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泉冥的引路人
老板娘执了一盏灯引着大家下到储藏室，陈旧的气味伴着咿咿呀呀的音乐扑面而来。老板娘把楼梯口桌子上的录音机按掉，凄婉的女声便戛然而止。她在明明暗暗的灯光里暧昧一笑：“这里的时光太漫长了，很少有客人过来，我丈夫喜欢在这里听这些，好消磨一下时间。”
唐汉天看一眼安流——你猜中了诶。
安流撇一眼唐汉天——这不是猜的。
苗条的夏小楼夹在两个高高的男生中间显得格外娇小，比起老板娘的成熟风韵，她有的更多是少女的清新，带一点薄荷的味道。
安流脸上还是面粉，眼珠看起来更加漆黑。眼镜被他拿在手里，其实他不近视，眼镜没有度数，带眼镜不过是觉得这样能多多少少掩盖一些神态，他不愿意将自己的神情完全暴露在他人眼里。所以不戴眼镜，安流依然看得很清楚。
老板娘继续在前方带路，皓白的腕子上戴了一个绿色的玉镯，一路走，纤长的手指一路在石壁上滑过，温柔得像抚摸情人的脸颊。
安流没料到储藏室竟这样大，大得像个王家墓穴，兜兜转转经过了好几个房间。安流生出这样一个想法：也许这里就是一个坟墓，真的埋葬过什么人。但他没有听到太过突出刺耳的声音，这意味着目前这里大概还是“干净”的。
在老板娘“我知道你们在找谁，我也知道你们不信我却不得不让我牵着走”和安流他们“我们知道你绝非善类，我们也知道你不存好心但这迷局我们还入定了”但是就是谁都不明说打着哑谜的氛围中，一群人终于走到了储藏水的地方，大木桶一个个叠地规规整，围着一个座台有种祭祀的意味。
台上是一尊小人像，既不是佛也不是菩萨，面容邪气，姿势乖张。人像前面供品香烛一应俱全。
夏小楼不由发毛，心里凉飕飕的，这家旅店，可能是在养小鬼。
就连唐汉天看着那玩意也瘆得慌，连带着旁边木桶里流出来的水都不想碰了。安流倒是泰然自若，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打开水龙头掬了清水洗脸。
“你来，这小人好看么？”老板娘向安流一笑，走近小人伸手在虚空描画几下，但不碰到它。
“有生命的东西，当然都是好看的。”安流淡淡地说。
老板娘收手摸了摸自己腕上的玉镯：“呵，现在没了所以丑了？”
“什么意思？曾经活的？”唐汉天忍不住问。
“我丈夫带回来的。是死是活，我又怎么能知道呢。”老板娘幽幽看了唐汉天一眼，抬手拂了拂额前的碎发，碧绿的玉镯衬着她黛眉悠远，而剪水双瞳眸光迷离，夹着难以道明的怨和情。忽然得，唐汉天的害怕被悲哀取代了。
安流错身一步挡在唐汉天前面隔开唐汉天视线：“冒昧问个问题，你和老板似乎感情不太好？你很寂寞，他也是。”
老板娘嗔怪道：“谁说的？我很爱他，爱都是寂寞的。”
“爱到为虎作伥？”
“为虎作伥？你这是在说什么？”
“你在帮你的丈夫做不好的事情。”
老板娘拨弄额发的手一顿，语气却没什么变化，依然柔媚：“为什么我不是那只虎？”
“如果是你，未免太明显。老板接人待物很正常，你却好像怕我们不怀疑你一样，那么张扬着古怪，而且还一直避开老板再跟我们交流。带我们来这里问我这金像好不好看，是在试探我吧？实话实说，我确实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跟鬼神打过交道，若你要听真话，那么我只能说，这个金像很丑陋，因为它是一只魔鬼。”
老板娘也不惊讶，妩媚一笑，“魔鬼么，呵。那我丈夫为什么是那只虎？”
“你丈夫分明不算是人了。”安流的话引得龙夏两人都偏头望他，可安流又不继续解释。
老板娘似乎对这问答很满意：“我本只打算要夏小楼的。但是你，好像很不寻常呢，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夏小楼想起差点就死在这个看起来美丽亲切的女人手上，不由一阵发虚后怕：“要我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现在我连你都不想要了。对了，你们不是在找人么，我告诉你们。”老板娘伸出手向安流身后的唐汉天招招手，“你来，我跟你说。”
