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眼就看穿我的谎言,还不算睿智?”流苏的眼神里尽是坦诚,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龙炎彬之所以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当然不是因为他没看穿这个谎言,而是知道流苏之所以编出这样的谎言是为了要他回去。
她需要他,所以他来了。来得义无反顾,却也异常震怒。
“可我还是来了,这就是愚蠢!”龙炎彬愤愤地做了一个结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是不是在江南呆得太久的缘故,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总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也学着江南人的样子,小杯细啜,仔细地品尝个中滋味。只有在异常兴奋或是烦躁的时候,他才会大口地喝酒。
“这就是睿智,还有——善良!”流苏纠正道。顺手为龙炎彬斟了一杯酒。
“明知道你给我设下局下了套,还要一个劲地往里面钻,就叫睿智就叫善良?”龙炎彬的脸上布满了自嘲与讥讽。自嘲自己的自作多情,讥讽流苏的巧言虚伪!
“你都看出来了?”流苏故意多此一问。
“还要更明显吗?”龙炎彬哼了一声,“我刚回来,那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就到了,写着‘宸’字的字典也一并送到了皇帝的桌案上!你们可真是聪明,居然能想到在字典上做文章,下手又准又狠。只要碰上宸后的问题,皇帝的神经就会异常的敏感,承恩伯必定难逃一死!谁不知道承恩伯与尹国公是儿女亲家,承恩伯一倒,龙翎轩少了一个重要助力,他一定会坐不住的!”
流苏微笑着点了点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看出所有的门道,龙炎彬的进步不小,果真不是四年前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了。
“是啊,承恩伯是被龙弘烨的人告发的,他一倒,龙翎轩绝对忍不下这口气,就算宁正阳再怎么劝他稍安勿躁,他也听不进去,只要我找准时机把赵鸣光送到他的面前,他一定不会放过韦家的人!我还会不断地在旁边添柴煽火,到时候,龙弘烨与龙翎轩的战火就会愈演愈烈,韦光荃宁正阳,甚至大半个朝廷都席卷进去,届时就连皇帝也控制不了了!”
流苏半点没有隐瞒,将她的计划如实托出。
她辛辛苦苦把赵鸣光留到现在,就是为了最后能派上大用处。能当惇裕二王战争的导火索,这个赵鸣光也算没有白活一世了。
龙炎彬细细地品着杯的美酒,望着自己努力想要忘却却依然爱入骨髓的女人。她看起来是那样美丽娇柔,仿佛轻轻一握,就能将她摧残得体无完体。可是龙炎彬知道,她是这个世上最毒的胭脂,只要沾上一点,必死无疑。
龙炎彬轻哼一声,“你果然有了全套的计划,连招呼都不打,就把我当成了棋子。”
虽然他还不清楚流苏究竟要他来做什么,但是流苏在这个时候找他回来,决然不是因为她想他了!
流苏嫣然一笑,“我还叫没打招呼?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你自己决定回来,与我共执此局的!”
她为什么要用那样一个拙劣的谎言,就是要龙炎彬掂量清楚,她需要他的帮助。他可以不来,但来了之后再无退路。
龙炎彬已经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对流苏这样一个心机手腕都明显高于自己的女子是爱多还是恨多。她算计他,把他当成棋子,还要他承认他是心甘情愿的!宁流苏,天底下有比你更狠心的人吗?
龙炎彬唇角一勾,“我一回来,老三与老九就掐了起来,你就不怕皇帝起疑心吗?”
他知道流苏与龙鸿煊已经拉开了大网摆开了一张大局,可是这局中的棋子个个都很危险,随时都有反噬的可能,更何况他们的对手还是老谋深算的皇帝,甚至还有躲在暗处的东狄与西蛮。这场他们想赢,而且想赢得毫发无损,绝无可能!
流苏笑了笑,那笑意里满是自信与笃定,“皇帝就算起疑心,也已经顾不上了,更何况只有龙弘烨与龙翎轩打起来,其他人才会忽略你的存在!”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足以令他们无比头痛的存在了!
“你可真会为我打算!”龙炎彬咬牙切齿。
他在脑子里无数次想象过他与流苏重逢的场面,可能是忧伤,可能是酸涩,甚至可能是凄凉,多多少少流苏都还有带有一些正常女人的感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多年后的第一次重逢,是以棋手与棋子的方式!
