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距离陪都不足百里的地方,高子皓和孟行止早已没了往日的翩翩风采,一身溅满了泥点子看不出颜色的锦袍已然与那些军士无异。
“大家加快速度,陪都城外的灾民还在等着咱们的粮食救济,咱们争取早一点到达,他们便能早一点吃上饱饭。”高子皓和孟行止的马匹身上也是背满了粮食袋子,他们两人一边推着车,一边不忘鼓舞着那些军士。
“报,后方有人朝我们过来了。”
高子皓与孟行止对视一眼,决定由孟行止领着他们继续前行,高子皓则留在原地等待来人。
高子皓远远看去只见一片黄沙滚滚,似乎还有旗帜飘扬,还没等他看清旗帜上的标记,那三人小队便已经勒马停在他面前,高子皓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全叔、松叔、敬叔,你们怎么来了?你们不是应该跟随钦差大臣前往江南道了么?”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伯文身边的三个亲信,也是高家的家臣。
三人看着满身狼狈的高子皓忍不住大笑出声:“果然知子莫若父,高大人一听说世子要独自前往陪都便知道你肯定会偷偷溜出府,这不就给我们逮住了,不过少爷你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
高子皓一听是自家老爹派来的,还以为是来抓他回府的,急了:“三位叔叔该不会是要把我送回京城吧,我如今可是身兼重任,断然不可能跟你们回去的,不然那陪都城外的灾民可就要饿肚子了。”
“怎么?难不成少爷你还能变出粮食来不成?”全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这一次我们是奉了高大人的命给世子送钱去的,三箱金银珠宝虽然不多,却也是宫中各位贵人的心意,临行时由太子亲手交给了高大人。高大人见世子迟迟没有露面,猜到你们定是先行一步,嘱咐我们亲自交到世子手中。”
高子皓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三位叔叔就快马加鞭先去陪都城吧,我还得赶上前面押运粮食的队伍,尽快把粮食送到陪都城才行。”
“怎么?世子为何不拿出圣旨,命令陪都城县令开仓放粮?”三人中脾气最为耿直的松叔直截了当地询问道:“我听说那陪都县令林开守城不开,生生将灾民困在城外,可有此事?”
高子皓抓了抓脑袋:“此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三位叔叔不如去了陪都城后再听世子细说究竟,现在先送我追上前面的运粮队才是正事。”
说着高子皓跃上了敬叔的马,四人三骑快速向前跑去。
待看到一辆辆堆得满满当当的运粮板车,全、松、敬三人也是一阵欢欣:“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都是要送到陪都城去的么?那些灾民可就有救了。”
“可不是,这可是我们东家特意为灾民留下来的,”队伍里也有温家雇佣的护卫,他倒像是知道些内情,忙着吹嘘着:“如今这市面上的粮价可是翻了好几番,多少达官贵人花高价在家存粮,也就只有我们温记商会才会免费捐出这么多粮食来。”
“我说呢,原来是四姑爷的手笔,实在是百姓之福啊。”三位叔叔顿时把温兆给夸赞了一番,殊不知这些其实是来自温飞絮的筹谋。
高子皓下了马回到了运粮的队伍里:“三位叔叔有要事在身就别在这里耽搁了,你们还要往回追赶钦差大臣的仪仗呢。”
“这……”三人对视一眼,也觉得高子皓说的是正理,虽然他们也很想帮上一把,但公务在身,孰重孰轻他们还是分得清的:“也好,那少爷你们一路保重,我们先行一步,与你们到陪都城报信。”
“多谢三位叔叔。”高子皓目送着三人离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继续用力推着车:“走,等到了陪都城,小爷请你们喝酒,不醉不归。”
两天的同吃同住,这些军士和护卫也看出高子皓和孟行止虽都是大家少爷出身,却没有半分架子,两人年纪尚轻,又是跟着世子做事,能这般吃苦耐劳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了,不由地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兄弟来看待。
“好,大家伙可都听见了,到时咱们得让高少爷在凌波酒楼好好摆上几桌席面,喝上个三天三夜才行。”顿时在场的气氛被他再一次调动起来,几个跟高子皓混熟了的军士开始起哄了,一路欢声笑语,倒是去了些许疲惫,不像是在赶路,反而像是在踏青。
