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香儿狠狠地压住心里头的火气,极力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老太君的吩咐,儿媳不敢不从,可是偌大一个宁相府,每天有多少大事小事,儿媳若是都不管了,难道要劳烦老太君来操劳吗?老太君上了年纪,又是长辈,儿媳不敢如此不孝啊!”
洪氏心头冷笑:这是在骂我老?指责我没有当家的资格,剥夺你为妻者的权力是吗?好!今天就索性把话给她挑明了,让她好好弄清楚这宁家到底是谁在当家作主!
洪氏阴沉着脸,毫不客气地劈头质问:“你以为我这把老骨头愿意操这个心吗?可是你瞧瞧你都是怎么当家的?流云,你管不好,跟你出去贺个寿,就看上了什么表哥!流妍,你也管不好,心心念念想着循王!只有流苏常常在我身边走动,还能明些事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放心把宁家交给你?”
三夫人若是还听不出洪氏的弦外之音,那就太蠢了!
连流云的事都能翻起来,算到她的头上,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怪不得流苏敢跟她叫板,原来背地里有洪氏给她撑腰!洪氏这老东西想干什么?把她的儿媳全部赶尽杀绝,好把当家之权牢牢掌在自己的手中吗?
然而三夫人知道自己不能跟洪氏硬拼,宁正阳对她们这些妻妾没有多少情谊,可是对洪氏这老东西却一直十分孝顺,简直比亲娘还亲!于是她硬着头皮恳求道:“求老太君再给儿媳一次机会,儿媳定当竭尽全力!求老太君看在平日儿媳与妍儿一直对您十分孝敬的份上,再给儿媳一个机会吧!”
三夫人把头磕得咚咚直响,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这是她如今唯一可以抓住也是唯一还能对她有点用处的东西了,否则哪一天赵梨容要是回来了,一定会扒了她的筋抽了她的皮,连她的女儿也跑不掉!
宁流妍也赶紧跟着磕起头来。此时她的脑子已渐麻木,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看见她母亲与若兰跪下了,便也跟着做。
洪氏冷冷拒绝,“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不是我看低你,实在是你自己太不争气!”
三夫人终于明白洪氏铁了心肠硬了心思,洪氏去年能把赵梨容赶出宁府,今天也同样可以对自己如此!想想赵梨容走了那么久,老爷从不过问,连吴家和韦家也不过问,就任由她在外头半死不活。
三夫人感到了无比的心寒,也正是这心寒之时,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今日的赵梨容正是明日的自己啊!
她与赵梨容只有互相斗下去,这个宁家才容得下她们!一旦走掉一个,另一个也没办法存在长久。其实若不是赵梨容事事都要压她一头,她实在怒气难忍,她们其实完全可以像当年合起伙来对付欧阳玉初那样,利用娘家的背景把洪氏给压制住!现在,晚了,她们两个都不过是宁洪氏手里的棋子!
“你可不能再令我失望了!”高高在上的洪氏用一种无比阴冷的眼神俯视着她,俯视着宁家所有的女眷。那阴冷背后是无法掩藏的得意,“就算你姐夫再厉害,你也别忘了你是宁家的人!”
她教训完程香儿母女,就把余下来的一应事项都交由陈妈妈处理,自己则拉着流苏的手走了。流苏走时扫了仍跪在地上的三夫人母女一眼,嘴角噙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嘲讽。
三夫人恨得咬碎了牙齿,原来今天这一切都是这祖孙俩算计好的。流苏先过来激出她的怒气,让她失了仪态,更让妍儿口不择言乱说一气,洪氏再跑过来夺了她的掌家权限,让她去照顾五姨娘的胎,给她颜色看!
她好悔,好恨啊,自己平日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在今日马失前蹄了呢?
