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就醒了,几乎是在他挣开眼睛的一刹那,我便惊醒了。
但是我装作没醒,他一直看着我,看了很久,忽然间他的手摸到我的头发时,我几乎差点就“醒”过来了。
他的动作却是前所未有的轻,只是让发丝在他的指尖穿梭而过,便收回了手。我佯装梦中呓语,扭头不再对着他,接着,空气中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然后他忽然坐了起来,带着温温的热度,他倾身下来,越来越近,他那温热的体温在寒冷的夜里显得那么明显,简直要将我灼烧。
阴影遮盖了月光,眼前一片漆黑,他要干什么?
再也忍不住,骤然挣开眼睛,四目相对,我们都像被定格了,愣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一床白色毛毯,悬在空中,差一点就能轻轻落到我的背上。所以,他只是要给我盖被子?脸上陡然一阵发热,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羞耻——特么的,怎么就以为他睡前吻过我,所以他现在也要吻我啊?!你有病吧暮慕悠!
飞快的起身,站到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
“你醒了?我去叫马医生。”
说着,就往外走。
“等等。”他声音沙哑。
脚步顿在门口,回头。
“怎么了?”我问。
却看见毛毯在他的手正半垂着,他还维持着那个盖被子的姿势,望着我,他说:“过来。”
我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他眼神一暗,似乎有些伤神,旋即放下手中的毯子,他沉声说:“我就有那么可怕吗?”
我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醒过来会说出这种话。而且他越是这样语重心长,就好像越显得我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开玩笑……
“你,你还是待着吧,我先去叫马医生过来,他说过要是你醒了,第一时间得叫他过来。”我一本正经的说着,又赶紧指了指门口,“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见他没有出声,便抬起脚要往外走。
“披上毯子,外面凉。”
我惊觉的回过头,却见他已经躺下了,那床刚才还在他手中的毯子被扔在床头的一角,孤零零的,好似在说:人家一番好意,你当了驴肝肺。
一时间,我像个傻子一样愣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想说一句:‘没事我不冷’,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但是脚顿在那里,无论如何抬不起来,说真的,我现在真的有点冷,而他现在那被狗咬了的吕洞宾模样又真的让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
站了半天,还是龟速的挪了过去,飞快的拿起那床毛毯,把毯子裹在身上,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了。
“谢谢。”
正由内而外的发出一声温暖的叹息,余光却扫到了一双漆黑的眸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挣开了眼睛,此时正幽幽的看着我。
心里猛地一抖,像做贼似的飞快别开眼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那我先去找马医生了。”
转身就要走,手却淬不及防的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不等我反应,那手一用力,我便连惊呼都来不及叫出口,便四脚朝天的朝他倒去。
“咚”!趴落在他的胸口,零距离的接触,脸几乎是瞬间热得像个紫甘蓝。下意识就要挣扎,背上却被两只强劲有力的胳膊紧紧的缠绕着,
被那巨大的力道勒着,我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
“别走,陪陪我。”他沉重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显然他那刚刚从鬼门边上救回来的孱弱身体让他力不从心,光是花力气把我禁锢在他身边,他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我拼命挣扎的势头陡然降下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好似在与我商量一般。少了平时的那分霸道,多了从未有过的温和。
心几乎是一下就软了,其实,被他抱一下也确实不会少块肉,又不是被强吻了……玛德,我又想到哪里去了!
“我先不走,你先放开我……”维持着那个姿势,我僵硬的趴在他身上,耳边是他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见我不再挣扎,他似乎才舍得松开一点力气,呼吸渐渐的平缓下来。
我顺势从他怀里逃出来,按理说逃离魔爪我该欢喜,但是彻底离开他体温的那一刹那,心中的某一处突然有点若有所失的怅惘,空荡荡的,无从溯源的失落。
他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这么做,一时间我们四目相对,竟然沉默无言。
“白天的事情……”一片寂静里,他忽然说。
我下意识打断了他的话:“事情都过去了,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他愣了愣,窗外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射出他眸中点点微光,他看着我,有些诧异。
“我们休战吧,我说真的。”我飞快的说,“不管是你害我还是我害你,咱们现在就当扯平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行吗?”
