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倒一边,头枕在柔软的枕头上,一动不动了。
我瞪着眼睛,盯着漆黑的房间,很久很久之后,直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响起。我悬在床沿的手缓缓抬起,台灯碎片的玻璃碎片握在手中,在漆黑的夜色中悄无声息。
手高高的举起,又狠狠的落下,扎在躺在旁边的那具身体上,他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动静。
我握紧那玻璃片,感受到温温的液体顺着那锋利的玻璃口划下,蜿蜒滑过我的胳膊,刺痛的痒。
冰冷的空气蒸发那鲜血的痕迹,惊得胳膊上窜起一排鸡皮疙瘩。
紧抿着溢血的唇,手起手落,湿润的玻璃片带着风声落到他的身上。
黑夜中,他陡然抬起手,死死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越发用力,他捏得也越发紧。手心刺破,血滴滴答答的落下。
他突然发狠,另一只手上来,要抢我右手的玻璃片,厮打中,那巴掌大的碎片列成更小的几十段,扎在手心里,指缝里,指甲里。
“放手!”他冷声大喝。
我死死的拽紧拳头,狠狠的瞪着他,不说一句话。
“你松开!”
“噗!”我一口鲜血吐在他的脸上,他眼睛淬不及防的闭起,抓我的手片刻松懈,我骤然翻身骑到他身上。
在他揉眼睛的间隙,将带着玻璃渣子的双手死死的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杀意凛冽,这次,他必须死。
血飞快的从他脖子溢出,从我满手的玻璃渣子里溢出,一行行的,暗红的黑色,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显得那样妖艳,让人想要尖叫。
绝对的逆势之下,他却突然笑了。
玻璃渣子尽数扎进他的脖子里,我紧紧的勒紧双手,用尽了平生的所有力气。
“让我来教你。”他仍然笑着,忽然猛的攒起身,将我反手推到,紧接着便蛮狠的压了上来。
他紧绷着下巴,一边用右手掐着我的脖子,一边将脖子上的玻璃一片一片的摘下。
他笑着,任有脖子上鲜血流满全身,将一片片玻璃碎片扔到地上。我死死的把着他的手,瞪红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暮慕悠,永远记住今天!你给我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女人,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活着一天!”
我看着他,即使夜再黑,他这张恶魔的脸我也永远忘不了。
寒煊,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如果下到地狱,我要来拉你陪葬,如果继续活在炼狱,我发誓,我会亲手杀了你。
夜越来越黑,到最后,尽数坠入绝望的黯淡,世界再无亮光。
我在半醒半梦间,周围有亮光,我被人扶到了背上。有人背着我走出了那个柏青木色的日式房间,咚咚的脚步在无尽的回廊上穿行,经过青瓦黑砖的院落,擦肩而过一朵盛开的芍药花,沉甸甸的花骨朵,带着绯色的红,在刺目的阳光下晃得人看不真切。
“你说的清理门户,记住,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信任。”有人在对他说话。
他说了什么,却听不真切,接着天旋地转,再入眼的是白云飘在头顶,天空出奇的蔚蓝。我伸出手,想要跳到那天上去,却被人紧紧的固住了腰,眼前一片漆黑,一件柔软的外套盖在了我的身上。
颠簸的身体终于重新被放平,大约是一张床上,我下意识要离开,嘴里喃喃的发出零碎声响。
“走,走开,走……”
身上却盖来柔软的被子,十分厚重,将人裹在其中,暖的不像话。
我死死的往里面缩,要将身体全部藏进去,直到眼前再次一片漆黑。
有人却不让我如意,掀开被子的一角。
我照了光的脑袋顿时像没了壳的乌龟,任有我怎么挣扎,那被子一角也始终不见了踪影,愣是不让我脑袋盖上。
“被……”我无力的喊。
忽然,有温热的毛巾覆盖到面上,轻轻的擦拭,起初惊得人不敢呼吸。
谁,谁在旁边。
我努力的想要躲开那毛巾,可它却像长了眼睛,无论我怎么躲,都能准确的跟上来。我像伸手去挡,可手却好似不是我的,使不上半分力气。
正想着手,忽然手却被人抬了起来,躲在被子里的右手一出来,便听到“呲”的一声,撕心裂肺的疼。
“放,放开……”我喃喃喊。