“好了,前面就是磐石谷,大家先在背阴处休整一下。”高子皓与孟行止对视一眼,这磐石谷是京城通往陪都之间最后一处天险,如果世子的猜测没错,对方定会在这里设下埋伏。
想到这里,孟行止拍了拍高子皓的肩膀,起身朝磐石谷而去:“我先去前头探探路。”
高子皓面色有些凝重:“小心点。”他虽然也想跟孟行止一同前去,但术业有专攻,他的长处在于与人相处之道,而行止的长处则在于他心细如尘,若是自己去了,反而很有可能会让行止忽略一些东西,更何况这里的军心还需要自己来稳固。
孟行止独自一人进了磐石谷,抬头向上方看便觉两侧是悬崖峭壁直入云霄,且山上怪石嶙峋,罡风凌厉,不时就有磨盘大小的巨石被吹落下来,砸在山壁发出轰响,回声震耳欲聋,他不禁微微皱眉,若是真有人埋伏在山体两侧,向下投掷石块,他们从中间经过只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孟行止微微提气,施展出轻功登上山壁,借着微亮的天光一处一处仔细查看是否有人在此停留,却没有任何发现,只能看到一些蛇虫兽类慌乱爬过的痕迹,不仅如此他隐隐约约闻到一种刺鼻的味道,让他总感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孟行止借着搜索的当口顺手清理了几处距离较近,又不太牢固的巨石,没多久就沾上了那股刺鼻的味道。等他搜查无果回到了扎营地,高子皓伸手递了个水袋给他,孟行止道了谢,接过喝了一口,这才感觉喉咙舒爽了些。
“怎么样?行止,可有什么发现?”看到四周人都已昏昏欲睡,高子皓压低了声音问道。
孟行止摇了摇头,但紧锁的眉头却是一直没有舒展开。
高子皓再次露出了招牌的痞笑,一把勾住了孟行止的肩膀:“唉,没事就是好事啊,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来,我还给你留了一个好东西,趁热吃啊。”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外面焦黑,内里金黄的番薯塞到了孟行止手里。
孟行止看着手上沾到的黑灰,却是面色大变,跳了起来:“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该死,他们竟然在山上埋了火药。”
难怪他在山上并没有看到多少人的踪迹,定是因为硫磺那股刺鼻的味道使得不少蛇虫兽类逃窜而被掩盖住了,若是他没有猜错,幕后之人定然在山侧的巨石下方埋了布了大量的硝石、硫磺和木炭,等他们的队伍经过时点燃,便会引得山体动荡,大量巨石落下,让他们葬身磐石谷之内。
果真是好缜密的计策,如果不是他机缘巧合发现了,幕后之人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在他们被困在谷底后来个瓮中捉鳖。
孟行止的声音虽然抬高了,但因为这几日赶路众人都非常疲惫,此刻大多都在打瞌睡,少数几个较为警觉的,被他这一声惊得醒了过来,却是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
高子皓忙拉着孟行止坐下,现在他们可不确定有没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万一被幕后之人给察觉他们已经发现了,那可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绕道走?”高子皓说了个最不合适的方法。
果然被孟行止一口拒绝了:“不行,世子可是在灾民面前亲口承诺三天后就有粮食送达,今日还有三位叔叔骑马去陪都城报信,想必这会儿城里已经都传遍了,我们怎么能让世子失信于人。”
“可是,如果我们硬闯磐石谷,只怕会伤亡惨重啊。”就连他这个有内力护身的人都不敢保证能躲避过这些巨石,更不用说是那些只会些拳脚功夫的军士和护卫了,这根本就是在送死。
想到这,高子皓忍不住重重地用手锤了锤地:“早知道我就应该让三位叔叔带信给世子,让他带人前来接应我们才是。”谁能想到竟然在这最后二十里的地方会有埋伏在等着他们。
时间就在这样的焦灼中一点一滴地过去,没多久天就越来越亮了,那些军士和护卫们也都纷纷醒了过来,见最后竟又是高子皓和孟行止两位少爷在替他们放哨,不禁纷纷报以感激的目光:“高少爷、孟少爷,我们都休息好了,这便上路吧。”
“是啊是啊,这地方我来过,过了这磐石谷,再有二十里咱们便到了陪都城了。”经常被温记商会雇佣压货的一个护卫忙道。
众人顿时都兴奋起来,心想终于快要到陪都城了,而高子皓和孟行止两人闻言却露出了苦笑:“大家别急,现在天色尚早,大家可以再歇息一会儿。”现在只能指望世子久等他们不到会主动派人前来接应了。
而此时玲珑阁的暗室内,躺在床上的温飞絮于昏迷中不断地发出呓语:“粮食……山谷……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