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珍重,天涯送了谁;一番萧索,鱼书寄了谁
回去的时候晌午已过,但这八月里当空的日头依旧很毒辣,烤的人整个都是萎靡靡的没了精神、也没了力气。
这一路上回去就走的很慢,好容易至了锦銮宫,离我那惊鸿苑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远远儿就听得乾元殿公公那尖尖的一嗓子。
“旈主子——”他急急的唤住我。
我心里一动,疑心是自己听错,心道这乾元殿的人怎么会堪堪的来锦銮堵我?但见冉幸面上也是一动,我便驻了足回头去看,却不曾是幻觉,果然瞧见了这公公。
这公公见我回头看他,便把足下的步子放的愈快了些!他颠颠的跑到我的面前大口喘着粗气、对我把身子一伏而行礼:“昭媛,您叫奴才好找!”边平着气边道,“皇上正在您寝苑里等着呢,快些回去吧!”
我瞧着他那被太阳晒的沁出细汗的脸,又推量着方才他那话,心里忽然就很无语,心道着皇上在我苑里等着我,我这不也正要回惊鸿苑去么?那他犯的着专程跑着过来赶上我,就为告诉我这一句没什么必要的话?
但我还是感念他的好意,嘱他道:“本昭媛知道了,公公且去休息吧!快避避暑,这天儿忒热了些。”
“哎,谢昭媛体恤。”那公公对我又笑笑,哈着腰一行礼后沿着花荫退下去。
我颔首敛敛心绪,忖度着皇上好端端来了惊鸿苑是要做什么?莫非他是为萧华凝的事儿,来找我兴师问罪?但这思量终究没有一个结果,须臾后,还是迈了步子不敢怠慢的往惊鸿里头走。
果然一入了苑门,院子里就见了春分、夏至,甚至小宝子、小顺子都正遥遥的张望。不消多问,看这架势就知道皇上在这里!
“昭媛。”瞧见我后,春分最先小跑着凑到我近前,颔首把声音一压低。
我以目色止住她,也是低低的:“我知道了。”
她便敛住字句不再多话,径自退往了一旁去。
我则步入内室。沿进深一路进去,冉幸挑起帘子后,果然就见皇上正落座在靠窗的位置上,手中翻阅着一本诗词杂谈,眉目间的神色很安定,看起来心情不错,与方才在乾元殿里形成的反差极大,俨然是两个人一般!
但我已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与情绪变化多端,此刻并不足为怪。步子定了一下后,袅袅行至他近前,对他敛襟一行礼:“妾身给皇上请安。”也是客客气气的,带着异样的疏离。
他是察觉出我刻意的疏离,抬目一瞧我:“怎么,是在怪朕这阵子宠爱珍昭仪,冷落了你么?”看样子他早感知到我的到来。说话间他又摆手,把冉幸遣了退。
“妾身不敢。”我对他的话未置可否,心觉这话太直接了反倒没有意思,颔首敛了一下软眸,“皇上是天子,能得皇上的垂青已是妾身之幸,又如何敢奢望更多?”真真假假的,看他怎么想了!
但他良久都没有回话,这不免叫我诧异。我便把面眸抬起来,这一触目间,他刚好错开龙目一声轻叹。
“琳琅啊。”他道,“你也知道朕是天子,朕不能够只守着一个女人。”重又转目瞧向我,眼底有磷火跃动,“平素朕最注意协调人世诸缘,万望自己不要因哪一处而有了放不下的偏激、最终成了牵绊的执念,反倒误了大事。”又自然而然的半拥着我,将我按落在他近前的绣墩上,“你且担待朕!”定睑沉声。
我且由着他这样摆弄,心里却觉的“担待”这两个字未免太重!他是天子,他想做什么又有谁人胆敢管束?他说什么做什么又如何能是错的?却要我这一个小妃子担待,决计是好笑的,这反叫我觉的这个男人不很靠得住,因为他不真诚。
“呵。”我勾唇哂笑,目光不经意的偏离了他的注视,后边儿这话许是带着醋意吧,“妾身不过云云草木中的之一,微末之躯,担不起陛下同妾身说这些话!”临了一叹,也有真心的成份。
随着我字句间的逐次落定,皇上的面色也起了微妙的变化。最初时还觉的他心情应该不差,但此刻忽觉的他面上起了玩味,还有些失望。
“琳琅。”他再唤我,喉结动了动,“朕不喜欢你时今的样子。”这目光敛了一敛,在我眉目间落定,而他眉宇又拢起来,“你怎么变的这样让朕陌生?”尾音问询,还有些哀伤,不知道是不是我感知错了。
我亦敛敛眸子,头脑有些放空,我不知道自己方才那话儿哪一句又错了?兴许是不对了他的心。
时今的样子?心下里真的奇怪,心道着:“时今是什么样子?往昔又是什么样子?”这么一个不留神的,心里怎么想,居然就顺着口齿给氤氲了出来!
