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薛兄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尽管是被薛仁贵挟持着,南平也没有一种需要低声下气地向他祈求的态度。
她还是南平,那个倔强、别扭而又要强骄傲的南平。她就像是与薛仁贵处于平等的地位,平视着薛仁贵,而非被威胁的人质。
不同的是,薛仁贵还是不说话,保持着不动的姿态,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有意的,见对方没有反应,南平竟赌气似的向前进了一步!这之前,她那细嫩的脖子距离薛仁贵手中的匕首,仅仅是一线之隔。
薛仁贵也是机警,几乎是在南平有所动作的同时,他便撇一撇手,将手中的利器往前面护卫的脚下扔过去。
他的这忽然举动,又一次成功所有人为之一愣。
“投靠薛士全,就得有被利用的觉悟。薛大薛二他们是咎由自取,你莫要再费力气了”
他的话使得事情变清楚了:原来薛仁贵是听见了南平的命令,才有了这么的一出——为的就是阻止南平在薛大薛二的事情上费功夫,他认为不值得。
他是这个意思,但问题的关键是,南平她们得怎么看待这件事。选择相信还是选择不相信,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决定。
“薛兄是担心暴露?”
察觉到薛仁贵后退了几步,南平转过身,正视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薛某必须要保证小郎君的安全”见她看来,薛仁贵反而是低头,望着自己丢掉的匕首。
视线顺着他的目光一转,见他只顾盯着匕首,南平退了几步弯腰将其捡起“这个,暂时就由我保管,薛兄没意见吧”
话是询问的意思,可其中的语气,完全是肯定的语调。询问意见之类的,半点儿也听不出来。
“那薛某用什么?”
口中反问着,见南平伸出手问自己要匕首的刀鞘,薛仁贵还是给了她。
“我的,薛兄不介意吧”收起匕首,南平掏出自己的武器递给他。
不客气,薛仁贵伸出去手接过。至于四周的护卫们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两个人皆不是太在意。
“薛兄这番借力,可不会是单单付出护卫的代价这么简单”挥一挥手示意众人退去,南平找了个板凳坐下来。
将薛仁贵的匕首拿出来仔细把玩着,直到屋子里满满的人情愿不情愿地逐渐散去,南平才放下手中的东西“零头小利,却需要付出莫大的代价,薛兄认为值得?”
南平的不像是为李承乾着想的话,倒使得薛仁贵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她两眼“同样是需要隐姓埋名,两位殿下要比薛士全要客气得多”
“客气?”南平为之一呆,沉吟了会儿,道“即便不是薛士全,其他家族的继承人能够给薛兄的,也绝对要比我家长兄要多得多。薛兄要的客气,他们更是能拿出百倍来”
对于南平的“好意”,薛仁贵表现得十分冷淡“薛某自有打算”
南平也不恼,直接摆明了真正的意图“太子殿下的人与当今圣上的人,薛某也打算好了?”
实话实说,李承道要往关西跑的目的,南平至今没有个明确的头绪。尽管现在来看,只为招揽薛仁贵的目的很明了。而其中之一的困扰就是,南平不认为,自己的太子兄长参与其中,是一件好事。
当着父亲的面组建势力?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与兄长两个人是怎么想的。
“薛某自有打算”
南平很直接了,谁知薛仁贵仍旧是不领情,依然时一副少言寡语的懒得说话的样子……
再回头时,天色已晚,傍晚悄然而至。
黄昏的天色红得浓郁,像是画家的染料被泼到了西方的天际。而此时的营地里,反而是正在被一片沉闷的氛围包围。
事情说起来不算天大的事,却也不小。
营地里死了个人。
具体点儿,死了一名护卫。
在林子里捕杀野兽的时候,无意中踩到了一只捕兽夹。
怕被进林子的猎人看出什么异端暴露踪迹,那名护卫硬生生掰开了捕兽夹,擦去上面的血迹放回了原处。而自己的伤,只撕了中衣胡乱包扎了下,回去后什么都没说。问他怎么一拐一拐的,他笑说是摔的。
直到第二天换班,他久久不见踪影,找他的同伴才发现,人已经躺在床上高烧到神志不清了。假如再慢上片刻,恐怕他们能见到的,只有还剩几分温热的尸体。根本不敢隐瞒,护卫们赶紧报告上去。
待到高通找了个有经验的下属匆匆赶到的时候,人的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问他什么都没有回答,他们只当做普通的高烧来治疗;一时间,他摔了的事无人记起。
直到单纯地服用药物效果不大、有人注意到他的腿时,他的病情已经被延误了。
请来大夫也没有用,所有人都知道,大夫对伤口的感染也无计可施。他们能做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慢慢地慢慢地流逝。
李承乾来看过,李承道也来瞅了两眼,但人还是死了。
这是迄今为止,高通的队伍第一位非正常减员。而这种死法,对这群经历过生死的汉子来讲,无疑是最憋屈的一种。
李承道问要不要用冰将人冻住、以便送回去,高通拒绝了。用高通的话说,就不要再让他受罪了吧。
尸体下葬的那天,李承乾领着遂安去了,秦怀玉也去了,唯独李承道没去。
一群人默默地给人挖墓穴,李承乾牵着妹妹,在边上看着,看着像是安然入睡的尸体。
紧紧地搂住有些害怕的妹妹,李承乾低垂着目光。
“他的刀呢?”
