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郡主仗义疏财，至于银两，老夫明日便派人送到柳府，告辞。”鬼老连吃三碗馄饨，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随意用袖子抹了抹嘴，便起身准备回驿馆。
“前辈，请您等一下……”柳梦云急忙叫住鬼老。她本以为凭在边关时的情谊，说服鬼老带她进入驿馆轻而易举，甚至都想好了要找什么理由留宿。
没想到鬼老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顿饭下来不是答非所问，就是含糊其辞，只字不提齐慕枫。
“郡主有何吩咐？”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鬼老虽然厌恶柳梦云的不依不饶，但也没有当面翻脸。
柳梦云将手中的丝帕拧成麻花，扭捏地咬唇：“前辈，世子可在驿馆中？”柳梦云一记不成，再生一记。
“真是不巧，方才世子领着暗卫出门了，不知去了何处，郡主若是想找世子，不妨到街上碰碰运气。”鬼老眼神闪烁，面不改色地扯谎：枫小子已经跟雨齐郡主有了婚约，这柳姑娘若是还想跟在军营一样纠缠枫小子就不合适了。
柳梦云咬牙：丰城这么大，她又初来乍到，上哪儿才能找到世子？
“前辈，您不会是骗云儿的吧？”柳梦云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怎么会？老夫从不说谎。”鬼老将柳梦云的疑惑尽收眼底，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拍案叫绝：絮儿丫头，回了京城，你可得好生感谢老夫。
眼看柳梦云就要离开，暗一突然露出形迹：“鬼老前辈，可找到您了，快随属下回驿馆，世子醒了。”
“世子怎么了？”柳梦云回过神，下意识地看向鬼老：原来鬼老竟然骗了自己。
功亏一篑，鬼老瞪了暗一一眼：都怪这小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暗一自知理亏，但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鬼老前辈，请随属下来。”
“云儿也要去。”不等鬼老答应，柳梦云拔腿跟上。
暗一微微皱眉：“云郡主，驿馆是皇上安排给钦差大臣的临时住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知道世子的毒没有解开，暗一对柳梦云的恭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她身份的怀疑。
柳梦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能在危机四伏的南疆隐居数年，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闲杂人等，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不知为何，柳梦云心中掀起怒火，难道只有雨齐郡主在世子心中才不算闲杂人等么？
柳梦云突然起了一争高下的心，咬牙切齿道：“如果本郡主一定要进去呢？暗一大哥真的要阻拦？”
自从回到京城，柳梦云便感觉到暗一与自己逐渐疏远，现在看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不只暗一，还有鬼老前辈、暗二，似乎从边关回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郡主，请不要为难属下。”暗一虽然嘴上说着为难，眼中的情绪却是分明：如果柳梦云硬闯驿馆，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她扔出去。
“你……”柳梦云咬紧嘴唇，暗一对于齐慕枫的维护，她不是在边关就领教过了么？
想着她放软声音：“暗一大哥，你就让云儿进去吧，云儿略通医术，兴许能帮的上呢？
帮？如果不是她将忘川水当成菩提泪交给他们，世子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虽然鬼老说柳梦云可能是搞错了，但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暗一不为所动：“郡主请回吧。”
“你……，哼。”这个该死的暗一，竟然软硬不吃，柳梦云拂袖而去。
鬼老幸灾乐祸：“她可是郡主，你小子就不怕……”没想到暗一竟然还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暗一面无表情：“方才世子醒了，强行从床上起身……”话音未落，面前已没了鬼老的踪影。
鬼老回了齐慕枫的房间，看到他在床上躺着才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把脉，半晌道：“这小子真是命大。”
“鬼老前辈，世子怎么样？”暗一急切地询问：世子刚才的脸色让他吃了一惊。
暗二虽然没有说话，但面色同样凝重。
鬼老捋了捋胡子，慢条斯理道：“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齐慕枫缓缓睁开眼睛。
“没什么，”鬼老收回手：“你小子总算醒了，再不醒，你的两个暗卫就要对老夫动手了。”
鬼老下意识地转移话题：这小子已经承受得够多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实情了。
“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暗一、暗二恭敬跪下。
