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想过走这条路,走这条我曾以为自己宁死也不会走的路。但是我想不到,余花瑶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劝我,不,我想到了她会不遗余力的劝我,却没想到,她会用‘寒煊或许真的喜欢我’的这种理由。
她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
“余花瑶。”我提起一口气,冷声喊她。
她猛的瑟缩一下,惊恐的抬头看我一眼,又飞快低下头。
“你别在骂我了,真的,我都是为了暮,真的,都是为了暮和你——”
“你听好了。”我打断她,连拔高声音都觉得前所未有的疲乏,“我们认识了十二年,我心里爱着谁,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我选择要嫁给寒煊——你闭嘴听我说完!我会嫁给他,是因为种种原因,但是,我因为什么嫁给他也不是因为感情!你为了劝我嫁给他,连那么恶心牵强的理由都想的出来!你还想得出什么来?是不是觉得给我和那个贱人冠上真爱的名头更完美?!余花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居心,但是我告诉你,我们之间十二年的友谊,到今天,就走到头了。”
她慌了,猛的抬起头,泪流满面的满脸惊恐,“悠悠!悠悠不是那样我,我没有,我——”
“外面有警察留守,你乘警车回家,应该不会有危险,走吧。”
我转身离开,她起身要追上,我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的看着她。她一愣,生生的不敢再往前一步。
“悠悠……”她喊。
“走,不要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让大家都难堪。”
她使劲的咬着嘴唇,泫然若泪,像是隐忍着多大的委屈。
“走啊!”我吼着,低头便取下脚上的拖鞋。
见势不对,她惊叫一声,猛的转身,抱头便往外跑。
“砰!”大门狠狠的摔上,引得玄关的灯晃了晃,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扔掉拖鞋,我光着脚缓步走上楼梯,一步又一步,悄无声息。第一次将台阶的理石纹路看得如此清晰,就像要将它们一缕缕刻进脑海,储存起来。毕竟,再过几天后,也许就再也看不到这梯子的模样了……
嫁给寒煊,平息一切之后,我就该彻底的离开了。
第二天,哥回来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他显然是知道了,进门时神色紧张,将我上下打量了一圈,亲眼确认没事了,才微微松了口气。
“哥,我有话要跟你说。”我顺着哥的肩膀坐在沙发上,全身都腻在他的怀里,微微笑着。
奔波刚回,又紧张了这么多天,哥有些疲惫,听到我的话,一边拉开些紧紧领带,一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什么事?”
“我想,嫁人了。”
我睁大了眼睛,轻轻的眨了眨,看到他深棕色瞳孔忽然紧紧骤缩,拉领带的手也生生顿住,接着,他正摸着我头的手忽然发狠的扣住。
“你说什么?”他声音陡然沉得能发死。
我被迫仰起头,后脑勺传来丝丝痛感,却并不影响我继续微笑。
“有点吃惊吧?我也有点呢,要不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也没想到内心竟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我眨眨眼,“寒煊。”
狂风暴雨般的怒火骤然侵袭他的眼睛,那一刻,我以为他会暴跳如雷。
但转瞬,那暴怒尽数转化为深邃的阴沉黑暗,淹没在他那双紧缩到极致的瞳孔。
“再说一遍。”他缓缓说。
脑后死死扣着的他的大手,像是忽然失去了控制,发了狠的用力,头发几乎都要被尽数撕扯下来。
头皮疼得厉害,我差点都要失声尖叫,却在哥冰凉的注视中,生生失去了知觉一般。
僵直的仰着头,我继续说:“我,我想嫁给寒煊。”
终于,后脑的束缚撤去,那疼痛刚刚解脱,全身却忽然被一个大力狠狠的拉了起来。哥站起身,拽着我的衣领,将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面前,他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举起蝼蚁般将我举到他面前。
我想象过哥可能会有的所有反应,愤怒的,暴怒的,失控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眼都早已经在心中有过准备,却还是失算了一点:当这些都真实的发生在眼前,那种心碎的痛楚原来是很难控制住的,更别提还要继续去强颜欢笑,装作不痛不痒。
“暮慕悠,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要嫁给谁?”
贴面而视,他鼻尖急促的呼吸喷薄在我的脸上,眼帘上,惹得淡淡的痒,淡淡的疼。
“哥,你别这样,我是真心的,真心想嫁给他——”
“如何的真心?”