手却被那人死死拽着,丝毫不停的朝我手上喷了许多液体后,他才停下来。然后脚步声想响起来,他走了。
我松了口气,努力转动着眼球想睁开眼,却仍然力不从心。算了,或许我该睡一觉了。
我正想着,忽然那脚步声却又在耳边响起来,我惊得想坐起来,但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再次坐下来,坐在床头,毫不犹豫的再次拿起了我的手,这次他带了东西,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右手的每一下,都引发致命的疼痛。
“疼……疼……”我喊。
我喊得时间长了,直到有一次那金属突然用力,我都要疼晕过去。
“疼……”眼角缓缓的溢出泪来。
他终于停顿了一下,良久,我以为他终于住手了,一只手却忽然抚上了我的脸庞,他大拇指的纹理带着粗糙的触感,缓缓划过我的眼角,抹去了那滴疼痛的眼泪。
莫名的,手心的疼痛消失得一干二净,我缓缓张开紧抿着的唇,想,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寒先生,你的脖子上的伤很重,还是先让我帮您摘出玻璃碎片,消毒止了血您在……”旁边有人。
那人没说话,撤开了放在我脸上的手,接着,拿起我的右手,金属的触感再次传来,眼角瞬间再次溢出泪来。
“疼……”我大喊。
“疼也忍着。”他忽然说。
我拼命的想要醒过来,却除了断断续续的喊着疼,再无别的办法,眼前一片昏黑,我想,这次我终于可以彻底疼死过去了吧。
过了很久很久,右手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棉质的纱布一圈又一圈,裹起我的手心,手指,还有手腕。
那人裹得很慢,很轻,轻的差点就感觉不到那纱布的存在。
右手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疼痛过后的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
“睡会儿吧。”那人忽然起身,微微一声叹息。
我想问,是谁,为什么要叹气?
他却走了,脚步响起两声,突然顿住了,然后他又折了回来。
“恨我吧,永远不要原谅我。”他说。
接着眼前忽然一片阴影,我下意识觉得有危险,想躲开,嘴唇上却传来冰冷的触感,带着丝丝的生疼。
尤嫌不够的,他忽然猛的张开嘴,牙齿狠狠的咬在我的唇上,几乎要逼我发出痛苦的哀鸣,他才终于离开。
“记住我,永远不许再忘了我。”他的声音好似在哀求,又似命令。
“煊。”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的哭腔。
他终于起身离开,一连串脚步声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世界一片寂静,我浑浑噩噩的彻底陷入一片黑暗,终于,可以不再醒着了……
人只要没死,就总能活过来。
这句话,我以前好像听过,忘记了,但就是很熟悉。
醒过来,我没有睁开眼睛,而是闻了味道。
空气中有一股兰花的香味,淡淡的,幽香清远,那是我从小到大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睁开眼睛,几乎是立刻朦胧了视线,眼前是自己熟悉到骨子里的卧室。清晰的白纱幔帐,四角垂挂的五彩流苏,繁复的手工扣顶蕾丝花边,白玉石雕刻的迷你罗马柱形太妃椅角,还有满墙挂着的那些熟悉的合影。
这样的公主房设置,是我十六岁那年嚷着让哥办的,样样都依着我的喜好来,每一件都由我和哥经手确认。处处精致,从那以后,我的卧室便再没变过样子,这里,是我那魂牵梦绕的天堂。
床边,他坐在那里,将我的手抱在掌心里,静静的看着我。
“哥?”我轻声喊。
如果是梦,我这样小声一些,是不是就永远不会醒了。
看到我睁开眼,他缓缓的收紧握着我的手,目光定定的望着我,望着我。
“哥在这里。”他也轻声说。
“哥……”眼泪夺眶而出,静静的,湍急的,“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他瘦了,瘦了好多,眼圈有些黑,像是许久没合过眼,下巴上长长的胡须有些日子没打理过了,还有那微长的头发,凌乱的丝毫不似以往那样一丝不苟。
“哥,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休息好?”我抖着声问。
手从他的手心挣出,缓缓的抚摸上他的下巴,胡须,嘴巴,鼻子,眼睛,眉毛,“你瘦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