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娘娘是嫌弃臣女聒噪,臣女这便不打扰娘娘先行告退。”孟秋雪掩唇轻笑,起身向颜皇后行礼。
等出了坤宁宫的范围,孟秋雪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递给刘喜:“这位公公,我与雨齐郡主许久未见,有些私事想说,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刘喜在宫中多年惯会察言观色,自然明白孟秋雪的意思,不过他更清楚皇上对雨齐郡主的看重,所以并未急着收下荷包:“雪郡主皇上还在等雨齐郡主,这若是耽误了……”
温飞絮心中疑惑,不明白刘喜为何会突然跟钱过不去,不过在宫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有劳公公,我与雪郡主乃是同乡。”
刘喜恍然,可不是么,这雪郡主原是老宁寿侯次子的独女,陪都盗卖官粮案中她家遭匪徒纵火,致孟大人夫妇双双遇难,徒留雪郡主被接回京城过继给现在的宁寿侯爷,追根溯源起来她其实是陪都人氏。
说起来这陪都倒是快福地,出了两位郡主,一个得皇后娘娘宠爱,一个则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得,想着他稍稍加快脚步与两人拉开距离。
“雪姐姐,一别数月,你清减了。”温飞絮叹了口气,何止是清减,记忆中的孟秋雪行事嚣张跋扈,明艳照人,就像一朵带刺玫瑰,现在却是硬生生将自己敛成了空谷幽兰。
孟秋雪淡淡一笑,眉宇间带着轻愁:“还未多谢絮儿妹妹,若不是你,此刻我已经成了宁寿侯府的罪人。”
当初如果不是温飞絮的那封信,她真的会不顾一切离家出走,到时定会被皇后抓到把柄,借机发落宁寿侯府,更会害了宫中初怀龙嗣的贤妃娘娘。
“雪姐姐,其实……”
“雪郡主,前面就是贤妃娘娘的锦乐宫,奴才赶着回御书房复命,就不远送了。”前方的刘喜突然抬高了声音。
拐角处传来两个宫女的声音:“喜公公,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雪郡主今日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念其一片孝心,贤妃娘娘孕中思念亲人,特意恩准她看望贤妃娘娘,你们可要仔细伺候。”刘喜似假还真地道:“这不,皇后娘娘念雪郡主初入宫不认得路,便命咱家替雪郡主引路。”
温飞絮心一凛,她真是糊涂了,竟然忘记了这可是在宫里,须得防着隔墙有耳才是。
显然孟秋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把抓过温飞絮的手,匆忙写了几个字后便整了整衣服,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有劳刘喜公公。”
“奴婢给雪郡主请安。”两个宫女不疑有他,恭敬地将孟秋雪迎进锦乐宫。
刘喜回头对上温飞絮的目光,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雨……雨齐郡主这边请。”他不是有意偷听,却也知道两人不是真的在闲话家常。
“刘喜公公,今日有劳你费心了。”温飞絮郑重其事地道,杏眸中的打量让刘喜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刘喜干笑两声:“郡主客气了。”
温飞絮跟着刘喜来到御书房,便见图公公在门口等候,许是元德帝早已有了吩咐,这一回竟是不等通报,两边的宫女便打开了宫门:“郡主里边请。”
温飞絮目不斜视地上前:“臣女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与上回入宫谢恩时不同,今日的元德帝正襟危坐在御案前,让人只觉天家气象威严,至少温飞絮跪在地上时便是大气也不敢出。
“谢皇上。”温飞絮缓缓起身,今日这御书房中冷清得很,竟然连一个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没有留下。
“你可会下棋?”正当温飞絮浮想联翩之际,元德帝忽然出声询问。
温飞絮不明白元德帝的用意,却也不敢欺君罔上:“臣女略懂皮毛。”
“哦?可据朕所知,陪都温府的小姐不学无术,五岁开蒙后赶走的名师不计其数,以致整个陪都无人愿意教你,你是何时学会下棋的?”
