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尹氏想让十三夺谪多一个外援,私自约定让十三做他的干儿子。”瑞王答道。平远侯是绝不会向皇帝承认这件事情的,不然他与尹静怡私通就被做实,所有的人就更没有活路了!
“真是可笑,给自己的儿子认干爹,自己儿子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现在还因为一句关心的糊涂话,几乎要了自己儿子的命!”流苏叹息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
“若不是贪婪,母后不会死,你娘也不会死!”瑞王突然感慨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就是因为人类太贪,得不到的想得到了,得到了又想永远得到,所以才会有阴谋,有杀戮,有无数的家庭破灭,有无数的亲情陌路!
“美好的,留下来;痛苦的,还回去!”流苏轻轻地握了握瑞王的手。
瑞王心头一动,朝她一笑,正要握住她的手,可是那只可爱的小手已然收了回去。
他总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冷情的人,像一块巨冰捂不热,可是流苏呢?她看起来那样坚韧刚强,看起来那样向上乐观,可是她却把自己的真心封印在千年的玄冰里,她自己出不来,别人更进不去!
“到了!”青竹在马车外喊了一声。
瑞王陪着流苏下了马车,把她送到天牢的门口便回去了。他可不能为了放流苏进天牢就暴露他在暗地里的势力,所以他向皇帝求了一道手谕,让流苏光明正大的进来。只要不是皇位,无论瑞王要什么,皇帝都会给!
天牢这个地方,流苏再熟悉不过了!阴冷,脏乱,蓬乱的稻草堆散发着极其难闻的腐臭!
前世她被惇王利用完了,就被他像丢一块破布一样丢进了这里。她耗尽全力的心血为他孕育子嗣,他却在外头迎娶主子娘娘!她用大半条命换下来的孩子,却被他的那些女人活活冻死,摔成破片!
流苏的每一根手指都深深掐进肉里,直至指节发白,直至指甲掐出血来,她才慢慢地松开了。龙弘烨欠她的,那些贱人欠她的,她都会让他们千倍归还!都给她等着!
短短三天的时间,龙炎彬已经消瘦了不少,见到流苏,担忧大过欣喜,可见这几天下来脑子已经清醒了过来。流苏跟他说了现在的形势,措词很得当,报喜不报忧。
“你不该来这!”龙炎彬清醒过来,要面对的是比死更恐怖的绝望!
他是要死的人了,不仅什么都给不了流苏,还会连累她。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撇清他们的关系。
“那谁应该来?”流苏知道,龙弘烨一定来过,他不需要杀龙炎彬,讽刺威胁,就足以龙炎彬生不如死。而且流苏肯定,龙弘烨一定提过有关她的话题,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下贱胚子!
“都不应该来!”龙炎彬低着头,他宁愿流苏只记得那个义气奋发的自己,那个洒脱不羁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副深陷牢狱、连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的自己!
“如果我死了,那自然是想来也来不了,可是现在我还活着,所以我一定会来!”
流苏又不禁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她当时比龙炎彬更绝望,更害怕,她每天都能祈求龙弘烨能来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让她知道还有人会来看她也好。可是没有人,一个也没有!亲人都死了,活着的所谓亲人却是比仇人更可怜的人!
龙炎彬猛的抬头,深深地望着流苏,“苏儿,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死,你会好好活着,一直好好活着!”
流苏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死了,你觉得我还能好好活下去吗?他们杀死了你,还会放过我吗?”
龙炎彬懊悔地自责起来,“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有!”他一边骂一边捶打着自己的头。
流苏清冷地望着他,“你要是觉得,你这样打自己的头,就能挽救你的生命,就能改变我的命运,那你就打吧!打破了我也不拦你!”
龙炎彬停了下来,然后抱住头,哭了起来。
流苏伸出手去扶住他的肩膀,“难过了就哭出来,哭够了还得好好活下去!”
“流苏!流苏!……”龙炎彬抓住流苏的手,一边哭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从他入狱到现在,只有流苏一个人来看过她。他高贵的姨母、骄傲的哥哥,把他当宝贝一样疼爱的外公……所有所有的人,一个也没有露过面。
龙炎彬哭尽他的委屈与难堪,终于一抹眼泪,“从今天以后,我不会再掉一滴眼泪!”
流苏拿出酒壶,笑道:“敬你!”
隔着铁栏杆,龙炎彬与流苏碰杯,仰头喝下了一口酒,赞道:“好酒!还是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
流苏露出一个那是当然的表情,“酒能烧胃,也能暖心,我喝酒是因为还有希望!”她端起一杯酒,望着里面晶莹剔透的琼浆玉液,“还有这么好的东西在等着我,这世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龙炎彬苦笑一声,“有的不是坎,是万丈深渊!”
