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的脸上仍是与白日一样的温雅笑容,“与将军一样的原因。”
回答得如此从容自然,似乎她本就该出现在这里一样。吴宗嗣看到她身边的青竹,才稍稍安了心,知道她不会有事。可是——
“原来你这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听出了对方心头的不快,流苏的脸上仍是没有半分异样,“我称将军一声吴表哥,便不是闲事!”
真是答得滴水不漏。可这样的回答却令吴宗嗣更加生气,他倒宁愿流苏直言不讳地承认!于是他问:“你是为了循王吧?”
流苏不置可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吴宗嗣毫不客气地打断,无法掩饰的生气,“还是个痴情女子!”
他虽然信奉朋友妻不可欺,可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看着她当众承认为了喜欢男人跑到义庄这种鬼地方来犯险,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可是流苏却宁愿这样被他误会,“吴表哥又何必揭穿我呢?循王确实对我很重要,任何可能伤害到他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幸好,我与吴表哥没有为敌的可能。”
流苏的话倒也不假,循王对她确实重要,只是不同于未婚夫婿那样的重要而已。
吴宗嗣从小在军中长大,脾气直来直往,“这么说流苏小姐是打定主意要利用我喽?”
流苏微微一怔,明明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那么难听呢!不过,她还是欣赏对方的真性情,“是!相互利用,总比你死我活要好得多!吴表哥说呢?”
吴宗嗣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他们之间只可能是这样的关系,他得不到宁流苏的心,那他们最好的关系就只能如流苏所说的那样,相互利用。因为在这个肮脏腐败的京都,不是相互利用,就是你死我活,真心是最奢侈的东西!
他问:“你说尸体被换,何以见得?”
“发油!”流苏知道对方已经与自己达成共识,无论他有多厌恶这种关系,于是认真地解释道,“今天这妇人来府上的时候,我闻到她所用的是奢香楼的玫瑰发油,可是这具尸体虽然穿了与她一样的衣服,却没有玫瑰发油的味道。”
被掐死的尸首与吊死的尸首差不多,都会吐舌鼓眼、面目狰狞,所以只要找个身形相仿年纪相当的女人来穿上死者的衣服,就能换尸成功,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就凭发油?流苏小姐的鼻子快赶上狗了!”吴宗嗣对流苏的话显然不是十分相信,他边说着话边继续检查尸体,直到发现她的手上没有长期戴戒指流下的印记,他才相信尸体被换了。因为他明明记得那女人的手上是戴着戒指的,而且明显已经戴了很多年!
青竹一听流苏被骂,就要找吴宗嗣理论,被流苏拦住了,她仍是不气不恼,“女儿家的鼻子对喜欢的东西,总是很灵的,等吴表哥以后娶了表嫂就知道了。”
青竹心里暗笑,流苏就是坏,明明知道人家喜欢她,还故意这样刺激他,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吴宗嗣被暗刺了一句,却是有苦不能说,只好去找其他的话头,“是谁换了尸体,又是怎么换的,流苏小姐想必也知晓喽?”
流苏轻轻一笑,“是谁换的尸体,吴表哥比我更清楚。至于尸体是怎么被换的,那根本无关紧要。吴表哥现在应该与我一样,最想知道的是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换尸体吧!他(她)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怕被别人查出来呢?”
女子太聪明了,就会难以相处。吴宗嗣咬了咬牙,“我自然会去查清楚,不劳流苏小姐操心!”
流苏也不多说什么,只回了一句,“如果吴表哥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告辞!”吴宗嗣蒙上面巾,大步流星地离去。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小姐,为何我们要暴。露自己?”青竹待听不到他的气息后方才问道。
“因为我们没办法从他面前毫无生息地走掉!他从一进门,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当真以为他如此年轻就能立下赫赫战功,就能获得武功将军的封号,是唬人唬来的吗?那都是他从无次场战役的生死成败中历练出来的!他对敌人、对任何潜在的危险,都有着远高于常人的敏锐直觉!
流苏说着,朝黑乎乎的房梁看了过去,朗声道:“是不是啊,瑞王殿下?”
两道黑影飘了下来,其中一位男子俊美得赛过天上的明月,瞬时照亮了整个停尸房,只见他薄唇一牵,“好巧。”
巧吗?应该说是你瑞王的耳目多吧!多机敏的心思啊,一个无人认领的疯妇竟能劳动堂堂一位皇子,夜入义庄一探究竟!
