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平身。”元德帝微微抬手:“雨齐郡主,这曲子朕从未听过?可有什么出处?”
温飞絮本还觉得奇怪,谁敢在宫中算计她,现在听元德帝不打自招,心中了然,怪不得影儿一去不复返,她是宫中的护卫,得听从皇上调遣。
“禀皇上,此曲名唤《出塞曲》。”
“《出塞曲》,何解?”元德帝眸光微闪,难道这丫头猜到了他的想法。
温飞絮拿起琵琶边弹边唱:“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好个‘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元德帝站起身:“如今因安平王爷遇刺,北地各部落蠢蠢欲动,不时组织小股部队在我大齐边境打家劫舍,戕害我大齐子民,朕绝不能姑息,尔等皆我大齐栋梁,可愿意出征北地,成就一番功名。”
元德帝的这番话确实慷慨激昂,可惜在座哪个不是心思通透之人,大齐北疆由安平王率军镇守,十几年来相安无事,如今竟向朝廷求援,定是情势危急,贸然请战太过危险。
一时间众臣跪倒在地,无人敢应。
元德帝面色阴沉,竟是拂袖而去,
皇上离席,宫宴自然是不了了之,感觉到颜皇后不善的目光,温飞絮深感无辜。
她可不是故意破坏太子的喜宴,完全是为了配合高子薰临场发挥,说到底逼她展示才艺的不正是颜皇后么,这就叫害人终害己。
温飞絮陪高子薰去偏殿换衣服,便见阮娘子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
“阮女官,”温飞絮走过去将手中的琵琶还给她:“今日多谢阮女官的帮忙。”
阮娘子接过琵琶:“雨齐郡主言重,今日听郡主弹唱,想起了一位故人,听闻郡主是陪都人士,不知您可认识一位叫徐斐的公子?”
温飞絮腹诽:何止认识,本尊就近在眼前。
“阮女官说的可是凌波酒楼的新东家?”
“正是,郡主也知道他?”阮娘子大喜过望。
“有些生意往来,阮女官认识?”温飞絮心下狐疑,她以徐斐的名义给阮娘子写过信,但从未与她见面,怎么这阮娘子看起来似乎与她十分熟络?
阮娘子面色绯红,声音轻若蚊蝇:“徐公子对微臣有知遇之恩。”
“听闻凌波酒楼重新开张时有位琵琶女伶以一曲《春江花月夜》名动陪都,原是阮女官,真是失敬。”温飞絮略显尴尬,幸好高子薰及时解围:“表姐我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温飞絮冲阮娘子歉然一笑:“今日天色已晚,改天本郡主定亲自登门,向阮女官请教琴技。”
阮娘子福身行礼:“指教不敢当,郡主的琴技精湛,微臣自愧不如。”
她想说自己从郡主的琴声中听出与徐公子有相似之处,又觉得这话太过孟浪,话未出口便咽了下去。
温飞絮和高子薰回到大殿,正打算与家人回府,就见刘喜匆匆赶来:“雨齐郡主留步,皇上有请。”
这么晚了,皇上找她做什么?温飞絮心下疑惑,却是半点不敢耽误:
“公公稍待,”温飞絮见高氏面露担忧,忙柔声宽慰:“娘亲不必担心,先回府照顾清晏吧,一会儿子皓表哥会送絮儿回府。”
我?高子皓一脸茫然,却见温飞絮朝他使了个眼色,顿觉脖子一凉,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姑姑、姑父放心,皓儿一定将表妹安全送回府。”
温飞絮跟着刘喜行至僻静处,刘喜忽然压低声音:“皇上今日连晚膳都没用,就急召几位大人进御书房,现在几位大人都在御书房外跪着。”
温飞絮心一动,立刻塞了张银票到刘喜手中:“不知是哪几位大人?”
刘喜报了对应的名字和官职,温飞絮先是微微皱眉,随后恍然大悟:“刘喜公公,御膳房可有豌豆黄?”
刘喜不明所以:“郡主若是想吃,奴才一会儿吩咐御膳房给郡主做。”就怕雨齐郡主进去后,跟那几位大人一个下场,到时候别说豌豆黄了,得吃闭门羹。
温飞絮笑了笑,没有说话。
“传雨齐郡主觐见。”图公公打开御书房的门,将温飞絮迎进去,留下门外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感觉到御书房里的低气压,温飞絮镇定自若地向元德帝行礼。
元德帝靠在椅背闭目养神,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起来吧。”
温飞絮借行礼的功夫悄悄打量,元德帝虽面色阴沉,却已收敛怒容,心中便有了底:“谢皇上。”
“丫头可知朕找你来是为什么?”
