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回道:“教你的又忘了,想想谁在这件事里得到的好处最多?”
喜兰一惊,不敢相信,“您是说三夫人?她可是为老太君挨了一刀啊!”
流苏摇了摇头,“以为你对三夫人的了解,她什么时候抛下女儿,独自跑掉过?”
喜兰仔细回想,“还真没有,她把四小姐护得比命根子都重要,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她会离开宁流妍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知道我们坐的那辆马车没有危险!她怎么会知道?那也只有一个可能,一切是她安排的,或者是说是她找人安排的。”
喜兰听了流苏的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所以她才故意去给老太君挡刀,一来可以避开自己的嫌疑,把脏水往二夫人头上泼;二来还能感动老太君,那她在家里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流苏又道:“你再想想,家丁去请吕大夫来,只告诉他三夫人受了伤,可他却能在没有看到伤口的情况下断定三夫人受的是刀伤,他为什么不说是剑伤呢?他为何既说三夫人伤得不重,又说她要悉心调养,不能激动受气呢?”
喜兰已经完全明白了,“没想到这个吕大夫居然是三夫人的人,一早就被收买了!他说三夫人伤得不重,那三夫人就不需要放手管家的大权,便宜了其他人;他说三夫人不能受气,还是为了抬高和加固三夫人在家里的地位。”
“镇西侯夫人要帮三夫人送个大夫进府是件很容易的事。”瞧吕大夫那卖力的劲,不是收买那么简单啊!流苏睁开眼睛,伸手拍了下喜兰的脑袋,“我的这个三娘长本事了。你想,连老太君与老爷都对她视若珍宝,不敢给她气受?下人们自然看到风向转了,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喜兰问,“那咱们要去揭穿她吗?”
流苏笑了,她笑起的样子很美,连喜兰一时也看得呆住了。流苏道:“那是二夫人的活,咱们别去抢!更何况老太君那么精明的人,知道内情也是迟早的事。”
喜兰一听也笑了,她突然想到了惇王,问道:“昨夜是不是太巧了,刚好就碰到了惇王殿下?他还来关心小姐的耳坠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心!”
流苏的笑容在瞬间消失殆尽,面色沉冷。她动手救小德子,惇王由此看出她把解毒药藏在了耳坠子里,因而格外注意!
她故意问道:“昨夜那样的大雨,可我居然还是闻到了火药味,你说这说明什么?”
喜兰回答,“这说明对方准备了大量的火药,只是昨日下雨,有一大部分无法使用。”
流苏又道:“三夫人需要埋火药吗?她就不怕一个不小心炸着她自己吗?”
喜兰又是一惊,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您是说昨天动手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冲着老太君去的,另一拨则是想炸死咱们!”
流苏冷冷地说道:“炸死宁左相,对方还是有些舍不得的。”毕竟要利用他来维持朝局的平衡,万一他死了,再换一个新的上来,就未必跟他们韦家斗得那么有默契了,他们也变不出第二个身份特殊的赵梨香嫁给对方了。但是——
“对方要警告我,却是真的!所以惇王才会在附近守着,这是韦后在警告我,不要跟他们作对,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喜兰一身冷汗,“韦家人太可怕了。”
流苏却又把眼睛闭了起来,“我再睡半柱香的时间,你去找如柳来给我梳头。”
“小姐——”怎么变得这么贪睡了?喜兰撇撇嘴出去了。
门被轻轻掩上后,流苏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双眼看向帐子里多出来的一块紫檀木木雕挂件,挂件上刻着繁复的龙纹图案。这可是只有皇族才用得起的好东西,压惊镇邪,最好不过了。自己昨晚睡得这么好,是不是它的缘故呢?
循王是第一个来的吗?其实,昨天晚上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还不出来?”流苏朝房梁上朗声喊了一句。
“干什么呀?不让人多睡会儿!”青竹打着哈欠落了下来,没了平日的敏捷潇洒,着地之后就往桌子上一趴,继续睡。
“昨天晚上居然有男人在我的闺房里来去自如,青竹公子,你就是这么忠于职守的?”流苏的声音里头一次带着淡淡的不悦。
青竹一下子惊醒,坐直了身子,“不可能!昨夜那人是四更天来的,我明明追了他一宿。”
流苏朝那紫檀木雕挂件望了望,说道:“你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他今天可以把东西挂到我的床头,自由离去,明日也就可以把我的人头割下,全身而退!”她的声音并不大,可吐出来的每个字分量却很重。
青竹立即站了起来,单膝朝流苏跪下去,“对不起,流苏小姐,是我的失职!”
