了,他也不能得到宋玉的爱。甚至只能看着她的精神一年比一年差。
“他已经走了。”他残酷的说着这个事实。
然而宋玉却是疑惑的笑着问:“走?他能去哪。梧栖师父呢?”
她的笑容是那样的虚假。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顾兴说。
“那个男人,谁?”
“夏梧栖!那个男人,夏梧栖,他已经死了。师妹,你醒醒吧,你看一看我。”顾兴无法忍受般对她的叫喊着,双手握在了宋玉的双肩上。
“是啊,走了,都走了。”宋玉的眼神慢慢变得呆滞,她重复的说着。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坐在了地上。
涣散的瞳孔,她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了。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戴着凤冠霞帔。画着淡淡的妆容,美的让人惊叹。
穿着喜服的时候,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候。
也是最好的年华。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件男式的喜服。那是要送给百里草的喜服,此刻已经落在了地上,鲜红的喜服就像是夏梧栖往日穿的红衣般红艳。
此刻它沾上了灰尘,被主人遗弃。
忽然的,宋玉开始干咳起来。
咳着咳着,她放下手,手心充满了鲜红的颜色。红的像她身上的嫁衣,红的像她的涂的口脂。
她咳出了大片的鲜血。
她似乎病了,然而精通医毒的顾兴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玉一天比一天疯,一天比一天病重。
她得的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去医治。而她的心药就是百里草。
可这么多年,百里草从来就没有回来过!人海茫茫,就算顾兴出去找,又该去哪里找他是去了大明,还是去了齐国,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这茫茫人世,何其广阔。要找百里草,他一个人,无权无势,势单力孤,又谈何容易?
“师妹,喝药了。”顾兴走到床边,他手上端着一碗药,是调理身体、安神清火的药。可惜却不能治宋玉的病。只能温养着她的身体。
宋玉眼神迷惘的睁开了眼睛,看向顾兴。
顾兴也没指望她自己能起来喝药,他坐在床榻边,扶起宋玉的身子靠着床栏,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匙。
他吹着药,一下一下的喂着宋玉。
喂完了药,顾兴起身,想将药碗端出去。他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的宋玉道:
“二师兄,你回来了?”
顾兴的身体微微一顿,然后轻声的道了一声:“嗯。”
顾兴本打算直接走出门把药端走,然后再回来偷偷的看着宋玉,等她睡着再进屋光明正大的看着。
然而他身子才转出门,就听见“扑通”一声。
就像是一声巨响忽然在顾兴耳中炸开,让他的心猛地一突。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三两步跑回屋内,剧烈的动作带的托盘上的瓷碗摇摇欲坠。
屋内的宋玉不知为何掉在了床榻边的地面,只见她趴在地上,手指向前屈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又似乎是想挽留住什么人。
“师妹……”随着顾兴这声充满担忧的呼叫。
清脆的一声,他手中的青瓷碗碎了满地,碎片四溅,稀稀散散的散落在地面上,散发着在阳光照射下尖锐的光芒。
顾兴上前连忙想要抱地上宋玉,他一手搭上宋玉的肩膀,一手揽着她的腰。未等他发力,一双玉手就按在了他搭在宋玉肩膀上的手,那是宋玉的手。
顾兴抬眼看着宋玉,仿佛就这样看透了她整个人,看透了她的内心,看透了她对百里草的执念。
看到宋玉的眼神,顾兴微不可觉察的,心中一痛。那是一种仿若看着什么珍惜之物的眼神,充满了眷念、不舍以及……希望。
那是一种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眼神。宋玉的眼中,此刻看的不是他顾兴,而是那个早已抛弃了她的二师兄——百里草。
“二师兄……我刚刚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我是怎么了?”宋玉的声音低而轻。她怕一开口,就会惊扰了此时此刻的场景,让它破碎消失。
她小心翼翼地,就像是在维护一个虚假的谎言一般。
那个谎言是那样的单薄,如同那糊灯笼的纸一般,只刷了薄薄的一层。不用伸手去捅破,只需要一点风便会变的支零破碎,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此时此刻,在宋玉眼前的不是顾兴,而是她心心念着的,一直在心上不曾落下的人。
顾兴低眉,眼敛微垂,浓郁的墨色掩盖住他眼中的情绪。
顾兴的声音是冷硬的,可此刻他的声音却散发着轻柔温和的意味:“哦?是吗。你生病了。”
说着,他的眼神一刻也不离开怀中的宋玉面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的手抚摸上了宋玉的秀发,轻柔的顺着那头散着的青丝,发丝已经微微泛黄,摸起来的手感也并非那么柔顺。
憔悴的精神让宋玉的身体一月不如一月,一年不如一年。
“是什么样的梦,小师妹可说来与我听听?”顾兴说着,见宋玉眼中除去眷念和茫然,并没有往日的死寂。他便知道,小师妹这是又犯病了,把他当成了百里草。
若是能永远如此,那又何妨?
