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秋风瑟瑟,御书房内却是春意融融,元德帝提起了温兆捐粮赈灾一事,大肆夸赞他忠君爱国,堪为商户表率,又赞高氏深得高老太爷真传,秀外慧中,是京都女子的典范。
温兆和高氏两人皆出身世家,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能得当今天子这般赞赏还是头一回,虽然面上仍保持着谦虚恭敬,但从眉梢眼底还是能看出二人心中的喜悦。
“微臣虽不才,但身为大齐子民,岂能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却置之不理,臣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温兆一撩衣袍跪下,再次向元德帝表明忠心。
温飞絮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爹爹,您可知道您这么一跪正中了皇上的下怀呀。想到前世爹爹捐出一半家财帮助朝廷赈灾,美名和赞誉却是落在温国公府那些人头上,温飞絮暗暗发誓,这回绝不能让爹爹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温飞絮丝毫不知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元德帝尽收眼底,她想到在江南道时与齐慕枫提过的计划,即通过解除商户子弟不得参加科举的法令来调动商户的积极性。
当初朝廷以治洪为第一要务,这个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放到现在却是恰到好处,只要皇上筹谋得当,不仅能在国库空虚的当下帮助灾民度过难关,更能为天下所有出身商户的子弟谋一个锦绣前程。
“你就是温爱卿的长女?”
温飞絮身形一晃,猛地回过神,该死,她竟然在皇上面前走神,来不及多想,她上前一步,学着爹爹提起裙摆,盈盈拜倒:“臣女温飞絮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书房里一时陷入寂静,温飞絮不明所以,拼命回想着莫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越想越觉得心慌,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齐慕枫,彼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在手足无措时她已经习惯向齐慕枫寻求帮助。
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到现在的诚惶诚恐,温飞絮与年龄不符的丰富表情大大取悦了元德帝。半晌后他突然哈哈大笑道:“起来吧,雨齐郡主确实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枫儿你说是不是?”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温飞絮微微皱眉,起身的动作略有停顿。
一直没说话的齐慕枫却是动了,走到温飞絮身边扶她起来,等她站稳后才恭敬抱拳回礼:“皇上,雨齐郡主年纪还小,禁不起您的玩笑。”
元德帝看着齐慕枫坚定的面容,似乎想到什么,一时间神情高深莫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难道不怕有人后来居上么?”
齐慕枫回头看了温飞絮一眼,眸中风华无限:“臣有信心。”絮儿的优秀已远胜世间无数男儿,但纵使那些人有心觊觎,他也有信心击败他们。
元德帝似乎被齐慕枫说服了,他话锋一转,提起了刚满月的小清晏:“听说爱卿一个月前喜得贵子,今日怎么不把小公子带来,也让朕沾沾喜气。”
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孩子出生了,自从十三年前苏皇后难产死后,元德帝痛失爱妻爱子早已心灰意冷,到后宫走动只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再者如今政事繁忙,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身为明君岂能沉湎女色,因此就连三年一度的选秀也已经没有举办了。
方才听皇上与安平王世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机锋,似乎还与絮儿有关,温兆夫妇心中纳罕,却是半点不敢表露出来,如今听皇上提到刚出生的儿子,二人心中欢喜自然少不了一番感激,温飞絮退到爹娘身后,暗暗舒了一口气,这一关自己总算是过了。
没多久,元德帝便让温兆一家跪安,命图公公派刘喜送高氏和温飞絮去皇后宫中拜见,温兆则是先回外城马车上等候。
御书房内,元德帝对齐慕枫打趣道:“雨齐郡主总有长大的一天,到那时你可不要后悔。”他还真有些看不透这个侄儿的想法了。
“那臣便等她长大。”齐慕枫毫不犹豫地许下诺言,他既认定了絮儿便不会再动摇,他愿意给絮儿撑起一片天地,任她自在翱翔。
“伯夫人、郡主请上软轿。”御前行走多年,刘喜还是头一回见皇上赐软轿给伯夫人和郡主,不禁对高氏和温飞絮两人高看几分,言语间极是恭敬。
从御书房到皇后所住的坤宁宫,中间隔着许多宫门楼宇,高氏和温飞絮在软轿中坐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感觉软轿落了地。
