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如果跟一个男人,经历过逃亡生死——哪怕是认识一天,也是一生漫长的记忆。
风沙拍打在帐篷上,迷迷糊糊的,眼角竟然微微湿润。
她伸手擦了擦眼睛,侧着身子,一时,竟然不知道,这漫长的一生,如何才能熬过去。只恨不得,刘卓大军,今晚就打来,是死是活,以后,就彻底解脱了。
又饿又渴,觉得有点儿发烧。她想出去喝点水,但是,想到石宣英肯定会处处刁难,也懒得出去,挨了一下,心想,等明日再说吧。
一整夜,都在做一些很奇怪的梦,仿佛看到一片很大很大的树林,上面全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渐渐转淡,到谢落时就成雪白一片……她专注在下面,仿佛看着整个花开的全过程。
那么大的一片,一望无垠,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旁边,还有垂柳混栽,在柳叶吐绿时,相互辉映,色彩鲜明,甚至最边上点缀的老杏树,姿态苍劲,冠大枝垂,孤植于水池边,在水中形成古色古香的倒影,趣味无穷……
一生,竟然从不曾见过如此的美景,她奔过去,仿佛看到遍地的果实,黄澄澄的。
“喂……”
重重地一声呐喊。她从梦中惊醒,几乎跳起来。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狰狞的脸,可是,她却丝毫也顾不得理会他,只坐起来,想着那奇怪的梦境:那么真实而鲜明的记忆,仿佛是杏花林。在梦里,竟然看到这么大的一片树林,从花开到果实,仿佛全城目睹一般。
她觉得惊奇极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几乎连对面狰狞的嘴脸都忘记了。
“喂,你倒睡得好?做梦都在笑?”
对面的男人,愤怒地看着她,也许,本来是想来看笑话的,却见她躺在帐篷里,虽然简陋,但是合身裹着紫貂大氅,那是真正的: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雨落皮毛毛不湿。
一点也没有冻着。
尤其,她嘴角还露出那样的笑容,仿佛做了什么好梦。穿父王的貂皮,做好梦……他嘴角的冷笑更是压抑不住。
“喂……”
连续三声,蓝玉致一惊,从回忆的梦境里醒过来,身子一转,几乎是下意识的,迷你手枪已经拿在手里。
石宣英被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哈,蓝玉致,你想杀我?”
她将枪收了回去,却还是满怀警惕,对于石宣英,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微薄的信任,已经全部消失,面对他,就如面对自己前世的合作伙伴。
石宣英怒瞪着她,但见她的站姿,一半依靠着帐篷,一半侧立,仿佛随时都会夺路而逃的样子。
蓝玉致淡淡道:“石宣英,你来干什么?”
“我看你被风刮跑没有。”
蓝玉致想起这厮的险恶用心,急忙看自己的帐篷,幸好,虽然东倒西歪,但还在。显然是上天眷顾,没有让自己被刮走。
“抱歉,世子大人,让你失望了。暂时还没刮走。”
此时,正是“早穿棉袄”的时候,风吹来细小的沙子,又干又冷。蓝玉致擦一把头发上沾着的沙子,拍拍自己身上的大氅:“有先生的大氅陪伴,我一时三刻还冻不死。世子大人,你大人物有大事情,就不必来关怀我了、”
他眼里闪过阴毒的色彩:“等风把你刮走了,我会禀报父王的。”
“那就等刮跑了再说吧。”
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世子大人,其实,你也不用如此处心积虑,我无论怎样死法,被风刮走也好,被你下黑手整死也好,其实,你都不用担心如何向你父王交差……”
“!!!!”
“你兄弟都杀得,何况一个女人!石宣英,你放心,无论何时,你在你老爸的眼里都是第一位的,其他人都比不上,我这个小三儿更比不上。你就算公然杀了我,葡先生其实也不会把你怎样。你何必这样辛辛苦苦杀手段?”
“你以为我想杀你?”
“哈!不用客气!其实,如果我有机会,我也不会放过你!当然,我现在用了葡先生太多钱,实在不好杀你而已,以后,我也不会客气的!”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
石宣英站在原地,一时,竟然没有做声,脸色,阴沉得比这褐色的沙漠更加难看。
直到她走出去很远,他才追上去,大声地喊:“你去哪里?”
她忽然回头,狠狠地盯着他:“我去喝水,总行吧?世子大人,是不是连水也不能喝?”
“我没说你不许喝水。”
好一个卑鄙的家伙。蓝玉致伸了伸懒腰,根本不想再和他多废话一句,这一次合作之后,真真是一辈子也不想理睬他了。
刚走过去,只见黑虎等人跑来,老远就喊:“女大王,你还好吧?”。显然是见她没被大风刮走,非常高兴。
“呵,我没事。”
黑虎正要说什么,但见世子大人正阴沉着脸在对面几丈远,吓得欲言又止。正要告退,石宣英已经大步离开了。
他松一口气,低声地:“女大王,你回去,可要好好向葡天王告他一状……”
蓝玉致一笑,没有回答。
也许是那个美好的梦,蓝玉致心情也出奇地好,忽然想起问:“黑虎,这附近是不是有其他的绿洲?”
“绿洲?就这里一处了。”
“我是说,沙洲里,有杏树么?”
“杏树?我昨天听人说,沙洲有很著名的杏树,叫做李广杏。”
“是么?李广杏?”
这典故,蓝玉致当然是知道的,相传西汉年间,飞将军李广率部西征,夏日炎炎,将士焦渴难忍。突然空中袭来一阵奇香,只见两匹彩绸自流云中飘下。李将军策马追舌,拔出神箭射出,其中一匹彩绸应声落地,变成一片果实累累的杏林。众人争食,苦似黄莲。李广愤然砍平杏林,次日渭晨,却见杏林又枝繁叶连,鲜嫩欲滴的黄杏令人馋涎欲滴。李厂忍不住摘下一个咬了一口,顿时香人肺腑,将士们纷纷摘杏食之,顿觉精神倍增。原来,那两匹彩绸本是甜杏仙子和苦杏仙子,奉王母之命来救李广的,她们只顾嬉戏,惹怒李广而射落了苦杏仙子,深夜甜杏仙子拢到了苦杏仙子,施展仙法,在苦杏树桩上接上甜杏树枝,最后结出了清香甘甜的黄杏。
但是,这杏子是出产于敦煌,难道,这里就是敦煌?或者,是当年李广西征的路线之一?
她极目远眺,十分苦恼,千年地形变迁,地名完全不一,人情风俗,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