他眼神微微闪动着光芒。
“如果我现在说好,你还会相信吗?”他问。
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在宣战吗?如果我说信,他会不会在下一刻露出一如既往的那种薄凉笑容,轻视的讽刺我一句“天真”?亦或是,我说不信,他便会像刚才那样,露出吕洞宾被狗咬了两次的表情?
“好,我们休战。”他突然说。
我诧异的望着他,都不听我的回答了,难道他是说真的吗?这问题刚盘旋在脑海,顿时便自己都想讽刺的笑了,似乎我对他,无论如何也建立不起信任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休战是什么意思。”我简洁的说出自己的疑惑。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这次我是说真的。这段非常时间过去之后,我会挑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你送回你哥的身边。就像你说的,我们就算两清了,至于钱的事情……”
“我会如数还给你!”
他轻轻抬起眼眸,微微变凉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了我一眼,我心中一抖,忽然就后悔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这种时候,言多必失,我就该听他说完的!
“钱当然要还。”他却没有揪住我那话不放,而是继续沉声说着,“不过却不是那两个亿,那个钱虽然说是我借给你的,但是你也付出了代价,就像你说的,经过了那么多事情,这两亿的问题我们就彻底翻篇吧。”
“那你说的还钱是什么钱?”我紧皱起眉,不解的问。
心中却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他看我一眼,似是了然。
“这个跟你没关系,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知道跟我有关系!”我忍不住拔高声音,那句‘是不是我哥捣毁你军火库的问题’几乎都到了嘴边,却被他一个定定的眼神制止了。
“这是男人之间要解决的问题,你就不要参合了。”他说。
我还要说什么,他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我下意识朝他靠过去。
毕竟他从生死线上回来已经不容易,我的确不该跟他说这么激烈的问题,想到这里,内心竟然内疚起来。
他咳嗽了一会儿,才终于止住,半响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我的脸庞——不知不觉我已经倾身在他面前。
“你在担心我?”他虚弱的问。
脸上瞬间滚烫,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说出这句话,就像戳中了一些不可说的秘密。
“没有!”我迅速的站直身体,僵硬的一动不动。
他怔了怔,却没有继续说什么。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全身陷在软绵绵的被子里,苍白了一张脸。
“我还是叫老马过来吧,你也别说话了,身体才刚刚缓过来,别累着了。老马过来先看看你的伤口,他说你现在的伤口情况需要时刻观察。”我说。
这话是出于真心的,因为我真怕他累死,跟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寒煊比,现在的他实在太弱了,弱的让人连欺负他的兴致都没有。
他闭上了眼睛,我以为他默认了,便转身要走。
他却忽然又说:“其实,我就想安静的和你待一会儿。”
浑身顿在那里,晴天霹雳说的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吧,浑身上下都被他那闪电一样的话语,劈得外酥里嫩的,脑子更是死机得无法思考。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他又说。
于是整个头顶都聚满了闪电,一道一道的劈在我头顶,让我脑袋彻底蒙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那一句话就像卡住的磁带,来回在脑海中重复,一遍又一遍。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他有什么阴谋?是不是又要害我?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傻逼,然后在趁我懵逼的时候,跳出来哈哈大笑嘲讽我?
时间分秒的过去,屋子依旧寂静无声,他的嘲讽呢?或者来一句‘逗你玩’也行啊?为什么突然静得可怕,为什么后背的汗翻来覆去的流了满背,他也没有下文了。
忽然,他坐起身来,身体从棉被里出来,发出窸窣的摩擦声音。
在那些窸窣声音靠近前,我麻木的腿仿佛突然得到了逃生的指令,双腿不假思索的陡然抬起,像一阵风,我逃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