“伯夫人、郡主,请下轿。”刘喜上前替高氏和温飞絮掀开轿帘,温飞絮只觉眼前一亮,比起方才的御书房,坤宁宫虽然同样宏伟壮观,但因外头种植着大片花草,显得格外清新雅致。
刘喜惯会察言观色,见温飞絮对这些花草目不转睛,误以为她有心采撷,忙劝解道:“这些都是先皇后在世时与皇上一同栽种的,郡主千万小心莫要碰坏了。”
“多谢公公提醒。”温飞絮福了福身,虽然知道大抵是方才塞的银票起的作用,但这位刘喜公公能出言提醒,也算得是个好人。
“使不得,使不得。”刘喜忙侧身避开,他没想到温飞絮身为郡主竟会向自己一个奴才道谢行礼。
想他八岁便在宫里生活,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才有今日的地位,可宫里多的是身份贵重的主子,何曾把他们当作人看,想到这他对温飞絮好感顿生。
绕过花园小径,坤宁宫便呈现在眼前,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宫女在门口等候,看到他们忙迎上来行礼:“喜公公您来了,这两位是……”说着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身后的高氏和温飞絮。
刘喜挺胸抬头:“咱家奉命带仁济伯夫人和雨齐郡主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烦请姑娘进去通传一声。”
待那宫女走后,刘喜压低了声音道:“伯夫人、郡主,方才那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芳雨姑娘,她年轻气盛,两位多担待些。”
难怪这么趾高气扬,温飞絮撇了撇嘴,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颜皇后的好感荡然无存,连身边的宫女都这么目中无人,想必本尊也不会是什么善类,难怪元德帝一直对元后苏氏念念不忘。
“伯夫人、郡主里边请,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芳雨再出来的时候与刚才判若两人,让温飞絮不禁感叹她变脸速度之快。
“既如此,咱家便回御书房复旨。”刘喜向高氏和温飞絮行礼后告退。
高氏和温飞絮整了整衣服,跟着芳雨往里走,没想到这坤宁宫里十分热闹,主位上坐着颜皇后,下首的客座也是坐满了宫装丽人。
温飞絮跟在高氏身后跪下:“臣妇(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来人给仁济伯夫人和雨齐郡主赐座。”皇后娘娘一抬手,便有宫女搬来了绣凳。
高氏和温飞絮恭敬道谢,挺直脊背端庄坐下,这时客座第一位的贵妇向温飞絮看来,笑吟吟地道:“这位便是皇上金笔御封的雨齐郡主,果真长得十分标致呢。”
“岚妹妹说的是,仁济伯夫人当年可是京都第一美人,这雨齐郡主自然是得天独厚。”皇后不甘示弱,夸温飞絮的同时还不忘带上高氏。
后宫中最是位高权重的皇后娘娘都发话了,整个坤宁宫顿时人声鼎沸,将高氏母女夸得天花乱坠,仿佛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
“诸位娘娘谬赞,臣妇愧不敢当。”高氏起身福礼,言语间尽是谦卑。
温飞絮本不知说话的是什么人,但敢在皇后面前开口,地位可见一斑。尤其她身边还坐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心中便有了猜测。
“说起来原本皇上赐的是‘霁’字,取雨过天晴,虹消云散的好兆头,不想图公公竟将之看成雨齐两字。”正说着皇后的凤眸扫向叶贵妃:“雨齐、雨柔,听起来倒像是一双姐妹。”
叶贵妃深知皇后这是明褒暗贬,正欲开口,却见坐在身边的齐雨柔起身走到温飞絮身边,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难怪柔儿与雨齐姐姐一见如故,想来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以后柔儿又多了一个姐姐。”
温飞絮今日本已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安静的女子,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她多想,这位皇长女雨柔公主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没看到皇后娘娘的脸都黑了么:“多谢公主抬爱,只是臣女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原来她的封号还有这么个故事,温飞絮心里嗤笑了声,当初听到这个封号的时候,亏自己还纠结了好久生怕皇上对温家有什么图谋,原来全是她杞人忧天。
说起来皇上和皇后果然是一家子,赐封号的时候都喜欢用雨字,比如给孟秋雪的雪字和给自己的霁字,就连给公主和皇室郡主的封号也是行了雨字辈。
雨柔扁了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雨齐姐姐是不喜欢雨柔吗?”
温飞絮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是。”这位雨柔公主天真可爱,大概没人会不喜欢吧,只是她可没这个胆子去认皇室公主当妹妹。
雨柔闻言立时眉开眼笑:“雨齐姐姐,就知道你最好了。”
温飞絮:果然皇宫中的人都是戴着面具的,这变脸的速度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