压抑沉闷的气氛中,忽然,李承乾突兀地开口了。
尸体被穿戴整齐,干干净净地,唯独少了一把刀,一把他用来战斗的刀。
一旁的人愣了愣,继续干活。而高通及时凑了过去,给李承乾解释“佩刀是军中发给他的,需要收回”
“他是为我们而死的,用这个理由,让他用过的刀陪着他也不行吗?!”李承乾皱着眉,声音有些冷。
“殿下,军中都是这么做的”
“只因为国库不充盈?”其中原因,李承乾猜也猜的出来。
而高通的默然不语,似乎证实了李承乾所说的正确性。
“刀算我买下的,麻烦高统领让人给他拿来!”说着李承乾就要掏钱。
“一路上死掉的护卫那么多,他们你怎么不给买刀?”不知何时,李承道到场、露了面。
扭过头,李承乾望着不远处树下的说话者,冷冷说道“其他人我没看见,可他我看见了!”
李承道哼笑一声“那你用自己的银子啊,用自己赚来的银子,别用国库里拨给你的”
“你管我?!”李承乾情绪上有些不稳定。
“我管你干什么”李承道走出来,阻止了挖穴的人“火葬,把人的骨灰带回去”
“火葬?”
咋一听,高通觉得自己好像听说过这个词;而死者的同伴,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复杂感觉。
叶落归根自然是件好事,可归根的连个残缺的尸体也称不上,就有些难以抉择了。而如何选择的决定权,在高通手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夜空中不见星星只见月亮。月牙儿弯弯,照亮了黑夜中的大地。
咋看起来,营地里少了一个人,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除了天黑之前、秦怀玉将人火葬时撒了一坛子酒香味还在,其余的不剩下什么。
相反,营地里正在庆祝着什么似的,简易的灶房里正烧制着不少的菜。有正在热着的火锅,有烤肉,有炒野菜,大大小小六个菜准备着,貌似还多了两坛子酒。
等到菜肴准备得差不多了,除却基本的警戒,高通奉命让人把召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所有人却是一头雾水。
而谜题很快揭晓——李承道从一个帐~篷里走出来,随后走到了角落边缘处的第一个帐~篷门口,提着一个布袋。高通负责点名,让帐~篷的主人到李承道那边。
李承道每个人收了二十文钱,就让人进去了。接着以此类推,他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收钱。
用他的话说,是出席死者葬礼的份子钱。
收到秦怀玉那里,人家直接掏了十两银子,与高通一样。遂安摸出来的五两银子,李承道也收下了,唯有李承乾掏出的银子,他没要。
李承乾见他避开了自己的手,瞪着眼睛怔了怔,随后追上去硬塞在里面。李承道拦不住,索性在他塞进去后再拿出来扔掉。
这可惹怒了李承乾,干脆抢过来布袋子,捡起来银子扔进去,然后自己收着。李承道站在一旁看着他弯着腰捡银子,一句话也不说。直到他夹着布袋警惕地看了自己,李承道才开口嘲讽他“不仅他没有抚恤银,死在薛士全手中的人也都没有抚恤银,你能拿出几个三十两?”
没错,即便军人的家庭极有可能失去了唯一的顶梁柱,大唐也做不到每个人发一份以十两做单位的抚恤金。国库的银子储存量不允许,国家正常的收入也支持不了。而靠战友救济,对同样处于困境中的士兵来说,有些难为人。
话音刚落,李承乾的话便脱口而出“我能拿出一个,也比一个都拿不出得好!”
“那你拿吧,拿到国库一文钱也没有”李承道耸耸肩,转头走了。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脚步,朝着遂安微侧了头“一巴掌能够扇到的范围”
这话许久不提了,陡然间再提起,也不懂得李承道是不是故意的……
时间再回到天未黑之前。
大唐的西南方向,靠近边境的地方,有一只异装的异族人军队,正在慢慢地朝着大唐的边境线挺进。正大光明地走在大道上,他们打着大大的旗号,仿佛是在标明着身份。
大唐戍边的兵士见了,第一时间是上报给了自己的上司。负责守边的将军匆匆赶至时,军营里已经做好了交战的准备了。
不料,等着人进些再看时,却发现应该是虚惊一场。即便如此,机警的将军也未将做好的准备撤销,只是由明处转为暗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