可她却每每梦回惊醒,都清醒的知道,这一切,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病了。
也许是太过思念,也许是太过偏执的性子。
她总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幻梦之中,时常分不清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也分不清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谁。
记不清百里草是什么时候走的,记不清梧栖师父是活着,还是死了。
可她却无能为力,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控制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像是被什么魇住了,她清醒的时候会觉得可怕。
会觉得浑身发冷,冷的,就像是十二月份飘飘攘攘的大雪般,她孤身一人站在广阔无边的雪原。赤裸着双脚,冰寒从脚底直直的刺入了她的心中,就仿佛有一支锐利的冰凌,刺入了她的心脏,刺入了她的五脏六腑。让她遍体鳞伤,无力反抗,无力去挣扎。
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的飘荡着,一点一滴的,任由那献血从身体中流逝,带走了最后一点的温度。她僵硬生冷的如同被同化的僵尸般。
或许只有在梦中,美梦中,她才能获得片刻的解脱。只是梦醒之后,愈发显得现实残酷冰冷,无情冷漠。
“我……我做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噩梦。”宋玉这样说着,握着顾兴衣领和握着他的手愈加用力。她睁大了眼睛,希望能好好看清楚,自己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顾兴把她放到了软榻上,松开她的身体,弯着腰,手上想要为她盖上被子,只是却被宋玉抱住了手臂,让顾兴的动作顿住了。
这是宋玉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师妹,你要好好休息。你病了,病的很严重。”顾兴轻声软语地道,宋玉却没有松开手,只是喃喃的。
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是啊,我一定病的很重。不然怎么会梦见梧栖师父去世,然后二师兄走了,再也没回来,很久很久……好像过了三年,又好像过了四年,或者是三十年,四十年。只有我和大师兄两个人,我浑浑噩噩的,仿佛生了好一场病的样子……现在我病好了吗?二师兄。”
说着,她侧头看向顾兴。
顾兴望着宋玉的眸子如磐石一般的沉默,冷静而幽深,不变而平淡。
“恩,你刚刚喝了药,很快就会好的……你很快就会好的……”像是自欺欺人般,顾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人们总是在想,如果有些事情,说的多了,就能成真该有多好。如果有些事情,只要诚心诚意的对上天祈祷,就能得偿所愿,那又该有多好。
天意……莫非这真的只是天意?上天注定,他有此劫,注定他求而不得,煎熬痛苦?
顾兴的拳头在床边微微攥紧,随后又很快的松开,拉起被子盖在了宋玉的身上,低头,神色如常道:“师妹,你应该好好休息。病,很快就会好的,你不相信师兄的话了吗?”
宋玉却摇了摇头,整个人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顾兴身上,声音低低的,透着虚弱的说:“我不睡,我怕我睡着了,醒来就再也看不见师兄了。”
顾兴闻言,眸色微暗。百里草……为何你走了,却还,却还像是你未走一样。
就像是师妹的一颗心,都拴在了百里草的身上,也随着百里草的离去而消失,再也住不进别人,也没有别人住进去的机会了
为什么,你已经走了那么久。他却也得不到师妹的爱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妹日益病重,束手无策呢?