他眯起眼睛,下颌紧紧的咬合,拎着我衣领的手骨节分明泛白,带着显而易见的剧烈颤动。
对不起。
我在心底说,闭上眼睛,抹去眼前哥那张怒不可遏的脸,轻轻的讲述,那所谓的真心是如何的。
“昨天,在阳台发生了抢袭,我差点中枪,寒煊就是在那时候突然出现,他把我扑倒,救我回到了屋里,然后只身去追凶,就当他离开的那个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已经爱上他了。”
“爱上?”哥声音像是忽然染上了解不开的困惑,嘶哑的,迷离的。
我的心骤然中翻滚着惊涛骇浪的不甘,嘴巴张开,却还是早已经计划好的台本。
“是啊,爱上,我也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他,爱上一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难看的笑着,“哥,你会答应吧,他都向我求婚了,单膝跪地的表白的,我好感动,我真的,好想嫁给他……”
他不知何时红了眼睛,通红通红,如视仇人的盯着我。
“你在求我?为了嫁给他,你在求我?”
心狠狠一颤,否认的话几乎是立刻溢到嘴边,不,哥,我都是骗你的,这个世上除了你,我怎么可能再爱上别人!除了你,我怎么可能还想嫁给别人!
但是,现在好像只能这样了,我爱你,所以我要嫁给寒煊,这是最好的选择,是我爱你最好的方式。原谅我,求你,不要那样难过……
忽然,他松开了我,踉跄的后退了两步,白色的衬衫稀开两颗扣子,没了平时那一丝不苟的整齐,多了几分颓败,他苍白了脸庞,无意识的张着没了血色的唇,通红的眼睛没有了焦距,迷离的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忽然迷失了整个世界。
“哥!”我扑上去,想要抱住他。
他却轻轻扬起胳膊,退开一步,躲过我的接触。
摔倒在地,我颓然的坐在冰凉的地上,再也无力站起来。
还能怎样呢,暮慕悠,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从今往后,你都再没有资格对哥说一个爱字,伤他至此,你再也不配爱他!
“对不起,哥……”
大厅寂静,比任何深夜的死寂都还要冷清。
李妈推门进来,抱着一束从院里新采的鲜花。
“小姐,今天的插花材料准备好了——”说着,李妈顿在半路上。
忽然,一阵剧烈的风声刮过我的耳旁,接着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晃动而过,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巨大轰鸣。
一把红木椅子狠狠的被摔倒地上,将地上的一块理石砸出巨大的裂缝,椅子腿折断了三根,椅背彻底与椅身脱离,远远的砸到了玄关,碰到衣帽镜,镜子轰然倒塌,引得满地支离破碎的银白。
“少,少爷!”李妈惊呼,踉跄的想要踱步上前,却被哥一身的冷漠生生的吓呆在了大厅之外。
缓缓的,哥朝我走来,擦肩而过,他在沙发上坐下,提了提裤脚,大打开双腿,将双手架在膝盖上,十指时而合十,时而分开,如此反复。
“是不是他在威胁你?”他再次开口,语气是缓缓的询问,似乎从没有过刚才的过激举动,更没有过那些起伏难安的情绪。
他又变回了那个遇事从容,运筹帷幄的云氏集团总裁,含笑不露,含怒不发,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他不喜也不悲,分毫情感也没有。
这才是哥,这才是那个十六岁以后,就拒我于千里之外的哥。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哥一去不返,却没曾想,不过短短两天,我便亲手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温柔葬送,又亲手把自己送回他的冷漠之中。
或许,是因为我本来就不配吧。
“没有,没有人威胁我。我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哥还不懂么?谁能威胁得动我,实在是,我跟寒煊,好像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打打闹闹,反而好像生出真感情了……”我轻轻的说,冲哥扬起一个惨淡的笑容,“再者说,哥不是也说过吗?我不出嫁,哥这辈子就不找嫂子了,那怎么行呢?我要是一直赖在哥身边,岂不是耽误哥的终身大事么?所以我想要出嫁了,哥也好去找哥的幸福,多好……”
我一字一句说的真诚,连自己都要以为是真的。
“你就那么想嫁给他?”
“反正我们什么都做过了,也不差一场婚礼了。”
这句话说出来,我就知道,再也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