“臣女愚钝,请皇上明示。”温飞絮低眉敛眸,她在等元德帝先开口。
元德帝冷哼一声,拿起一封信丢到温飞絮面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温飞絮没急着看信,留意到信封开口的火漆印记,便知这不是普通的信件,而是皇室暗卫专用的密信。
温飞絮着实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看到自己的资料,信中记录着她在江南道与马家兄妹的互动。
温飞絮心中惊疑不定,难道那时她就已经被皇上的暗卫盯上而不自知?可是就算她不知道齐慕枫也应该提醒她才对啊。
“你可知道那对兄妹是什么人?”元德帝端起手边的茶盏,语气高深莫测。
温飞絮慌忙跪下:“回皇上,臣女知道,他们是马家寨匪首的子女。”她不知道皇上究竟查出了多少事,为今之计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倒是老实,”元德帝冷哼一声:“朕派人调查过,半年前你从未离开过陪都,是如何与他们结识的?”
温飞絮低头整理着思路,思考该如何回答才能打消元德帝的疑心:“禀皇上,臣女与他们确是在途中偶遇,当时臣女随表哥赶往江南道,途中遭到狼群攻击,臣女不慎受伤。无法动弹,便与表哥留在林中休养,臣女与两名匪首就是在林中偶遇,当时他们打算抢臣女的宠物,被表哥以一敌九及时制止。”
见元德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温飞絮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元德帝是在试探她,所以信中没有她在马家寨的一举一动,因为暗卫是在丰城盯上她的。
“如此说来,你与他们并无交情,为何会与他们把酒言欢?”元德帝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禀皇上,臣女在丰城误入黑店,险遭贼人谋财害命,是马公子及时通知臣女的舅舅前来才得以获救。”温飞絮一脸心有余悸:“臣女为了表示感谢,才请他们兄妹二人赴宴。”
“这么说来,你与他们倒是有缘。”元德帝仍在试探。
温飞絮提裙跪下:“臣女惶恐,断不敢与此大逆不道之人有所牵扯,请皇上明察。”
解除了心头的怀疑,元德帝心情极好,竟走下龙椅亲自将温飞絮扶起来:“你这丫头,可真是一员福将。”
此番马家寨主动投诚,他本还担心其中有诈,细察之下发现他们与雨齐在丰城时有所牵扯,决定将她召来盘问,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元德帝很快作出了派高伯文前往马家寨收编马家军的决定。
元德帝的算盘打得极好,马家兄弟初入朝堂,定然想要有一番作为,将他们派往北地与齐慕枫汇合,一来双方从未有过合作,马家军不会服从齐慕枫的指挥,二来可以充实边境的兵力,让那些部落有所忌惮。
解决了心头大患,元德帝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丫头,今日你的才艺展示让朕刮目相看,朕重重有赏,你说说可有什么想要的?”
温飞絮死里逃生,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此刻却不得不装出惊喜的模样:“禀皇上,臣女有些饿了,想吃豌豆黄。”
元德帝龙心大悦:“图公公,去让御膳房给郡主准备点心,天色尚早,丫头过来与朕对弈一局。”
图公公得令出了御书房,外头几位大人早已跪得麻木,见他出来忙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却听他对刘喜道:“让御膳房准备皇上爱吃的点心,还有雨齐郡主想吃的豌豆黄。”
“是。”刘喜马不停蹄赶往御膳房,心道雨齐郡主果然好本事,竟真能哄的皇上由阴转晴。
“几位大人辛苦了请回吧。”图公公丢下最后一句话就欲回御书房,被那几位大人围住。
“公公且慢,”几位大人中官位最高的当属兵部尚书叶大人,他也是叶贵妃的父亲:“微臣求见皇上,还请公公通传。”
余下的几位大人连声附和:“是啊,请公公通传。”他们当然不是真的要面圣,而是想看看这雨齐郡主究竟有什么本事。
图公公一眼看穿他们的心思,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天色已晚,几位大人若是有事,不如明日早朝再奏明圣上。”
这时刘喜率宫人捧着刚出炉的点心走来,图公公一一打开用银针检验:“你小子今日倒是手脚麻利。”
刘喜笑嘻嘻地道:“郡主吩咐过想吃,奴才就让御膳房提前准备了。”
几位大人闻言心中诧异,这雨齐郡主好大的面子,竟然能使唤皇上身边得力的太监。
图公公投给刘喜一个赞许的目光:“进去吧,郡主没用晚膳,这会儿肯定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