温飞絮:
被皇上当面说出以前的黑历史,温飞絮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早知道就说自己不会下棋好了,真是失策。
“禀皇上,臣女当时是年幼无知,以致琴棋书画样样不精,这点棋艺还是以前看爹娘下棋时耳濡目染,偷师来的。”温飞絮腹诽道,这可不能算完全欺君,只能算半真半假。
元德帝盯着温飞絮看了一会儿:“那好,你来陪朕手谈一局。”
温飞絮:若不是有昨日那道圣旨,她真要以为今天只是单纯来陪皇上下棋解闷的。
自重生以来,温飞絮除了跟自己下棋,就只跟齐慕枫下过几次,她的棋风属于稳扎稳打型,在防守的基础上寻求机会进攻,而齐慕枫则是以攻为守。
齐慕枫无法将她的防守全部攻破,她也无法击退齐慕枫每一次进攻,所以到最后两人常常是胜负在一子半子之间。
可这一次温飞絮有些惆怅,跟皇上下棋她真的是压力山大,尤其又是在温暖的室内,没多久身上的朝服就被汗水浸湿了。
“皇上棋艺精湛,臣女自愧不如。”一局下了大半个棋盘,温飞絮自觉局面已经很好看,便自毁阵眼投子认输,她自以为做的巧妙,却不知元德帝早已看穿她的把戏。
“丫头你不老实,再来一局。”
温飞絮:说好的君无戏言呢。
于是第二局开始了,这回温飞絮一开始就采取了猛烈的进攻,两人你守我攻,你来我往,战况激烈,就连图公公进来上茶都未曾察觉。
见温飞絮眉心紧簇,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元德帝也不着急,捧着茶盏静静等待,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除了齐慕枫那小子,自己很少能跟人下得这么痛快,看来这丫头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温飞絮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后便跳下软榻来回走动,忽然灵机一动快步坐回软榻,下定一步。
“哦?这回倒是寸土必争,分毫不让了?”元德帝戏谑道,落子的速度不疾不徐。
“与其为了巩固防守处处受制于人,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兴许还能找出一线生机。”
温飞絮回答得坦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棋风,与她一贯推崇的稳中求进大相径庭,根本就是齐慕枫所热衷的。
元德帝明明看破却不说破,他倒要看看这个半路出家的小丫头,到底能坚持到何种地步。
收官的过程十分迅速,温飞絮以两子之差落败,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输得心服口服,倒是元德帝赢得不情不愿:“你这丫头,还说自己是略通皮毛,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故意藏拙,朕可是经常跟你祖父下棋的,他的棋力尚不及你的七成,你再不老实交代,朕就要把你带去跟你的祖父当面对峙了。”
温飞絮: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皇上这个赢棋的人比她这个输棋的人还要不开心?
这时图公公推门而入:“皇上,已经是午膳的时辰了,您看……”
他不说温飞絮还不觉得,看一眼旁边的沙漏,竟然已经接近午时,她记得自己到这里的时候是辰时,也就是说爹爹已经在宫门外等了她两个时辰了。
温飞絮刚打算开口向元德帝请辞,便听到他龙口一张,一锤定音:“既如此,丫头你就留下来陪朕一块儿用膳吧。”
“臣女谢主隆恩。”温飞絮恭顺地跪伏在地,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本以为皇上召她入宫是为了筹措银两,但看他的态度似乎根本不着急提起此事,难道他其实另有目的?
趁着宫人进御书房布膳,温飞絮总算找到机会抽身,让一直等候在御书房外的影儿出宫给温兆传递消息,与此同时她被留在御书房与皇上一同用膳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后宫。
坤宁宫中,颜皇后看着匆匆赶来的太子齐慕毅,凤眸闪过一丝失望:“慌什么?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皇上留她用膳又如何?也值当你这般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成何体统。”
“母后有所不知,今日早朝徐太傅上奏要求修改大齐律例,允许商户之子参与科举,引起了群臣的激烈争辩,父皇当时没有一口回绝,反而说了容后再议。”
“那又如何?依你父皇的性子凡事都讲究三思而后行,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臣子的建议就下定论。”颜皇后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可有件事就不得不让人警惕了,今日那位刚入京的仁济伯也来参加早朝了,据说是图公公昨晚到温府传的口谕。”
“这件事也不能说明什么,昨日图公公只是奉命去仁济伯府给雨齐郡主传旨,也许只是顺便向仁济伯传达皇上的口谕……”听齐慕毅提到温兆,颜皇后也开始有点不确定起来。
“但也有可能恰恰相反,父皇下旨厚赐雨齐是假,让仁济伯在早朝时听到此事才是真,若真是如此,那就说明……”齐慕毅的鹰眸中闪过一丝锐利:说明徐太傅今日这番上奏是父皇授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好仁济伯,那么留雨齐郡主在宫中用膳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