流苏心头千回百转,面上却只是淡淡:“是啊。”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但费劲,瑞王继续道:“上次,多谢。”
他说的是上次流苏提示去见骊山见皇太后最后一面的事情,只是流苏怎么也没想到,龙鸿煊此去正巧赶上杀手去刺杀皇太后!因为龙鸿煊到的及时,杀手被歼灭全部,皇太后居然因此逃过一劫!不仅没死,还借着这个由头顺利地回到了皇宫。
“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还真是惜字如金啊。”青竹低声道。
“太后没事就好,只是皇宫也未必安全,殿下还要好好保护太后她老人家才是,告辞了!”流苏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太喜欢与这位瑞王打交道,或许是绝顶的聪明人都讨厌跟她一样聪明的人吧!
流苏今夜前来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自然应该打道回府了。她要走,龙鸿煊也不留,甚至连一句最起码的客气都没有。只是流苏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道:“还有——”
“何事?”龙鸿煊倒有一丝疑惑了。
“替我谢春老板一声。”流苏幽幽一笑。
“你怎么知道——”知道春老板是主子的人?追风大惊失色,这件事他们进行得十分隐秘,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都被蒙住了,流苏一个深闺小姐从何知晓?可是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上了对方的当,立即住了口,却已然来不及了。
“原来只是猜测,现在确定了。多谢相告!”流苏灿然一笑,犹如一束金光从云霞之中穿过,就连龙鸿煊也有一刹的失神,她笑起来实在太美人了,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魔力!
追风更是完全看傻了,流苏早已愉快地走掉了,他还傻傻盯着人家离开的方向。
出了义庄,青竹的心情就好了很多,一瞧流苏,好像比她更开心的样子。俩人也不急着赶回去,骑马慢跑。
“小姐,什么事这么开心啊?”青竹眨巴着眼睛问。
“我确定了瑞王是春玉楼的主子,而且断定瑞王在京都安插了很多的暗子。”流苏回道。高手过招,小胜一回,甚是怡情啊。
“啊?”青竹这时才明白流苏为什么要瑞王去谢春玉楼,她还以为瑞王也喜欢听春老板的戏呢!她顿时惊诧了起来,“瑞王不是一直避身世外、不屑朝廷之争吗?他为什么还要安插暗子?”
流苏听了这话却笑了。
青竹好不奇怪,“你笑什么嘛?”
“若是平时,你一定会问我,”流苏故意去学青竹的样子,“你是怎么知道瑞王是春玉楼主子的呢?”
青竹仿佛突然被人提醒了一般,“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流苏摇头,这个傻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对瑞王起了关心,自己还懵懂不知呢!
青竹还在那里一个劲地催问,流苏便回道:“多亏我的鼻子灵啊!春玉楼的扇子上有淡淡的梅香,那是一种很罕见珍稀的梅花才有的香味,除了皇宫的御花园、奢香楼的梅园,就只有瑞王府的花园里有了。所以我大胆地猜上一猜喽,他的侍卫定力不够,就中招了。我想瑞王的身上应该也有那种梅香,只不过实在太淡了,非要近他的身才可以闻到。”
流苏看了目瞪口呆的青竹一眼,他们的世道太复杂了,不适合青竹这样远避世外的清世仙子。
她继续说道:“今日如果不是瑞王先向我道谢,认定我是他的友而非敌,我是没有胆量去试探的!追风的功夫已是了得,他的功夫还远在追风之上,只怕比天眼神尼也差不了太多。一旦他认为我是故意窥探他的隐秘,今晚你我都没办法活着走出义庄!”
她字字句句都是实话,没有半点夸张,她就是要青竹明白,瑞王这样的男人连她都感到可怕,因为她有弱点,连循王都知道她对外公的感情,瑞王肯定知道的要比他多得多,而她,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弱点!如果说宸后算是一个的话,她已经死了,根本没有办法拿来制约瑞王!
所以,若非不得已流苏绝不会与他有半点交集,青竹更是万万不能去碰!必须趁早打消心里那点念头!
青竹惊得一个劲地摇头,“他怎么这么可怕!明明实力惊人,却还要故意藏起来!”
“那就说明他的敌人更加可怕!”流苏轩了轩眉梢,“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他没有问我原因,我也不必问他。其实左右不过两个原因,为了想得到的,或者是已经失去的。”
青竹愣了半天,“哇,这么深奥有禅意,听不懂。”
流苏只得换了两个词,“皇位,或是报仇!”说罢打马狂奔。天要亮了,赶回去补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