这可好,就这一句话不经意的一滑出,皇上的双目陡一泛光。他突然捏住我的下颚,指尖的力道并不温柔。
我没防备的一失惊,即而肌肤一痛,人便被他给拽到了跟前去!
他的目光灼灼的好似喷火,就这样定定的将我逼视,声音不高,可充斥着凛冽锋芒:“纵然你心中有气,也只管撒在朕的身上。以手段难为珍昭仪,换了她的寿礼、摔了如玉引起争端,又何苦来着!”语尽又甫一下放开我,顺力道向后一推。
他的语速很快,我这头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还未待用心斟酌一二,这人便又被他给推了出去。
还好这力道虽跋扈但不算着重,我这身子照直磕到了桌脚但并不痛。
皇上该也是无心的,一见我向后一栽,他目波一动,跟着忙探身抬臂把我拉住。
我略定神,知道他瞧出了我的心机,他是皇者,是君王,若连后宫女人们之间这点儿小把戏都看不穿、摆不平,又如何能有称量天下之经纬才华?
既然他选择挑明,我也不兜转,将心一横,抬首过去冷目迎着他:“对,我是嫉妒她……”中途稍稍一停顿,之后的语气是一叠的越来越急迫、越来越高扬,“我发疯发狂的嫉妒她抢了我的爱人!皇上不喜欢琳琅的转变,那尽管去梓童苑抱您的温香玉!妾身径
自受着冷月邀了清风做至交就好……”
“上官琳琅!”他一喝斥,但又把我重新拥着抱在了怀里。
我无瑕去探他的情绪,待这声音落定,拼着一股子执拗又把这半真半假的话继续说完:“只求皇上您偶有闲暇时不要忘了还有我这个人守着皇上。但陛下想要处置我的心要我顺了你的意,未免过于跋扈。”语速比方才愈发的快了,于此蓦地抬目看着他的眼睛,面上的情态不是冰霜,反倒做了烈焰,“我就是恨她,陛下也不能阻止一个女人为了爱郎的吃醋!”
我很快就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了,皇上吻住了我的唇,以一吻将我的言词做了封缄。
很快,他唇畔的温度便有了灼热的上升,灵敏的舌尖抵着我的牙关跋扈的攻陷。这个吻当真没有温柔可言,落拓的倒有些痞气,但使我无力阻挡,只得对他听之任之,任凭他的灵舌在我唇齿间吮吸,予舍予求间他的气息充斥着涨满了我的口腔。
若是放在从前,兴许我会再一次沦陷于这不可抑制的攻势。但时今我一直都绷着一根理性的弦,心中有着忖度,我抬手照着他的胸膛将他不断往外推。
但我推不过他,他的力道本就着重,我这般的姿态反倒成了欲拒还迎的撩拨,激发了他男人皆共有的一抹征服的欲望,臂弯将我拥的反倒更紧了!
情急之下我一狠心,银牙照着他的舌尖咬下去,用了力气。
顿然,这口腔里就有了淡淡的腥甜味道。舌尖被他及时的收回去,但我还是咬破了他的唇。
皇上吃痛,依稀是停了一下,但他没有放怀我,即而反倒吻的更炽热!
我始终无可奈何,似这般将他往外推,断不是身为宫妃所应该做的事情……我心虚了,这念头在不断的波及,爱情的甘霖雨泽与理性的忖度开始不相上下的起了争锋,我时而偏东时而偏西,觉的自己简直就要头脑成糊、彻底失了意识放任着身体的天然反应而不管不顾了!
但理性终究是占据了上风,就在皇上意欲打横抱起我、目色缠绵不能抑制时,叫我寻着一个机会一下子出离了他的怀心:“陛下!”我启口大声的唤他,“你应该离开了。”又是一句,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
皇上被我这猝然扬起的声音作弄的一怔,他似乎有了些许平定,但欲望之火已经不能尽数熄灭:“朕就在你这里,哪里都不去!”定定的回复我一句,一把将我重新揽过,看着又要吻下。
我眉心一动,眼疾手快赶在之前推开他,缓了声音但急急的道出来:“妾身是为了陛下,并不是为了自己!”目色一沉,眉心却蹙。
这话甫一落定后,皇上眉峰也是一动,他果然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