流苏知道自己昨日入宫,她在与喜兰一样,也在宫外头等着,喜兰她们尚可以坐到马车里休息,她只能躲在暗处。遇到匪徒之后,她又在暗处护着,流苏曾经吩咐过不到刀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她不得现身,所以这暗卫实在比明卫要难做很多。昨夜要不是她及时提醒,只怕自己一出马车就与那龙弘烨撞个满怀,被对方白白占了便宜!
她心疼青竹的辛苦,但她更要让对方明白她们现在的处境,“你是不是觉得来的是朋友就不会害我?”
流苏今早第一眼看到块紫檀木雕,几乎要吓晕过去,得亏她了解龙弘烨的个性,也知道他的功夫没有好到在左相府来去自如的地步。这次真的是命大!如果昨天晚上来的是敌人,那她这么久以来的苦心经营说不定就要毁于一旦了!
青竹连头也不敢抬,“是,他以前帮过小姐,所以我觉得——”
流苏打断了她的话,“有的时候,朋友反而是更厉害的敌人!青竹,你必须记住这里不是你那远离世外的司空山!你面对的是一群冷血残酷的恶魔!在这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既然你现在是我的人,除了我,你就绝不可以相信其他任何人!”
她必须警醒青竹任何时候都要万分小心,绝不能轻信于人!
“除了你?”青竹微微抬头,眼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困惑,“那你所相信的那些人呢?我一个都不能信吗,比如刚刚出去的喜兰?”
流苏斩钉截铁,“不可以!”
青竹的心头有了一丝震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
流苏的视线一直望穿他的双眸,直射进他的心里,“我相信的那些人,是因为我们对他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清楚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优势以及弱点,并且有足够的能力防止他们倒戈一击,他们一旦背叛我就得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我才能够信任他们!你,做得到这一点吗?”
青竹的心头已是巨震,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多年的好友竟是这样一个人。他原来以为她只是聪颖机智,有谋略有心计,却想不到她与自己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良久,他方才问道:“那你相信的这些人里,也包括我吗?”
流苏仿佛料定他有此一问,面上竟然没有半分异色,“包括!所以你来之前,我便说过,如果你不愿意帮我就可以回去。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只有愿不愿意帮我。这样的我是不是令你失望了?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也绝不为难。”
青竹的嘴角慢慢抬起,最终凝成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若有一日我背叛你,流苏小姐会怎么对我?”
流苏的声音异常坚定,“你不会!除非——”
青竹的眸子一缩,“除非什么?”
流苏笑了,“除非我跑去杀你师父,否则你至多只是离开我。”
青竹也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了解我!”
流苏的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惨痛,“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活下去,而且所有我珍惜的人我想保护的人,连你在内,都只有死路一条!我若输了就会连累你们所有人,所以就只能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因为我输不起!青竹,对不起,或许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青竹上前去握住了流苏的手,这是他见过最聪慧坚强的女子,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从容自信的,所以她眼中的惨痛才那样令人惊心。她所表露出来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吧,那她的心底究竟藏着多少伤害?
“你太苦了!”他的心抽痛起来,为什么要她一个弱小的女孩去背负这样多的伤害!
“习惯了,就好。”流苏敛眸,说得那样风清云淡。今日若非为了让青竹记住教训,她是不会揭开自己的伤口给他看的!
“你放心,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我发过誓的,无论刀山火海,我都要陪你闯过一遭,否则绝不回去!”青竹握住了流苏的手,虽然他的身架不大,手却很大,刚强有力,上面布满了习武之人最常见的纹理与老茧,让人感到温暖与安全。
流苏什么也没说,任他握着。忽然一笑,“你与那追风,分出胜负了吗?”
青竹微微一愣,“你就这么肯定是他?”
流苏微笑着,“我床里挂的那东西可是只有皇家才用得起的,皇家里头帮过我的,又让你青竹极想一决高下的,除了他还有第二个人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