唐汉天看到她细白的手上玉镯一晃，晃得他晕乎乎就往前走，但没走两步被安流一推，一下趴在了地上。唐汉天呸了一下扑了一嘴的灰：“摄魂术？”
“什么摄魂术，就是最普通的催眠术，那镯子就是催眠的幌子，还连中两次，蠢。”安流忍住往唐汉天身上踏两脚的冲动。
“哎呀呀，小帅哥你没必要这么防我，这次我真得只是想把他拉出来而已。”老板娘捂嘴笑道，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只有他和我是最普通的人——感觉不到那些东西的存在，最无辜的，最身不由己的。你和那个女孩，还有我的丈夫，都是和鬼神‘亲近’的人呐。既然这样那没办法啦，你们一起去吧！”她伸手按下金像后的机关，中央的地面立即像盒子一样向下迅疾打开。
安流掉下去的时候隐约看见那美丽女人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你们知道么，我很爱我的丈夫。若不能送他到天堂，送他下地狱也是一样的。”她的身影被补上的石板遮住再也不见。
掉的地方不算太高，一直全身警戒的安流在自保的同时还有余力护着夏小楼。唐汉天因为掉的时候是趴着的姿势，所以虽然他也是会武的但还是摔得很狼狈，再起来的时候就瘸了一会。
安流执着那盏老板娘抛给他的马灯，小心地走在前面。地下室下的地下室，氧气竟然不算太稀薄，那么应该是能通风的，只是漫长曲折的的通道不知道哪里是尽头。
几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通道里，幽怨绵长。马灯一晃一晃，照着影子忽长忽短。
唐汉天觉得这种压抑的安静必须打破，于是拍拍安流，神秘兮兮地说：“哥们，你真能通灵啊？”
安流摇头：“通不了，我又不是钟馗。”
“那你在跟老板娘说什么？说得一套一套的，就跟你真看到了鬼一样！”
安流半真半假道：“我惯于空言恫吓，你不知道？反正她也一样不懂，我看不出那人像到底是什么问题，她也看不出。”
“原来又是假的。”唐汉天竟然有点失望。
“也不是。我是看不出，但直觉那东西有问题。怎么？听你这语气，你想看到鬼？”安流一歪头，眼里有光奇异地闪了闪。
“我觉得我现在真看到超现实的东西也不会怕了。看到后我回去还能找个报纸报道一下，那我就出名了。一定要遇到的话，就来个美貌女鬼！不过这些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存在，我怕它就算存在我跟别人说别人也不信，那报纸报道的就会是‘震惊！未解之谜！A中大好青年冬令营归校后竟成了个疯子’……”唐汉天揉揉自己的脸，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来让诡异的氛围轻松一些。
“是这样。”安流很轻地回答。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
“What？大声点？”
“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你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一定是因为你疯了。”安流凉凉说，加快步子走到了前面。而夏小楼已经因为一路都在听这两个男生探讨鬼鬼怪怪的事情，越走步子就越小了，她是最茫然的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问题是这话的主角孔子是儒家的呀，儒家可相信有鬼神的。”唐汉天摸摸脑袋，跟了上去。
几个人走到一个宽阔些的地方，中间摆着一口双人棺，黑红的木板，厚实而华美，没有棺盖。
旁边有一架古典式梳妆台，再旁边椅子上一个木盆盛了清水，像在等待一个女子过来梳洗上妆，然后出嫁给棺材里等候她的新郎。
三人过去看了，差点叫起来。
双人棺里仅躺着一个人，一身绯红喜服在黯淡灯光下如墨如血。
秦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