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面掠过,都是极其彪悍的贺部族士兵装束。为首的,是一个戴着贺部那种特殊的编织高冠的男子。就算在马上,也能看出他那种挺拔而彪悍的风姿,一马当先,风驰电掣。
而身后的队伍,采用的是一种原野作战的阵法,在奔跑中,不时变换。他们的动作那么快,来去如风,几乎连石宣英都看不清。要知道,这些部落,昔日从来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阵法操练,而且,采用的方法也是异常先进的。难道此人就是贺部的首领?
众人立即潜伏在花海里。不一会儿,这队人马已经呼啸而过。
众人嘘一口气。
周鸿道:“莫非这就是贺部的首领?看样子果然名不虚传。”
石宣英立即道:“我去看看!”
“世子大人,这太危险了!”
现在寥寥几个人躲藏在花海里,还不被发觉,但是,继续往前,还怎能掩藏行踪?
石宣英一挥手,阻止了他们:“你们就在原地等候。”
“世子大人,您可不能孤身犯险……”
“人多了会发现踪迹,你们在原地待命,不许乱走。”
一声令下,尽管周鸿等人非常担心,也不敢反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世子大人从花海里窜出去。
爪黄飞电也是封了嘴,裹了蹄子的。石宣英依旧不敢大意,再往前走得一段,便将马藏好,孤身一人借着暮色往前走。
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只是,越往前走,植物就没那么高了,从半人高,再到只能过小腿处……花色也是层层递进的,从粉蓝到粉红,再到星星点点的金黄色……那么高,那么远,一朵一朵,迎风招展,是一种野生的向日葵。
石宣英停下脚步。
又听到那么熟悉的笑声:“咯咯……咯咯……”
仿佛山泉水掠过这无边无际的花海。
他怕惊动了人儿,几乎是匍匐在花海里行走。
近了,那么近,几乎扒开花丛,就能完全看清楚她的样子——她就坐在草地上,背后是成片的野生向日葵,那向着太阳生长的金黄色的花,跟她鲜艳的红衣形成鲜明的对照……一阵风来,她的头纱扬起,从后面高高地飘起来,缠绕住身后的一株向日葵……
红的火红,黄的金黄。
某一瞬间,石宣英摒住了呼吸,竟然呆了。
这一生,战争无数,阅女无数,要什么有什么……却从来不曾这样!
某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变得非常非常的幼小,非常非常的稚嫩,就如一个初生的婴儿,干干静静地来到这个世界,看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子……
红色的面纱覆盖她的面庞,他看不清楚。
只能偶尔听到她的笑声。不知想起了什么,觉得好笑,觉得欢乐,在这大自然的无边无际的海洋里,不需要任何的隐藏,任何的伪装,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的手伸向怀里。
是一条很长的纱巾,很长很长,是蓝色的,几乎也这样飘拂在花丛里,跟那红色遥相呼应……那是她自己裁剪的。只有她一个人才用这样的东西。
那样蓝色的衫裙,走在成皋关外的小河边,垂柳依依,风情万种,只露出了一双雪白的玉足,在河水里拂过,溅起无数清澈的水花。
他的喉头一紧,仿佛那只玉足捏在自己手里,滑不留丢的。
有些人,有些事情,是一种感觉。
如果你曾经被一个女人那么销魂地灌下去一整瓶春药——你对她,一生一世都是不会改变的。
他几乎要跳起来,冲过去,再一次地抓住她的脚——
一阵马蹄声,悠闲的。
石宣英急忙放低了身子,摒住呼吸。
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贺部的首领。他跳下马背,身子高大健壮,古铜色的赤膊,头上是贺部人的高冠,就连脸色,也是贺部人的那种五颜六色的色彩。
石宣英不认识这个人,只看到他走路的姿势,那种风度,都有一种难言的气派,仿佛是一个真正的王者。
他满头大汗,步履矫健,浑身充满了一种无言的力量,仿佛天塌下来,也一肩挑了。
石宣英生平很少对男子喝彩,这一下,却不得不对这个如此陌生的男人叫一声好!是昔日没见过的类型,仿佛他天生就是光明磊落的。
本是坐着的红衣女子,见他走来,咯咯地再次笑起来。
石宣英在花丛里看得那么清楚:红衣的女子,揭开了自己头上防晒的面纱……他忽然摒住了呼吸!
不是摒住呼吸,这一刻,他根本无法呼吸。
只看到那么鲜明的一张脸,她的长长的睫毛,灵动流转的眼睛——这些,都是他想象的,其实,他只看到那张脸!
竟然是那张脸!
甚至红纱下面简单的辫子——真真正正,如一个贺部的女人了。
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眼角总是微微地往上弯起。
她在笑声里凝视那个靠近的男人,“累了吧?先歇一会儿”。
男人也没说话,因为已经走向了背对,石宣英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到他在笑。男子只是大步走向她,挨着她坐下,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头。
她那么自然,就势倒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就那么躺着。
仿佛这世界上,就只有他二人。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等的默契!
仿佛花丛里钻出了一条毒蛇。石宣英几乎跳起来,被什么狠狠地蛰了一口。却强迫自己坐下去……一直一直地坐下去。
是躺下去,也那样躺在花丛里。
夏日的微风,连热气也吹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小粉的花扫着他的面庞。
他伸长了臂膀,如那个贺部的首领,一弯曲,只是自己的身边,没有女人躺在怀里。
又那么奇怪,自己女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从未有女人这样躺在自己的臂弯,长长久久,一言不发,只是信任而沉睡?
这一瞬间,心里不是妒恨,不是伤心……不不不,这些都不是,只是一种奇怪: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未试过这样的滋味?
他的目光,从花丛看到蓝色的暮霭,将这片草地慢慢的覆盖。牛羊的哞哞的叫声,都淡去了。四周那么寂静,方能真正嗅到四处粉红花瓣的味道,淡淡的,那么清香。
也许是花粉钻进了鼻子,他几乎忍不住要打喷嚏,却死死地捂住嘴巴,强行忍住。