流苏摇了摇手,不以为然,“跳不过去,就找棵树荡过去,就搭座桥走过去,方法多得是!有时候,越是深的渊,它越是窄,只要你肯跨出那一步,你就能过去!”
龙炎彬微微一震,但没有说话。
流苏便继续道:“你知道吗?有条毛毛虫想过河,可是河上没有桥也没有船,河里也没有好心动物帮她,可是她却过去了!你说她是怎么过去的?”
龙炎彬摇头,“怎么过去的?”
流苏回道:“变成蝴蝶飞过去!”
“如果她变不成蝴蝶呢?”
“没试怎么知道变不成?”
龙炎彬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记得吗?过年时你曾说,若你我不是宁二小姐与循王殿下,也许……如今我真的不是循王了!”
流苏伸手握住了龙炎彬空着的那只手,“可你仍是我的好友龙炎彬。一手美酒,一手好友,你还有会不知足的?”
龙炎彬的眼中又蒙起一团雾气,他一昂头借喝酒,吞下了泪意!
“好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走了!”狱卒远远地走过来,就在凶恶地催促着。皇帝的手谕上只说放流苏进来看龙炎彬,可没说呆多久!龙弘烨这卑劣小人,空子钻得不错啊!
“我会救你!”流苏双手齐上,紧紧握住循王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炎彬,听着!接下来无论你听到什么,无论别人跟你说什么,或是你看见了什么所谓的事实,你都不要相信!你只要知道我是在救你!你一定要活下去!带你的姓名,高贵地活下去!”
龙炎彬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厉声大叫:“苏儿,你要去做什么!去求龙弘烨吗?不行!你不能为了救我,牺牲自己!”
流苏神秘的一笑,“我才没那么傻呢!我有法子了!我不会让自己有事,你只要记住我刚才的话——”
狱卒已经上手来拖流苏了,“时辰到了,宁二小姐快回吧!”
流苏最恨这里的人,不屑去求这些王八羔子,只是与龙炎彬握得更紧,死都不肯放。龙炎彬体内的穴位被银针锁住,武功施展不出来,只能拼了命地蹦牢门,只能拼了命地大叫,“王八蛋,你们别碰她!别碰她!”
“妈的,你骂谁吧?”一个狱卒把刀一举,用刀柄狠狠地朝龙炎彬的头砸去。龙炎彬的心思都在流苏这里,一个没留神,被砸中了脑袋,顿时血流了下来。
“你做什么!”流苏大怒,“就算他现在进了天牢,没了王爵,可他还姓着龙呢,也是你能打的吗!?”
那狱卒一听,有些害怕了。虽说进了天牢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出去的,可也总有那么个把两个例外啊。他到底是皇帝的亲儿子,没准皇帝哪天念起他的好了,又给放喽,他一个小狱卒犯不着啊!
“快把她拖走!”最终狱卒们七手八脚连拖带拽,更生生地把他们拽开了。他们倒不敢对流苏太过分,毕竟她还是宁相府的千金,而且惇王也关照过,有什么尽管向龙炎彬招呼,不得伤流苏分毫!
流苏被拽走时,还一个劲地扭过头,冲着龙炎彬大喊,“记住我的话,无论你听到什么,你都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所以,你为了我必须保重自己!必须!你答应我,你保证!”
“我保证!”龙炎彬拼尽力气喊出这最后一句话,已经看不见流苏的踪影了。
“下次你我再见,定不再隔着这铁拦!”流苏清亮的声音还是从这天牢里最阴冷的角落里传了过来。久久的,在幽闭的天牢里回响!这,便是希望!
流苏被架出去之后,把所有狱卒的脸都扫了一遍,真是好巧不巧,那个动手打龙炎彬的还是她的老熟人。前世时没有想法子折磨她!
“我记住你们了!”流苏冷冷地抛下一句,带着青竹与雪牙走了。
那几个狱卒莫明的心里一寒,那样阴冷的眸子,仿佛是从地狱钻出来召唤他们魂魄的鬼差!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若非亲眼所见,绝不相信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会有那样骇人的眼神!
“没事,没事!咱这里什么人没关过,还怕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那个动手打人的狱卒安慰着众人,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颤得厉害!
青竹扶流苏上了马车,雪牙后腿坐在地上,两条前腿趴在流苏膝上,歪着头看着她。流苏敛了怒气,摸了摸雪牙的头,“乖孩子,我没事。”
雪牙这才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把前腿放了下去,只把头搁在流苏的膝上,要她挠痒痒。
“小姐真有好法子了?”青竹兴奋地问道。流苏最后那一嗓子实在太大声,虽是隔着厚厚的石墙,她还是用内力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