那边陈妈妈已经在催促了,既然宁流妍已经归她管教,那程香儿呆在这里可就碍事了,自然该去好好照看五姨娘!陈妈妈嘴上说得十分客气,可是话里话外都在拿洪氏压着程香儿,很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
宁流妍实在害怕,本来宁正阳罚下来的一千遍的数量,就令她十分头疼了,若是有她母亲的庇护,她还能糊弄一二,现在陈妈妈在这里,哪还有做假的机会?所以宁流妍一直拉着三夫人的袖子不让她走,三夫人觉得她们母女是被洪氏摆了一道,所以对宁流妍叮嘱来叮嘱去,也不愿意离开。
陈妈妈最后只能用了强,强行把三夫人给劝走了。程香儿的心里头就更加生气,不过她总算把若兰给留了下来。若兰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有她在,宁流妍总不至于太吃亏。
现在三夫人要去头疼的是五姨娘,这狐媚子看着不动声不动气的,却不是个省油的灯。要自己去伺候她?呸!做她的青天大头梦去吧!如今她的处境这般艰难,得好好想想怎么办了,不然宁家很快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三夫人离开庵堂的时候,洪氏正拉着流苏的手在讲经堂内品茶,老尼姑正在准备,一会儿就要给宁家的主子们讲经。洪氏趁着这个空当,仿佛十分爱惜的朝流苏说道:
“你这孩子非要跑到庵堂来抄什么女则女戒?真要闲着没事,就多陪陪我老婆子,说说话,逗逗趣。真要想抄,待我来庵堂的时候,你就来帮我抄抄佛经。那经书上的字太小,我这老眼都快看不清了。”
爱惜吗?流苏回到相府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是洪氏与宁正阳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她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生活得好不好,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流苏的手粗糙成那副模样,他们也只当是看不见,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哪怕只是象征性地问一问也从来没有。
这两个只老狐狸只是不断地强调着流苏的孝顺,强调着宁家才是她的依靠,要她乖乖地听宁家的摆布,为宁家争取最大的利益!
流苏越是在心里将这些人的真面目看得透彻,表面上越是知道该怎么应付。她乖巧地答道:“是,流苏什么都听老太君的!”
洪氏满意地笑笑,“正月都过了一大半了,很快就会春暖花开了。”
流苏也笑着说道:“是啊,到时候流苏陪老太君到花园里走走,赏赏花,扑扑蝶,再泡上一壶花茶给老太君解渴!”
洪氏很开心了,“好好好,还是我的苏儿最孝顺。”
苏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称呼的变化,却昭示着她对流苏的另眼相看。洪氏真就在几个孙女当中最疼流苏吗?不,洪氏只是要流苏乖乖地去当流云与流妍的垫脚石。
流苏也笑得更开心了,“祖母对苏儿好,苏儿孝敬祖母还不是应该的吗?”做戏嘛,她可是集宁家众女子之长呢!
这时管家过来禀报,说是循王殿下来看望二小姐。
“快去吧,别让殿下等急了。”洪氏急忙向流苏笑道。
流苏昨天受了惊吓,这循王早就该来了。拖拖拉拉拖到今天,都是宁流妍那不知好歹的小东西给闹的,要不是她缠着循王令流苏下不来台,循王也不会在奢香楼喝那么久的闷酒。喝酒误事,你看吧,躺了整整一天两夜才起来!
不过,对于循王为流苏喝闷酒,洪氏还是觉得颇为得意的。这说明流苏已经完全拿住了循王,男人哪,只会自己心爱的女人喝闷酒!就像从前有个人总是躲在家里为她喝闷酒一样,可惜呀,她嫁给宁阁老做了妾室,要不然该是一对多么完美的人间眷侣啊。哪会像现在,天各一方!
洪氏在这里心生感慨,流苏已经带着如柳走出了家庵。直到四旁无人的时候,流苏才小声道:“今天幸是我鼻子灵,闻出洪氏身上的松檀香气,知道她就躲在暗室里偷听,才临时决定演了这样一场戏。”
看来奢香楼的松檀香给洪氏用,果然再合适不过。洪氏若是知道自己花下天价得来的奢香楼专门为她配制的香粉,不过是为了方便流苏知道她的动向,会气成什么样呢?
其实,流苏目前还没打算完全放弃三夫人,今天来本欲消除一下隔阂,让她把注意力多放一些在五姨娘的身上,差一点就要对她分析利弊,诉以真情了。若是被洪氏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心思,今日只怕要连她一块办了。
如柳微微有些吃惊,“原来不是小姐计划好的?”
流苏轻轻地笑了,“你以为我是菩萨转世,什么事都能算得一清二楚吗?我不过是想得比别人多些,准备得比别人齐些,反应比别人快些罢了。”
说起来今天洪氏的反应,倒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让三夫人去照看五姨娘,真是再好不过,这样一来无论五姨娘出了什么事情,三夫人都首当其冲,天上有刀子落下来也是三夫人先顶着。由此可起,她上回说的话起了作用,至少勾起了洪氏的疑心。既然三夫人与五姨娘都不放过彼此,那洪氏就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们好好内斗一番。
但是有一点,洪氏这样做是否有些冒险了?照明面上看来,五姨娘肚子里可是宁家唯一的子嗣,就算未必准确,也不该来赌这个万一啊。而且洪氏也没有让五姨娘搬出流苏的院子,如此一来五姨娘真要出了事,流苏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洪氏想干什么?是让她们三方混战,试探出谁对她最忠心,她再加以扶植?还是根本只想让三夫人五姨娘互斗,她最终夺下管家大权,并顺便把流苏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好在流苏出嫁之前再卖一个恩情,叫流苏以后更加听她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