时间是一剂最好的疗伤药,夏梧栖曾说过。
没有什么不会被时间改变,只是,表面上不在意了,那心中的疤痕,发生过了事情,却永远都不会被抹灭,终究会有一道疤痕隐藏在心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戳开,再次一次的鲜血淋漓……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道疤,他要牢牢的记得,然后再狠狠的报复回去。
如果是爱那个人,就将那个人囚禁,就算得不到那人的心,也要拥有他的肉体,他所爱的越痛苦,他也越快乐。
如果恨那个人便更是简单,杀了那人的至亲,爱人,所重视之人,或者狠狠的折磨他所重视之事物。让他亲眼看着,重要的东西被一点点摧毁。
无法挽救,无法挽回,无法阻止。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珍视之物在手中流逝,没有阻挡之力。
百般苦痛,却无可奈何。何等快哉肆意!大快人心?
夏梧栖便是这样的人,他恨着,他无法释怀的恨着。
他终于有能力报复的时候,却天意弄人,让他来到了这无名的时空,陌生的世界,再没有熟悉的人。
对他好的人,他恨的人,统统都化为乌有,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恨,恨天意弄人,恨着这未知的世界,未知的人。
他狂过,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得到,看着陌生的人,无辜的人流淌下鲜血,看着因为贪欲而自取灭亡的武林人士。
快哉?不,并不。是厌倦,对江湖的厌倦,对人心的厌倦,对丑恶算计的厌倦。他恨,只是疯狂下来,也不能让他感觉到解脱分毫。反而是愈加的暴躁烦闷。
宋玉却是不同,她不恨,她只是痴。痴心不改,痴念扎根深驻。她亦疯狂,她亦放不下,看不透。
只是她不如夏梧栖般的疯狂,不如夏梧栖般的偏执到了极点。她选择了放手,选择了等待,所以注定了她的悲哀。
顾兴想,若是百里草死了,宋玉会不会也跟着去死?会的吧。不然为什么师妹会病重如斯?三年了,她不但没有看透,反而病的愈加厉害,愈加憔悴。都是因为百里草。
望着这样的宋玉,顾兴神色复杂。是不甘,是恨意,是无奈,是心疼……
“不会……”他沉默了好些会,沉默到宋玉的眼神变的落寞,才开口道:“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哪也不去。”
我顾兴,会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
“太好了,二师兄……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上我的……”宋玉的手缓缓松了力道,放开了顾兴的胳膊。
顾兴将她的头放回玉枕上,听着她睡前的呢喃。
“我…娶亲……”
顾兴的手抚摸上宋玉的眉目,抚平了她皱着的眉目。只是那眉目很快的又皱了起来,就像是日积月累的养成的习惯般,那眉头就算抚平也会很快的皱起。
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是皱起的。
“玉儿……”顾兴的低低叫着,缱绻而温柔。也只有宋玉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这般叫着人。也只有这种时候……
“谁?”顾兴忽然惊道,视线望向门口。
门口却无一人。
这间屋子是后来他们二人合手建造给宋玉的,屋子看起来虽小,内里却五脏六全。和百里草和顾兴合住的屋子不同。
这间屋子的摆设规规整整的。
但如今却有些凌乱,宋玉清醒的时候在想百里草,不清醒的时候也在想百里草,她想要百里草回来,回来他们要结婚,要一起住。
所以房子必须收拾得干干净净。
在宋玉的心里,已经牢牢的认定了。百里草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承诺。
“我会娶你,等我回来。”
然而百里草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承诺的,悄然无息的走的,可宋玉却看到了他离去的背影。这么多年过去了,神志恍惚的。她的记忆发生了凌乱,无论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她都认为,百里草会娶她。
等的有个盼头,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等下去。
无论顾兴说了多少遍,宋玉的心念都不会改。她认定了百里草会回来,八抬大轿的迎娶她。
就像是有一个故事说的好。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中结局。
百里草临走前留下了的那本书,顾兴本是厌恶的,拒绝的。他对绝世武功并没有渴望,他不能理解百里草对武功、医术的追求。
他钻研毒术,不过是因为想要和夏梧栖对着干。他学习医术,不过是被夏梧栖被逼无奈的结果。
他研究武功,却是因为……希望能够找到对宋玉的病有所帮助的地方。
他开始研习那本书中的内容,两年来他不过是略通皮毛。内力薄弱,莫说是给宋玉输入内力,缓解她的寒冷之意。
就连烘干一件衣服都不可能好吗!
内力岂非一朝一夕能够修炼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