这两人一个对鬼老出手，一个对齐慕枫出手，真不愧是难兄难弟。
“你们……都退下。”齐慕枫扫了两人一眼，微微皱眉：“鬼老留下。”
等房间只剩下他和鬼老，齐慕枫艰难地坐起身，看向鬼老：“说吧，我还能活多久？”
“咳咳，世子这话什么意思？有老夫在，就算是阎王爷也不敢随随便便把你收了。”鬼老咽了下口水：这小子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我的毒没有解，对吧？”齐慕枫直截了当道：他的身体，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
虽然服用鬼老配置的解药后，他确实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他总会感觉自己的身体力不从心，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解药的副作用，因为每次鬼老施针后，他的症状便会得到缓解。
“怎么可能？老夫可是鬼见愁，要是解不了世子的毒，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鬼老讪笑两声，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但对上齐慕枫洞察一切的眼睛，就笑不出来了。
齐慕枫清冷的目光直直看到鬼老的心中：“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服用了解药后，我每月都会出现力不从心的症状，难道是余毒未清？”
“好……好吧，老夫直说就是了。”见隐瞒不住，鬼老一五一十地将自己错把忘川水当成菩提泪做了药引的事说了出来，并诚恳地向齐慕枫道歉：“也怪老夫糊涂，见当时情况危急就存了侥幸心理。”
齐慕枫沉默良久：“你的意思是，我中了忘川水的毒？”
“若只是忘川水的毒，倒还不至于如此糟糕，”鬼老神色凝重：“麻烦就麻烦在，忘川水是一种十分神奇的药引，它本身是一种十分霸道的毒药，所以遇到其他毒物，它能够以毒攻毒，直至将它们克制住，随后它会将那些毒物吞噬，形成更加厉害的毒药。”
齐慕枫倒抽一口气：能够吞噬毒物，还能将吞噬掉的毒物为己所用，这忘川水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不错，忘川水同菩提泪一样，都是有生命的灵物，”鬼老肯定了齐慕枫的想法：“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忘川水已经彻底吞噬了你体内的毒，并逐渐形成新的毒，虽然老夫多次施针压制，但收效甚微，现在终于到新毒成熟的时候了。”
鬼老的话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齐慕枫知道，都是真的。
“可有办法解毒？”话一出口，就连齐慕枫自己都没报什么希望：毕竟若是鬼老知道，他又怎会不给自己用呢？
鬼老斩钉截铁道：“有，菩提泪，只要找到菩提泪，就能克制这世上一切至阴至邪之物。”
不过找到菩提泪的希望何其渺茫，他们找了十年，也不过是找到了与菩提泪十分相似的忘川水，就连鬼老都怀疑，菩提泪是不是真的存在。
齐慕枫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菩提泪，又是菩提泪，莫非上天在和他开玩笑不成？在他以为能够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时，将他的幸福收走。
“如果没有找到菩提泪，我会是什么结果？”齐慕轼的双手紧握成拳，双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鬼老深吸一口气：“会变成活死人，忘川水的毒会随着血液渗透进身体的各个部位，渐渐封闭掉宿主的感觉，最后宿主便成了不老不死不灭的活死人。”
这也正是忘川水名字的由来，很多人误以为得到忘川水便能长生不老，其实不过是变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那还不如死了。”齐慕枫惨然一笑：他此生所愿只是能永远陪在絮儿身边，携手看遍这世间风景，留一个躯壳有何用？
“其实忘川水的出现，也不是全无好处的，古书有云，菩提忘川，相生相克，既然忘川水出现了，老夫相信菩提泪也不是传说，老夫已经传信红叶山庄，让他们即刻将人手散出去打探菩提泪的消息。”鬼老自诩巧舌如簧，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齐慕枫。
齐慕枫眼中迸射出光亮：不错，还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失去信心，之前这么多年，他不也坚持下来了么？
“这毒何时会再次发作？”他要尽快找到菩提泪，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鬼老掐指一算：“每个月月中，便是忘川水毒发的时间。”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原本那应该是他回京的日子，也是他与絮儿成亲的日子，现在却……
“鬼老，待回京后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雨齐郡主。”齐慕枫垂眸，暗中做出了决定：为今之计，他只有解除婚约，才能避免让絮儿受到更大的伤害。
鬼老心头一跳：“世子，你可不要冲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