她打算好了一切,他只需要乖乖地去执行!宁流苏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她考虑过他的感受吗,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
“对不起!”流苏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伤痛与恨意,她与龙鸿煊为了报仇不惜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也不惜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人。他们唯一的能做的就是尽量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终的胜利,无奈他们的敌人太强大,他们走的很多路都是迫于无奈。
“宁流苏!”龙炎彬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所有的愤怒与委屈都被流苏的那一句‘“对不起”给点燃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凭什么能这么做!我已经远远地躲到了江南,四年来不闻不问不知你的消息,就是不想再让自己心存一丝一毫的幻想!为什么,你还要打扰我的生活?”
“躲在江南,就是你想的生活?”流苏反问。
“是!至少没有京都的乌烟瘴气,没有让我烦恼的一切,也没有你!”龙炎彬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吼出的这些话。在江南再不好,也比在这里好,更何况江南本来就是一个好地方!
“如果是因为我,我可以保证事成之后永远不出现在你的面前!”流苏也站了起来,声音也激动了起来。
“宁流苏,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龙炎彬的眸子危险地缩紧。
“那你也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流苏锋利地迎上龙炎彬的目光,“生在皇室,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没有人可以偏安一隅!”流苏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你以为你躲在江南能躲多久?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处于什么样尴尬的位置?无论龙弘烨与龙翎轩哪个上台,你都难逃一死!”
龙弘烨不会相信他,同样龙翎轩也不会。那么他的下场绝对不会比龙鸿煊好到哪里去!一个是个死字!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喽?感谢你的利用?”龙炎彬朝流苏逼近一步,他讨厌她用那样的口气对他说话!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平等过,他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弟弟,而她却是什么都把别人安排好的姐姐!
“我就是利用你了,那又怎么样?你明明知道我是在利用,不是还回来了吗?”流苏吼了起来,耍无赖,她很在行!
“宁——流——苏——!!”龙炎彬额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这个嚣张的女人,吃定他不敢对她怎么样了是不是!?
“龙炎彬,我的确是为了自己,可我也是在帮你!龙弘烨与龙翎轩无论谁坐上皇位,都绝不会放过你我……”流苏向来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遇强则强,什么时候应该避锋示弱。
“那瑞王妃的意思是,如果瑞王坐上了皇位,你们就会放过我?永远留着我、不杀我?”龙炎彬的脸色不再那样狰狞可怕,可是他的怒气却比刚才更甚。宁流苏找他回来还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为她的丈夫!
“我与鸿煊都决定把最心爱的荣华小妹给你了,你说呢!?”流苏并不妄想能好言好语把话说通,既然要吵架那便吵个痛快,既然要耍赖那便无赖到底。
这已经是眼下唯一能走的路,他们的计划执行到这一步,只有皇帝心里最有分量的人娶了荣华,才能够保住荣华的性命!龙炎彬是最好也是唯一的人选,就冲着皇帝心里对他的那一分内疚,他也会饶过荣华一命,而流苏与龙鸿煊也只相信龙炎彬可以给荣华带来安宁与幸福。
“把荣华给我?!”龙炎彬惊愣半晌,这就是流苏现在骗他回来的目的?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吗?”流苏明知道龙炎彬至今对自己情义未了,仍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她的耍赖功力当真是无人能及!
“你们可曾问过我想不想要?就自以为是的做了决定!”龙炎彬双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喀嚓两声,桌子裂成了三块,幸是流苏闪得快,不然一定被倒下的残桌砸到。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他爱流苏娶不到,就硬塞给他一个荣华?他龙炎彬被当成什么人了?娶不到老婆吗?荣华又被当成了什么?她是一个物件吗?龙鸿煊与流苏想把她送给谁就送给谁?
“我们没有替你决定,你会走到这里,你会站到我的面前听我说这么多话,就是你自己的选择!”流苏一口气吼完,整个人渐渐平息了下来,“荣华,你可以不娶,没有人会逼你!”
这件事终究得龙炎彬自己点头答应,他若不愿配合,别人也不能强按着他的头去拜堂成亲!
“没人逼我?那你现在又算什么!?”简直是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呀!宁流苏,去九川呆了四年,你谈判的技巧差了很多呀!
“我在救我的亲人!”流苏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无奈,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皇帝太狠,流苏只能比他更狠,才带着血泪杀出重围,“荣华,和你,都是我的亲人!”
“亲人!?”这就是流苏对他的定义,多么滑稽可笑!既然不肯爱他,又肯放他离开,便用一个所谓亲人来绑住他!龙炎彬突然抓住流苏的双肩,一双俊朗明眸带着冲天的火焰与彻骨的恨意,一字一顿地问:“你爱龙鸿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